第四十一章 啧啧啧
[戚临清获得省国画比赛一等奖...?]
[真的假的]
[博主没在骗人吧]
[这图片都放出来了怎么骗人??]
[图片也可以p啊]
[石锤了姐妹们]
[刚才我去墨杯官网查了,确实有戚临清的名字]
[……]
[……]
[……]
[???]
[忽然感觉脸好疼,夺笋]
[我也]
[我也]
[+1]
[省比赛也可以买吧?反正戚家有钱]
[神经病]
[楼上一看就是戚乐乐脑残粉]
[戚家这么有钱怎么没看给7LL买个奥斯卡影帝(轻轻)]
[卧槽,你们不觉得戚临清很牛吗,猫猫震惊.jpg]
[出身贫困农村都能学到这么一手厉害的国画画技...]
[这是何等天赋流啤!!]
[怪不得他之前去做《唐月风云》画替了]
[之前黑他的快点出来被打脸!]
[是我们错怪他了呜呜呜]
[戚家的优秀基因果然牛]
[一个遗失在乡下的孩子都能成为天才]
[求戚临清开个微博吧,我决定从今天起黑转粉了]
[附议]
[???]
[不是吧不是吧,就因为他拿了个省比赛?]
[虽然我现在承认戚临清确实会国画,但他又不会演技,饰演高兰锡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再说他这次可是和傅影帝搭戏,他配吗?]
[傅晗日粉丝飘过]
[赌一包辣条他到时候被群嘲]
[111111]
[除非我亲眼见到,不然我也不信]
[但看了预告后我还是挺期待的哈哈哈戚临清的颜值yyds]
[@《唐月风云》官博,gkd放正片]
[听说戚临清还要去参加全国赛]
[别涛这个了,反正他又不可能拿奖]
[同意]
[感觉戚临清以后大概率要进娱乐圈]
[就算不是专业的。就冲戚临清会国画这个设定,我猜应该会被营销号各种拿出来炒作(吃瓜)]
[累了。毁灭吧]
[怎么也飞不出娱乐圈这个花花的世界]
……
次日戚临清直到学校,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自己又被人议论了。
都元白兴奋道:“你是不知道那些网友被打脸的狼狈样,好几个以前骂你最狠的id现在都改口盼着你去开通微博,说什么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戚临清具体也不知道微博是个什么东西,听得云里雾里的。
都元白想了想说:“不过我建议你别开,因为开了到时候肯定还会有黑粉涌进来,白白影响你心情。”
戚临清:“嗯。”
都元白:“别理他们就行了。”
戚临清:“嗯。”
都元白想,以前网上几乎全是戚临清的黑粉,千篇一律都在骂他,根本没人帮他讲话。
而现在他获得国画省比赛冠军的消息一公布,立马就多了一小批维护他的粉丝。
这届网友真的墙头草。
咳咳...虽然他好像也是。
都元白狗腿地跟上戚临清,给其捶背买水。
嘿嘿。被打脸的感觉真香。
国中美术办公室。
老师们一大清早就看到季友光哼着歌,右手握着杯咖啡,美滋滋地走进来。
大家都同办公室这么久了,很少见季友光这么明显表露出喜悦的情绪。
“谈恋爱了?”女老师开玩笑道。
季友光嘴角上扬,“这可比谈恋爱让我开心多了。临清拿了省比赛一等奖。”
老师们:“!!!”
伊超明表情顿时就有些尴尬了。他昨天上网冲浪就看到戚乐乐粉丝在超话里因此吵了起来。
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会去踩戚临清两脚。
可是现在,他却羞窘地想从地上找一条缝钻进去。
“季老师,有你的快递。”保安敲门进来,吃力地抱着一只巨大的纸箱给季友光签收。
“真沉……”他擦了把额上的汗。
季友光不好意思道:“辛苦了。”
棕发男:“你买了啥?看样子都是书吧。”
季友光点点头,边蹲在地上用小刀划开箱子,说:“在京东上买了些国画古籍,戚临清爱看这些。”
老师们:“……”
或许,季老师还记得你之前连一本《桐麓论画》都不愿意借给人家吗?
语文课上。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晒得人昏昏欲睡,
女老师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台下的学生却个个睡得东倒西歪,口水流下三千尺。
女老师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已经对18班的学生彻底绝望。
什么叫做扶不起的阿斗?这就是。他们全都是。
女老师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忽然看到有一个,哦不,两个学生没睡。
钟宸在低头玩手机。
角落里的黑发少年以标准端正的姿势坐着,手搭在课本旁边。
女老师有些微微鼻酸的感动。
原来还是有人在认真听自己讲的。
怪不得人家能荣获省比赛国画冠军。瞧瞧,这份积极学习的态度,简直与18班格格不入!
女老师想到这里,刚要开口夸奖一下对方。
钟宸忽然侧身用肩膀顶了顶旁边的少年。
戚临清以手撑着右脸,回眸看向他。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
女老师:“……”
“你这周末应该也要去参加《唐月风云》演员综艺节目的录制吧?”钟宸低声问。
戚临清点了点头。他也是临时收到的导演通知。
因为《唐月风云》最近热度上来了,宣发组想让电视剧的几个主演周末一起去参加哈哈大本营。
大概需要拍摄两三个小时左右。
结果临时有一个演员来不了了。
沈导就想拜托他去救个场。
戚临清答应了。
对方曾经给了自己工作机会,让他当时一解燃眉之急买到了颜料。
戚临清心里去其实对沈导还是很感激的。
钟宸:“我也得去,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
戚临清:“好。”
上次共同去H市参赛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已经无限近乎于朋友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钟宸也明白了戚临清估计对自己真没那意思。
就他这老古板的性格,估计人心里压根就没有爱情二字可言。
同时钟宸也不禁有些怀疑,为什么戚临清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作风跟小说里的描写完全不同。
难不成对方也跟自己一样,是外来的穿越者?
钟宸决定小小地试探一下对方。
“你下节自修课有安排吗?”
戚临清摇摇头,说:“应该在教室里写作业。”
钟宸:“写作业多无聊,不如我们去图书馆借书看吧。”
戚临清和自己一样喜欢阅读。
他知道对方必定会上钩。
果不其然,他听见戚临清说了声:“可以。”
语气亦一如既往的寡淡平静。
随后戚临清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口养生茶。
蒸腾的热气冒出,氤氲得他的侧脸隐约而模糊。
虽说吧,钟宸记得自己师父也爱喝茶,可绝对不会在茶里放枸杞这等鬼畜之物。
钟宸心中愈发笃定地想,对方若也是个穿书者,上辈子恐怕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翁。
……
下了课,钟宸先和戚临清去了一趟小卖部。他打算买点零食带去图书馆,度过一个漫长悠闲的下午。
戚临清:“原来图书馆还可以吃东西吗?”
钟宸:“...闭嘴。”
戚临清后知后觉自己忘带保温杯了,便想着要不在这里买瓶水。
他的目光在饮料货架上巡视一圈,略过4元钱的爱夸,2元钱的农夫山泉。
他本来想拿农夫山泉,但很快看到底下还有价格更便宜,只要1.5元钱的冰露矿泉水。
戚临清默默弯腰拿起了那瓶冰露水。
钟宸:“?”
不愧是你。
戚临清拿着水去结账。他余光瞟到钟宸盯着烤肠架,喉咙不自觉滚了滚。
店员:“同学,1.5元。”
戚临清:“再来一根烤肠。”
店员:“6块,刷校园卡吗?”
戚临清点头,从兜里掏出卡利落地划了一下。
燕母在里头充了好几千元,估计够他用到毕业了。
“吃吧。”戚临清接过烤肠,转手递给钟宸。
“给我的?”钟宸愕然。
戚临清:“你不是喜欢吃吗?”
钟宸:“……”
钟宸:“谢了。”
他咬了口烤肠走出小卖部,心里嘀嘀咕咕。
这人真的像迷雾捉摸不透。明明对自己抠的要死,对别人倒大方。
钟宸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身旁伸出一只手。
修长干净的指尖夹着一张餐巾纸。
戚临清慢吞吞道:“可以擦一下嘴,你吃的油又滴下来了。”
钟宸:“……..”
图书馆。
钟宸踏进去的时候,冷不丁瞄见地板上有串香蕉皮。
他看见身侧的人几步走上前,弯腰将香蕉皮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看着身侧的人转身,停步在书架前,小心地取下一本《霸道国师爱上我》,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钟宸刚想说咱们走错区了,一时没注意脚下,整个人向前扑倒。
好像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
钟宸低头一看,发现又是一串新的香蕉皮。
钟宸:“……”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戚临清被他这一撞,下意识地往后倒在了地上。
两人形成的姿势就,十分怪异。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钟宸感觉自己双手撑着有些硬邦邦,但好像又比地板软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戚临清的胸.肌。
不对。对方看起来如此瘦弱,竟然还有胸肌?
“嗯唔……”戚临清隐忍地皱起眉头,咬紧的牙关间溢散出些许痛苦呻.吟。
钟宸尴尬得脚趾抓地,刚想爬起来道歉。
啪嗒。
门被打开。
“钟哥咱们去打篮球吧……”江白兴冲冲地跑进来,在看清交缠于地板的两具身体后,笑容却霎时僵在脸上。
尤其是他感觉自己还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这太荒唐了。
“对、对不起!”江白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瞬间变得诚惶诚恐。他竟然打断了钟哥施法。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江白红着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戚临清:“。”
钟宸:“……”
不!你站住!!是你误会了。他在内心疯狂挣扎呐喊。
他洁身自好千年留给师父的清白,可不能毁在这人间。
江白是个大嘴巴。他一冲出去就忍不住跟兄弟们讲了自己刚才的那个激烈场景。
他比手画脚地描述着。
“钟哥太猛了啊。虽然他比戚临清矮了些,但绝对是猛1!”
某小弟质疑:“你之前不是说钟哥真正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吗?”
江白轻叹道:“是的,但我想我们应该都能理解。”
小弟们面露茫然。
江白恨铁不成钢:“总不能让钟哥做一辈子的寡夫吧。”
小弟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愧是钟哥,移情别恋的速度永远五厘米。
“所以我们的新大嫂....是戚临清?”有人问。
江白慎重地点了点头,“没错!”
“大家下次看到戚哥,以后都机灵点知道吗?”
小弟们整齐划一:“明白!”
一晃又过去几天,国中门口挂起了红色横幅,迎接国外交换生。
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学校还举办了一场为期两周的文化节。重点宣扬书法、国画、琴棋书艺,诸如此类。
就譬如上次的校内墨杯,还有学生现场吹箫。
校领导便要求在交换生们的欢迎晚会上准备节目。
戚临清也在其中。他的节目排在尾声,被迫表演写书法。
然而这群来自各国的交换生很是心高气傲。他们翘着腿坐在台下,玩着手机,连头都懒得抬。
“这学校的节目都是什么啊?看着我想睡觉。”美利坚金发男打了个哈欠。
金发波□□:“我也是。”
还有几个棒子国青年,也对此嗤之以鼻。
“我听说等下有个节目是现场书法表演。”朴永安开玩笑道:“还不如让宇哲上。他的书法水平肯定都比这些华夏人要高。”
“就是哈哈哈哈。”
他们嬉笑作一团。
而被称作金宇哲的青年端坐在塑料凳子上,微阖双眼。
在场几人都知道,他父亲是棒子国知名书法家金信阳。
虎父无犬子,金宇哲的书法水平自然也相当不赖。
朴永安:“不如等下他写完了让你上吧。也让华夏人见识一番我们的书法有多厉害。”
金宇哲不无不可,点了点头。
很快几个青年便过去操着变扭的英文口音告诉领队老师说想要“切磋交流”。
老师并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要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等戚同学写完书法,我就安排你们上去。”
而与此同时,台上的表演刚轮到5班某同学吹箫。
该同学手持一管玉箫,陶醉地陷进在演奏的乐律中。
只是她的吹奏水平着实一般,时不时还有杂音传出,让在场的领导和学生们面色不太好看。
戚临清望着台上,神情有些怀念。
初入京城那一年,元思浩曾经手把手教他如何吹过萧。
元兄说这样可以缓解压力。毕竟他们日夜画画,将爱好当做吃饭的家伙什,偶尔也会产生些许倦怠感。
“画累了,就喝两蛊小酒,吹一曲萧乐,岂不妙哉。”
而另一边,钟宸也想起了师父。
他当时虽只与傅易相伴短短数月,但机缘巧合也认识了师父的至交好友元思浩。
他记得元思浩爱好萧乐,并将其一首自创乐曲传授给过师父。
他曾有幸听师父吹过。那调子,如闻仙乐耳暂鸣。
一曲毕。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吹箫的同学尴尬地走下台去。
“你知道前面的棒子国交换生在说什么吗?”都元白忽然愤懑不平地凑近戚临清。
戚临清:“嗯?不知道。”他对高丽语言并不甚了解。
都元白:“多亏我平常看了很多韩剧,能听懂一些。他们在笑话我们华夏的传统文化!”
戚临清皱眉,道:“你再详细说说。”
都元白张望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他们其中有个人也会书法,好像还是什么大师的儿子。等你上场的时候,他们想叫那个人也上去写,让我们见识一下棒子国的书法有多厉害。”
戚临清垂下眸,掩去其中的暗色。
他指背轻叩膝盖,心中有些沉郁。曾何几时,高丽这等小国供奉朝拜大棠,连屁都不敢吱一声。
而现在,却嚣张至此?
戚临清心想自己虽没多少本事,但在扬自国威这方面,却决不能认输。
时间缓缓流逝。
当台上的主持人叫他的名字:“下面有请,高二18班的戚同学上台为我们表演现场书法秀!”
戚临清站起身,向台阶处走去。
在场的国中学生们纷纷朝他望过来,低议声一片。
志愿者往台上抬桌子和笔墨纸砚。
戚临清却上前一步,让他们停下动作。
志愿者纳闷了,“同学,你不用桌子怎么写字儿?”
戚临清并不作解释,而是拿上笔墨纸砚,缓缓走上台。
他让两个志愿者分别站在两侧,握着宣纸的左右两端。
这样一来,这张雪白的生宣便像漂浮在空中的幽灵般。
台下众人一看,皆惊住了。
尤其是那几个棒子国青年,顿觉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大赏。
戚临清挽袖、持笔蘸墨。他眼疾手快、身稳心静地开始在这张悬在半空中的纸写起了字。
台下的人暂且看不清。旁边那两个志愿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字笔画连绵、纵任奔逸,犹如一匹野马在草原上肆意狂奔。哪怕他俩对书法不甚了解,也看得目不转睛,内心叹为观止。
怪不得人家能在省比赛上拿奖。这份信手拈来的强悍实力,果然不是盖的。
而台下的学生们还以为戚临清在表演。
就冲着他这张脸,顿时传来不少女生的兴奋尖叫。
写毕,戚临清放下笔。
台下的国中学生们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声。
哪怕还不知道他写的如何,但排面一定要有。
志愿者们颤抖着手把这张纸翻面展露给观众。
众人起身一看,掌声更甚。
而那两个美利坚学生却不明所以。他们本来就对华夏书法不具备欣赏的审美。
但金发男和波□□看向缓步走下来的少年,喉咙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们对书法无感,却能欣赏对方那张超越东西国界审美的俊脸。
朴永安瞄了一眼,只见那张纸上一团连起来的黑,登时嘲笑道:
“他写的这是啥啊?”
“闭嘴!”金宇哲胸口剧烈起伏着,表情难以置信。
朴永安愣了愣,“你...”你竟然凶我?
金宇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华夏的某所高中目睹这项失传已久的绘画绝技。
他情急之下,蹦出了老家方言:“这叫飘纸作画!也称悬笔作画……”
放眼全棒子国,只有他父亲会。为什么竟会出现在这里?
金宇哲下意识地又揉了揉眼睛,他合理怀疑是自己眼花从而产生了错觉。
朴永安更加不解,“他写的是书法,又没在画画。”
金宇哲烦躁地低吼:“你是傻子吗?这说明他已经把这项技能活学活用,从画技转移到了书法上!再说,书画本是一家……”
朴永安这下理解了金宇哲的意思,他是想说对方也挺厉害吧。
“没事。”朴永安想了想,安慰道:“你的书法受金大师手把手教导,肯定能碾压他。”
金宇哲:“……”
他感觉自己跟朴永安无法交流。
“怪不得父亲让我不要轻易小看华夏人……”金宇哲喃喃。
对方刚才写的那张狂草,恐怕是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
这时老师过来叫他上台准备。
金宇哲想也不想,赶紧拒绝。
他可不要去做那个聚光灯下的小丑。
“你为什么不去呢?不是说好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书法吗?”有人忍不住道。
金宇哲:“...他的书法水平应该跟我爸差不多,刚才他用的飘纸作画,我爸本打算今年用来申遗的。”
其他几个棒子国青年闻言都呆若木鸡。
本来以为的迷惑行为大赏,却暴露了他们的无知。
华夏大地如此卧虎藏龙吗?
连区区一个高中生都能比得上他们国家的书法大师……
“他怂了他怂了,他不敢上场了。”都元白简直要被笑死。
果然,在戚某人无敌的书法国画面前,这些人只是浮云。
欢迎晚会结束,灯光暗下来,人群渐渐散场。
都元白回头一看,却见本该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
场外,暮色四合。
钟宸踏出门槛,抬了抬眸,唤了声:“喂。”
他身披昏暗的夕光,背对着坐在水泥台阶上。好像一根木头,牢牢地扎根在那里。
听到声音,戚临清转头看了钟宸一眼。
那目光,沉静深幽,又隐约捎带了点悲色。
钟宸脚步一顿,忽然从对方身上察觉出了点异样的疏离感。就好像...他们都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在戚临清身边坐下。
戚临清淡淡道:“没什么。”
钟宸:“瞎扯。”
戚临清侧头看,从屋檐落下的辉色在少年头顶发上镀了层浅浅的金光。
他张了张嘴,埋在心底的那些坏情绪就不自觉滚了出来:
“国画在这里落寞了。”
虽然赢了那名高丽人,但戚临清并没有多高兴。
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曾经那个鼎盛的文化王朝。
戚临清难得外露内心的脆弱。
就算再经历坎坷,跨越千年来到现代,但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有时候,平静的外表反而是遮掩内心暗潮汹涌的保护色。
他会难过,会为自己的郁郁不得志而懊恼。也会不知今夕何年。
戚临清迷茫地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此地?
钟宸心里却咯噔一下,怀疑情绪像疯长的杂草,扎得心里刺刺的。
这里?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这个不恰当用词。
是的吧。他们本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
“你不是真正的戚临清吧。”
钟宸紧紧盯着对方的脸,没有错过他眼中划过的一丝惊愕。
但戚临清几乎下一秒就冷静了下来,声音平缓找不到任何起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很清楚,如若被人得知自己来自古代,绝非好事。
甚至极有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
钟宸一针见血指出:“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戚临清眼皮微跳,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钟宸身上移开。
“你又知道了?钟同学,我与你以前好像没怎么接触过吧?”他的声音有些冷。
如果钟宸这都没能察觉对方语气中的淡淡讥讽,那他曾经的国师生涯也就白活了。
老狐狸。
钟宸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不愿打草惊蛇,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我就开个玩笑。”钟宸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他回头看少年板着的一张严肃脸,微微笑道:
“你可别当真了。”
H市,省书画协会。
徐老先生收到了一份来自唐绍越的邮件。
【关于戚同学贡献的几种失传画法技巧整理.doc】
他颤抖着手,在助理的帮助下打开了文档。他的视线浏览着屏幕上的那些文字,眼泪却不知不觉濡湿了眼眶。
在当今时代,国画确实已经日暮西山。
甚至可以用“很差”二字来评价,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根本挑不出几个代表性画家。
华夏美术教育更是将画画沦为高考的终南捷径。
就连邻国,棒子、樱花的国画文化成就都隐隐有超越之势。
在这种情况下,这几种画法可谓是雪中送炭。
座机电话铃声响起。
助理拿起接通,又很快挂断。
他回头看向徐老先生,表情有些尴尬:“又是下面的人,在抱怨质疑为什么要用那孩子的名字给那个失传的立体技法命名。”
其实就连助理内心都有些疑惑。一般命名权是创作者才能行使的权利。
这个刚满18岁的少年,不过动了动嘴皮子将其贡献出来了而已。
又不是他独创的。
凭什么?
“你不懂。”徐老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能让那孩子心寒。”
“那孩子的师父早已离世,并且连个名姓都未曾留下。他师父当时藏着这画法没教出去,而他现在却愿意大方贡献出来,你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吗?”
助理:“不知道。”
徐老先生掷地有声道:“如果他不愿意交出技法,我们也根本无从学会!那届时,他完全可以凭着独家画法一举成名,再收徒,名誉天下……”
这也是很多所谓国画大师的做法。
徐老先生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拥有这几招足以压箱底的技法,他也不敢如此随意地交出来。
所以他才如此钦佩戚临清。
人家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广阔的胸襟气度,绝不一般。
看着助理惊得微张嘴巴的模样,徐老先生轻叹一口气:
“所以我说他值得这份荣誉。”
后来。
Z省书画协会的人收到通知。
那位提供临清画法的年轻人,又要继续贡献失传画法了。
这回的画法,还是画圣傅易的出名绝技!诸如白画、神调色晕等等。
不容置喙的是,这位年轻人弥补了国画史上的一个巨大空缺。
该消息一出,这些原先反对他命名权的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
华夏美院,国画系大楼。
今天是严教授的中国绘画史课。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粉笔擦过黑板,和学生们沙沙记笔记的声音。
严嘉德放下粉笔,拍了拍手,转过身。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狂热,洪亮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荡着:
“傅易的一生,主要从事山水画的创作,题材很丰富,兼工宗教壁画,在花鸟、桥梁、房舍上亦无一不精。当然这只是传说,他的画作存世太少,我们无从去证明。”
“但后来知名画家张缪远曾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下如此文字夸赞他,古今独步,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
“包括同代国师梁洛端,更是屡次提及傅易的传奇之处。”
“尽管傅易是草根出生,生前甚至一度落魄到靠给青楼□□润笔为生,可正是这坎坷的经历,才缔造了他在中国画史上的熠熠辉煌……”
严嘉德拧开杯子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道:“今天的课到这里结束,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某个女学生举手,弱弱道:“严教授,你有没有想过傅易很可怜。”
严嘉德皱眉,“你在说什么?”
女学生吸了吸鼻子,语气感伤:“傅易生前过得那么惨,死后才出名,他自己却根本不知道……”
严嘉德难得幽默了一句:“你就别操心了,人家九泉之下肯定有知。”
众人:“……”
呵呵,好啊嚏的冷笑话啊。
这次墨杯国画全国赛在首都B市举行。
人民日报专门为此次比赛作了一篇报道:
【扬我华夏国粹之精华,各省优秀青年争相竞舟!社会需要这样的比赛,更需要这样钻研传统文化的少年天才。让我们的美术事业欣欣向上,生机活跃!敬请期待,最终冠军花落谁家...】
前往参加这次比赛的全是各省青年精英。
国画这一行注重传承。放眼望去,参赛者几乎全是家学渊源的孩子。
有知名国画大师于景焕的小辈,也有美籍华人高良骥教授的孙儿。
还有些少年看起来很眼熟。他们或是之前就上过新闻,也有的已经拿过往届墨杯国赛奖。
严嘉德望着在外边等候入场的这些年轻人,道:“这次比赛竞争很激烈啊。”
“确实。”旁边的评委附和道:“可能是因为这届奖金高吧,第一名有二十万。”
严嘉德:“我瞧第二名的奖品也不错。那支古董毛笔,据说国师梁洛端用过。”
评委:“真的假的?”
严嘉德摊手,无奈道:“野史记载,我也拿不出证据。信者有不信者无。”
在他们聊天的这会时间里,全国赛已经正式开始。
戚临清握着身份证站在门外,按照队伍顺序慢慢向前移动。
他暗暗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拿捏好分寸,拿到第二名。
是了。戚临清对一等奖的二十万奖金并不感兴趣。
他想得到的,包括参加墨杯的初念,从头至尾都不过是那支旧毛笔。
“你是Z省的冠军吧?”有人向他搭讪。
戚临清侧头,看见身旁出声的少年,点点头。
于涞扬起笑容,道:“我是Y省的,很高兴认识你。”
戚临清:“你好。”
于涞刚才远远地就认出眼前的人了。
谁让戚临清生得高大挺拔,堪称鹤立鸡群。
排队候场的时间较长,两人聊了会天。
戚临清这才得知于涞是现代国画大师于景焕的亲侄子,实力非凡。
他思索片刻,问:“你能拿第一吗?”
于涞笑道:“可能吧,我也不敢保证,但我觉得机会挺大的。”
于涞并不认为戚临清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他在网上了解过对方,一个农村出身的真少爷,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从小从于伯伯那里受到的书墨教导?
也正是因此,于涞选择搭讪戚临清。
没有利益竞争的对手,才能成为朋友。
戚临清闻言,心中暗暗盼着等下能排坐在于涞身边。这样自己就能参考对方的画,降低水平了。
否则他怕自己掌控不好尺度。
画画,无论画到极致或是极差都很容易。
但偏偏像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就很难搞。
等位置表出来后,戚临清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排在于涞左下角,表情微微一松。
他稳住心态,大步踏进赛场。
而另一边。
高泰清也对这次比赛冠军势在必得。
还有曾经拿过往届墨杯奖的汪林、甘以山等人……
同龄人能到他们这般地步难免自傲,大家都对彼此都暗含敌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戚临清反而被他们完全忽视掉了。
根本没人觉得这个未来即将去混娱乐圈的俊美少年,能对他们产生任何威胁。
这次比赛的题目,是【山水画】。
戚临清刚知道时都有些怔忪。天命巧合,竟然正好了抽到他最擅长的题材。
台上。
众评委们却在心里各种嘀咕。
还不是因为这次比赛的主评委是严嘉德?他奉傅易为神,研究这位画圣都快疯魔了。
严嘉德甚至以一人之力拉高了现代山水画史的文艺复兴进度。
反正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定会刮起一阵山水画的风潮。
一如上次,比赛主办方给每人分发了同一制的画具。
只不过比起省比赛,这次的画具质量更好,还有个笔架子。
戚临清将纸铺开,研了墨,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笔毛是否有缺漏。
做完准备工作,他下意识瞟了眼左前方的于涞。
对方便是自己的对照组。
于涞已埋头起笔画了起来。
全国赛的难度非同一般,虽不限时,但大家都默认在四五个小时内完成。
越要画好,慢工出细活。时间就显得紧张了。
戚临清沉吟片刻,也提笔画了起来。
这次他选择了【平沙落雁】。
他没选最擅长的洞庭秋月,是担心自己不自觉画太好。
而与省赛一样,评委们照例来回走动巡看。这也可以查验参赛选手们是否有抄袭情况。
时过半旬,选手们大都已差不多画出山水的轮廓。
严嘉德刚看完高泰清、汪林、甘以山等人的画,脚下拐了个弯向于涞走来。
他心里已经对这次比赛的这几位热门选手有了些底。
高泰清、汪林、甘以山三人中,就数高泰清画技最精。
只能说他不愧是高教授的孙子。
若不是高泰清以前在国外,今年才回来参赛,想必以前几届墨杯的冠军也就没汪林和甘以山什么事了。
严嘉德在于涞身边站定,低头端详着他的画。
线条翔实、风格稳健。
隐藏在雾色群山的轮廓,已赫然纸上。
严嘉德暗自点头,心想他不愧是国画大师于景焕的亲侄子,看样子不比高泰清差。
严嘉德转身正打算走时,忽然注意到了于涞身后沉浸挥笔的少年。
画家都是注重美感的。
戚临清这张脸蛋,确实在这里十分吸晴。
严嘉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而就这两眼,却让他彻底移不开视线了。
少年笔下的峰峦树木多半由“点”构成。
这种画法,曾被不少先代画家怀疑,甚至讥讽。所谓“善写无根树,能描懵懂山”,你瞧好了!山水中哪有什么一点点的?
然而后来,它却在画圣傅易手中神奇地焕发了新的进步意义。
在云水的描写中,它打破了像工艺图案那样用线条表现轮廓,而采用了比较接近自然的水墨渲染方法。其次,画面也不完全由点构成,脉络清晰真实,非常清楚。
严嘉德知道,这种技法的形成,是傅易在常年在各地旅行,受到真山水的启发。
可眼前的年轻少年又是从何学会的?
他心脏砰砰直跳起来,竟顾不得这还在比赛现场,直接扯住对方的手臂追问:
“你的笔法,师从何处?”
此言一出,周围的参赛选手都下意识抬起了头。
戚临清怔了怔,旋即淡淡答:“我已逝的师父。”
严嘉德顿觉口干舌燥,感觉一扇神秘的历史国画大门正向自己缓缓打开。
“你师父的传承...难道祖上和画圣有渊源吗?”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天天见
专业部分引用参考傅抱石先生的《中国绘画变迁史纲*人物画山水画》,还有陈传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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