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孟纾丞的眼锋太过犀利, 宋鹤元心知自己已然多次失态,若细心人留意,怕是早已发现他的异常, 好在这是他与孟纾丞第一次见面,他一边庆幸,一边掩饰恐慌。
他咽了咽像含着一口沙的喉咙, 抬起僵硬的胳膊作揖:“三叔。”
这时孟沛站在后一辆马车前室上冲宋鹤元喊:“二哥你怎么还不过来。”
宋鹤元松一口气,不敢直视孟纾丞的眼睛, 也不敢再看一眼车厢, 飞快地说了一句:“三叔, 我先过去了。”
宋鹤元几步走回去, 大声和孟沛说着话, 登上了马车。
孟纾丞皱了皱眉。
卫窈窈从车窗探头出来:“怎么了?”
孟纾丞淡笑摇头:“无事,你坐好。”
车架驶出码头, 直接去了通州驿站。
车厢内孟沛见宋鹤元魂不守舍,奇怪道:“二哥身体不适?”
宋鹤元回神, 握拳抵唇咳了一声:“方才吹了冷风,有些不舒服。”
世上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连声音都一样!
宋鹤元手指微微发抖, 他攥紧拳头, 不会的,不会的, 那人绝不可能是卫祎。
“那不行,到了驿站得要立刻请个大夫。”孟沛心中警铃大作, 二哥现在可是母亲的心头肉,要是生着病回府,母亲怕是日后再不许他再出门。
“不是什么大事,歇一会儿便好。”宋鹤元来回深呼吸,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孟沛看他脸色苍白,不免还是担忧:“那二哥靠着歇一歇。”
宋鹤元拍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他现在没有心情应付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册,低下头,翻开扉页。
“这是忠顺侯府的杜四小姐送给二哥的吧!”孟沛看了一眼,打趣道。
宋鹤元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杜四小姐让她兄长送给他的诗集,他用力握住并不算厚重的书脊,心头稍安:“嗯。”
这本诗集里的每一篇诗都有杜四小姐亲手写的注释见解,杜四小姐出生侯门,是柳絮才高,蕙质兰心之人,这样的女子才能与他相配。
卫祎……
宋鹤元闭了闭眼睛,这不能怪他,若他还是只宋鹤元,他也未尝不能与她共度这一生,可他是孟家二爷,是注定要站在万人之巅的,要怪只怪命运捉弄人,怪她不是公侯之女。
宋鹤元凝神看著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却只觉得心烦气躁,他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这样,他状似无意地问孟沛:“今日走在三叔身旁的女子是何人?”
“我也好奇呢!”孟沛背靠车壁,双手举起枕在脑后
“是吗?我以为你认识。”宋鹤元扯扯僵硬的嘴巴,故意说道。
“我哪里见过,二哥方才在船上没看见?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就差点儿遭到二叔的训斥。”孟沛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宋鹤元平日里对这些从不感兴趣,难得听他问,孟沛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无非就是三叔在外面办差时别人送给他孝敬他的呗!”
“不过早几年也没少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三叔从来不收,这回不知道怎么了!”
孟沛原本都不感兴趣了,毕竟他这个做侄子的,怎么好盯着叔叔的后院,但这会儿被宋鹤元勾起好奇心,他放下手,手指搭在茶几上敲了敲:“我过会儿找人悄悄打听打听。”
宋鹤元翻过一页诗集:“那你小心一些,别被二叔和三叔发现。”
“放心吧!”孟沛满脸自信。
一日不确定那女子的身份,宋鹤元一日无法安稳,总要找机会亲眼看看她是什么相貌,才能真正的放心。
驿丞早早地等候在门口,不待马车停稳,就赶忙带着人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阁老。”驿丞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
孟纾丞颔首,由景硕带着护卫先进驿站巡查了一遍。
驿丞站在一旁,心里没底儿,也不敢贸然开口,直到景硕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躬身为他引路:“您这边请。”
通州乃进京要塞,驿站内部修葺得宽敞明亮,陈设华丽,里面只有一些侍者,秦靳舟他们不在此处,想来是去了位于城北的驿站。
孟家一行人除了一干奴仆,再算上乔家的人,共二十几号人,驿丞引着他们去了驿站北楼。
孟二老爷他们已经在此歇息了三日。
应是有人提前知会了驿丞,孟纾丞喜静,将他的客房安排在长廊最末端。
孟二老爷爱热闹,他的客房在正中间,孟二老爷轻声嘱咐宋鹤元:“你三叔的客房在你隔壁,若有急事,记得过来告诉我。”
宋鹤元楞了一下才应诺:“是。”
“别怕,你三叔这个人虽不爱说笑,但对子侄也算和蔼。”孟二老爷提点道。
“我知道了。”宋鹤元点头。
孟二老爷笑一笑,便背着手离开了,留下宋鹤元站在长廊中出神,他走到房门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
静下心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但景硕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顿了顿,推门入了里。
宋鹤元站在门后,关上门,步伐又不由自主地定住,听长廊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隔壁的房门被人敲响:“三老爷。”
“东西放在门口。”
这是孟纾丞的声音。
景硕应声,安静了一下,似乎在放东西,下一刻他的脚步声又响起,直到消失。
宋鹤元走进内室,坐在椅子上,想象方才长廊中的一幕,他们房里难道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他的侍从茗香在内室打扫,见他回来了,忙去给他斟茶。
“康宁哥说您从外面回来,一定要先喝一杯热茶。”茗香说。
康宁是送宋鹤元从卫家带过来的侍从,这次他来通州,康宁留在府里替他看管院子,宋鹤元盯着茗香看了两眼:“以后他的事情,都交给你来做。”
“那康宁哥呢?”茗香下意识地问。
茗香自到了宋鹤元的绿玉馆,一直是茗香在教导他。
宋鹤元笑着说:“他另有差事。”
茗香心生喜悦,忙跪下来给他磕了一个头:“多谢二爷赏识。”
“真能管用吗?”卫窈窈看着孟纾丞手里的小瓶子,好奇地问。
小瓶子里装着满满的黑乎乎的精油,是徐大夫调给景硕他们练武之人用的,沐浴或是擦身体时,用上两滴可缓解肌肉酸痛。
卫窈窈这一天又是坐船又是乘马车,累极了,浑身不舒坦,孟纾丞便让景硕送来了一瓶未曾使用过的,孟纾丞淡声说:“你试试便知道了。”
“滴两滴在浴汤中,泡足一刻钟再起身。”
“这是黑色,我会不会被染黑?”卫窈窈拔去瓶塞,瞅了瞅,心里担忧。
“你见景硕他们染黑了吗?”孟纾丞好笑地反问。
卫窈窈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有看见过他们的身体,这怎么知道。”
孟纾丞让她拿好瓶子,看她一眼:“口无遮拦。”
“我本来就没见过啊,更何况他们的脸确定是有些黑。”卫窈窈撅撅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孟纾丞无奈:“放心吧,不会把你染黑。”
景硕他们是因为风吹日晒而皮肤黝黑。
卫窈窈稍稍放下心,但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握着瓶子去了设置在内室里侧的浴房。
后来证明孟纾丞说的是真话,这精油的确不会将人染黑,但它除了疏通筋骨的功效之外,竟然还有提神醒脑之用。
景硕他们都是在外有任务,来不及好好休息时才会使用。
这会儿,三更半夜,卫窈窈瞪着一双蹭亮的眼睛,转头看孟纾丞。
孟纾丞呼吸沉稳,显然正在睡梦中。
卫窈窈面颊微鼓,有些生气,还有些嫉妒,她睡不着,而且这回他的手还失效了。
卫窈窈挠挠头,不敢相信,他的手竟然敌不过两滴精油!
她叹息一声,玩了一会儿自己手,精神愈发亢奋,她无聊地翻身凑近孟纾丞脸庞,毫无知觉的将自己浅浅的呼吸扑在他面上。
淡淡的温馨的微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容十分俊朗,卫窈窈托着下巴,在心里悄悄地比较,他的确是目前为止,她见过的孟家人中长得最好看的。
而卫窈窈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鼻子,高挺笔直,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碰他的鼻峰。
孟纾丞眉心忽而微蹙,伸手擒住她的指头,双眼未睁开,薄唇微启,声音沙哑慵懒:“怎么了?睡不着?”
“我现在好精神啊!”卫窈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她的意思很明显,想要他起来陪她玩,她一个人待着,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