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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回廊中灯烛明亮, 晃目刺眼,景硕慢了孟纾丞几步,只看到孟纾丞身前大开的窗户闪过一团花影, 紧接着就见孟纾丞飞快地除去官帽,攀着窗框,毫不犹豫, 一跃而下。

“大人!”景硕脸色突变,跨过一片狼藉的厅堂, 身后的护卫随之一同涌入画厅。

此事天色已经接近黑暗, 景硕站在窗后往下看, 看不清水面具体的情况, 从二楼入水, 不算高,他庆幸河面并未结冰但寒冬河水刺骨, 非常人能忍受。

景硕快速的将身后的人分为两拨,一拨随他下水, 一拨处理周围情况。

身体砸入水面,通心透骨的疼。

冰凉的河水瞬间浸过厚重的棉衣, 卫窈窈身上像是绑了一块大石头, 胀痛的脑袋一片空白,喉咙窒息, 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只能随着汹涌的水流朝深不见底的河底下沉。

整个人被黑暗包裹, 鼻腔,胸腔被河水呛灌挤压,痛苦难受,身体已经渐渐变得僵硬, 卫窈窈不知道这是不是接近死亡的时刻,她睁开眼睛,一望无际的河水之中静谧诡异。

忽然她视线中出现了孟纾丞的身影,他划破水流,向她游来,朝她伸出手。

她看到他唇边冒着一串泡泡,卫窈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艰难地抬起冻得麻木,使不上力气的手臂,想将手递给他。

可是他们似乎离得好远好远,像是怎么碰都碰不到,卫窈窈突然间特别害怕,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他。

温兆韵教她洑水的动作忽然出现在脑海中,她手臂本能地拍打河水,双腿向后蹬,水流不断地冲击她的身体,胸口窒息感更加强烈,她又冷又累,她已经分辨不清她有没有游起来,但他们越来越近。

被孟纾丞拽住手,拉入怀里的那一刻,卫窈窈忽然想起她做过的那一场噩梦。

孟池在水底拖着她,而孟纾丞冷眼旁观看着她溺水,她还记得醒来后告诉孟纾丞,他说的话,他说他不会舍下她。

河水明明冰冷得仿佛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身上的每一寸肉,每一节骨头,但卫窈窈觉得孟纾丞的怀抱格外暖和,她像从前的每一次,牢牢地抱住他的脖子。

他真的没有放弃她,这是卫窈窈失去意识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御陶楼的一间客房内。

孟纾丞飞快地剥去卫窈窈身上的衣物,把她身上的水渍擦干,迅速换上干净的里衣,最后再将她裹进被子里。

陈嬷嬷捧着汤婆子进屋,直接塞进她的被窝里。

陈嬷嬷脸颊上多了一块青斑,这是她在廊中听到画厅里的动静,和茗香他们推搡间碰到的。

陈嬷嬷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湿衣服,看到孟纾丞衣摆还在不停地滴水,他脚下已经蓄了一汪水,连忙提醒:“您的衣服已经备好了。”

孟纾丞身形巍然不动,他没有坐到床沿上,他弯着腰,单手撑着床柱,手背青筋凸起,他似乎感觉不到冷,只盯着卫窈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泛白的薄唇微启:“徐惠郭来了吗?”

“徐大夫应该快到了。”陈嬷嬷道。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劝道:“您先换身干净的衣服,要不然等娘子醒了,您又病倒了。”

孟纾丞握着床柱的手微微一动,却只道:“巾帕。”

在一旁烘着巾帕的侍女,忙上前将帕子呈上去:“大人。”

孟纾丞将帕子垫到卫窈窈湿哒哒的脑袋后面,将她的头发裹住,眼皮低垂,看着她脖子上刺目的手指印,神色不明,缓缓地垂下手轻轻地碰了碰,低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回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大夫气喘吁吁的被护卫半提半拉着进了屋。

孟纾丞没去换衣裳,沉默地坐在床前的圈椅上等着徐大夫诊脉,面无表情,目光寒凉锋利,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陈嬷嬷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再劝他,将为他准备的衣服放到熏笼上暖着。

熏笼里燃着木炭发出轻响,在安静的客房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徐大夫忽然起身,孟纾丞眼眸微动。

“您救得及时,娘子并未受太多伤害,晕倒还是因为受了惊吓刺激。”徐大夫低声道。

孟纾丞将卫窈窈捞出水面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检查她鼻腔嘴巴里有没有进入污泥水草,又曾经跟着徐大夫学过几本医典古籍,知道要挤压她的胸膛,将她喝进去的河水按出来。

若非如此,溺水之后哪能无事。

“她脖子上的伤口有无大碍?”孟纾丞闭了闭眼睛,喉咙发堵,面色却越发的平静。

“一日三次涂抹活血化瘀的药膏,不需五日就能消除。”徐大夫说。

“她何时会醒?”孟纾丞起身看着卫窈窈,声音放轻。

“快的话明早。”

孟纾丞微微颔首,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绯红色的官袍,已经不再滴水,只是皱巴巴地挂在身上。

徐大夫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形容不整的模样,有些担忧:“您……”

孟纾丞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没事。”

他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

他吩咐侍女:“带徐大夫去隔壁休息。”

徐大夫应诺:“是。”

徐大夫提着药箱出门,正好看到景硕亲自拖着一个人走过来。

那人也似乎刚从水里捞上来,浑身湿透,耷拉着脑袋,头发散着,看不清是谁,只能看到他身上沾满了血迹。

徐大夫问:“这个要看吗?”

景硕低头看了一眼孟池,挑了一下眉,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用,大人没吩咐。”

他把孟池丢给两个下属:“去关起来。”

然后跟着徐大夫去了隔壁客房。

景硕刚进屋,就有侍女送上驱寒汤。

景硕连喝了两碗,又马不停蹄地出门查看御陶楼的情况。

“景兄,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梁实满听车外马蹄震震,不安地挪了挪屁股,转头看着景碤,心里越琢磨越不对劲。

这几日他们和景碤也渐渐熟悉,得他百般相助,知道他为人有情有义,举止有度,不是个浪荡之人,甚至带着去的地方都是正经地方,甚至从来没有在夜里的找过他们。

但方才他一来就将他们拉上了马车,而且还神秘兮兮的不告诉他们要带他们去何处,再问也不开口,听外面越来越热闹,梁实满感到了一丝不安。

梁实满给陈宁柏使了使眼色。

陈宁柏倒不觉得景碤会对他们不利,只是也觉得有些奇怪。

“景兄,我们这是去往何地?”陈宁柏好声问道。

景碤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估摸着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到御陶楼了,他说:“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他刚回头,就被梁实满擒住脖子。

景碤心里一阵儿无语,轻轻松松地反制住他,抓着他的胳膊:“梁兄弟你安静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陈宁柏清咳一声,大概是有些丢脸,明眼人就瞧得出来景碤是练家子的,他偏偏不自量力,把脸凑过去让人打。

陈宁柏伸手将满脸通红的梁实满拉过来:“你就安分一点吧。”

梁实满趴在车窗上看外面,夜晚的京城繁花似锦,但他和陈宁柏到了京城从来没有专门出去玩过,都是为了办事找人。

他心里哼了一声,卫祎要是在京城,肯定很喜欢京城,这么热闹,她肯定玩得乐不思蜀了,也肯定没有心思再想宋鹤元。

京城这么好玩,她那么喜欢热闹,所以她肯定好好的,活着从济宁来了京城,现在正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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