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亲
引擎启动，车内放着悠扬的蓝调。
车外的夜色漆黑。
“我走啦。”
“嗯。”季时蹊扶了扶脖子，神色不大自在，“你晚上早点睡。”
“好。”时柚叹口气，“拜拜。”
时柚将车窗摇下，支起手臂摇了摇手掌和季时蹊Say-bye，汽车的越来越远，直到季时蹊的身影凝成一个小点，时柚才放下爪子。
重新将视线转移到车内，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时柚的视线瞥向半敞的车屉。
里面有薄荷糖。
时柚垂眼看了一眼。是柠檬味的KisKis。
“……”
他是让她拿吗？
少女咽了咽喉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回手，将柔软的手掌放在膝盖上，乖巧的模样。
可是她已经不生气了。
时柚用余光瞄了身侧的男人几眼，抬手将车前的小盒子关上。
——还是不拿吧。
程池坐在后座，好奇地探着脑袋，“时柚妹妹，你本科时期的导师真的是唐悦容教授吗？还有还有，你为什么会选择画漫画啊。”
唐悦容教授是京华美术学院名高望重的资深老教授，所带出的弟子名扬国内外，在画展、绘画艺术和中外名画鉴赏方面卓有成就。
近几年想要向她拜师的学生络绎不绝，但唐悦容却很少招收。甚至有人托关系找到她，被她直接给请回去，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时柚笑了笑，“因为喜欢呀。而且，每个领域都有不同的闪光点。”
程池竖起大拇指，“那你有兴趣在京华发展吗？”
“暂时还没有。”时柚如实回答。
程池叹惋，“可惜了，你要是来那群学生们该高兴坏了，你在学校粉丝很多。”
“季时蹊挂过课吗？”时柚突然问。
“还好，只挂了一门课而已。”程池想了想，“哪一门我也忘了…好像是……”
“……”
作为天文系的辅导员，系里季时蹊那一级只有五十多个学生。程池平时工作认真负责，对于学生们的成绩也很上心，所以对于上学期的挂科率还是挺清楚的。
上个学期季时蹊因为在校外打篮球和校外人士打架，差点被学校发警告。加上逃了好多节课，最后光荣的成为全系挂科最多的学生。
这事一直是时家和季家饭后闲谈，长辈们念叨次数多到时柚都能听出耳茧。
沈遇舟淡淡补充，“天体物理定向研究。”
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随之而落清冷的三个字，“我的课。”
时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真是好样的呢，季时蹊！
丢人丢到家还嫌不够。
好歹她也是京华美术系首个全A毕业的毕业生，以季时蹊的智商，只要他摆正态度，绝对不会比她差。
时柚哽了下，“作为家属，我会督促季时蹊认真学习的。至少，会看住他不让他打架了。”
“……！”
尽管已经有了些猜想，程池还是惊讶了一下，“家…家属？”
家属。
这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小。
也就是说，这小姑娘真的在和季时蹊谈恋爱没错吧。
程池吃惊，“你是季时蹊的……家属？”
程池忍不住打量起前方的时柚。
前面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少女乖巧伶俐，双手搁在膝盖上。栗色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侧看下颌线条流畅，小脸精致，残留着淡淡的妆。
和季时蹊那小子站在一起，俊男靓女，倒也挺配的。
时柚回头看了他一眼，自觉没说错什么话，小幅度的侧头，“是呀。”
“……”
季时蹊是比她晚出生一小时的表弟诶。两个人从小就一起长大，她对于季时蹊再熟悉不过了。
这难道还不是他的家属吗？
准确的来说，她应该是季时蹊的长辈才对。
程池张了张嘴，面容上还显露着吃惊的神色，但是他还没继续问下去，“那你……”
“唰——”
车猛地一停。
程池扒拉着车窗，“怎么了？”
夜幕低垂，排幢式小区楼宇灯火欲燃。灯光融入夜帘之中，黄融融晕染一片，像是将要吞噬月亮。
沈遇舟随意弯着分明的指骨，敲了敲方向盘，脑袋轻微一撇，如潭的黑眸中不起波澜，“程池，下车。”
沈遇舟：“你到了。”
“……”
程池下车后，少了一个活络气氛的人，车内一度异常安静。
本来泊景庭苑距离京华大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沈遇舟送程池回家绕了远路，他默默掉转车头。时柚坐在副驾驶座，低头刷手机，倒是缓解了一些内心的小尴尬。
明明她可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在朋友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钟绘绘和黎月都说时柚性格好。
时柚有点委屈。
怎么在沈教授面前，她上来就给他了一个不好的印象呢。
她的余光瞥向正捏着方向盘，专注开车的沈遇舟。男人侧颜俊美，眉眼间清隽淡漠，不笑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质。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遮住了眼低的疏冷。
这会儿他领口扣子敞开一粒，几分随意的模样，神色投向前方的道路，却专注而认真
就像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单手插兜，弯腰正对着望远镜，在天文实验室做实验。
那么专注细致。
也不知道怎么了，时柚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熄了屏，伸手摸了下微微发烫的脸颊，轻轻地拍了拍。
嗯，有点儿热。
“一个人搬来荆市？”
时柚还没收回余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在她耳边。
少女似乎被吓了一跳，又像是偷看被当场抓包，立马正了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声如蚊呐，“嗯。”
沈遇舟觉得还挺好笑，“别紧张。”
时柚点头，“嗯。”
“我是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放松就好。”
“好。”
少女漆黑着眸色，半张脸埋在夜幕低垂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时柚攥着掌心，莹白的指尖收紧。
沈遇舟：“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有爸爸妈妈，但不和我一起住。”时柚愣了愣，“还有一个哥哥。”
沈遇舟看了她一眼，“我是说，现在。”
时柚又愣了下，“哦。”
“现在只有我一人。”
沈遇舟转了下方向盘：“女孩子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嗯。”少女乖乖地点头。
“……”
沈遇舟眉骨轻轻地扬了下。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沈遇舟停车。
时柚跨出车门，“谢谢沈教授。”
男人没答。
也不知道是否夜幕作祟，沈遇舟眉眼轮廓更加深邃，清落的黑眸带着凛冽，仿佛蒙上了一层夜的锋利。他敞怀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打底的白衬衫，腰线勾勒。
沈遇舟慢条斯理地将领口那粒扣子系好，不疾不徐地抬眼。
时柚也不便多说些什么，“我走啦。”
“嗯。”沈遇舟说，“注意安全。”
电梯停在负一楼。
大约过了十分钟，数字跳到‘26’，不再闪烁。
应该是到家了。
沈遇舟收回视线，目光淡淡投向手机屏幕，单手滑亮。
【程池：沈哥，你真认识那个漫画家？】
沈遇舟薄唇轻抿，拉起一条窄窄的直线。骨节分明的大掌搭在方向盘上。
【沈遇舟：嗯，认识。】
【沈遇舟：你很关心？】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好几下，对面刷刷刷发来消息。
【程池：刚刚张教授打电话给我让我处理一下档案，我就上网查了查，才知道那小姑娘居然一家子都是京华的！震惊！】
【程池：怎么会这么优秀啊！我的天！你知道吗，她哥哥就是京华生物科技研究所的时曜，前一阵子才调到京都。】
【沈遇舟：嗯。】
程池简直要被气吐血了，这么重大的消息，沈遇舟居然云淡风轻地发一个‘嗯’。
时曜的名气在他们学院之间传的很开。
不仅人长得帅，而且还很厉害，也是年轻有为的科研代表人物之一。
有不少年轻的生物院系讲师都将他当成榜样，而他很早就卸任了教授的职务，只挂一个荣誉教授的称号，去科研院所带领团队。
现在去了军营区域内的科研所专门研究专业领域的项目，行踪隐秘，一年下来也不能和家人联系几次。
【沈遇舟：我朋友。】
【程池：？】
【程池：！这么巧的吗！！！】
对面好久没发消息，恐怕是被震惊到了。
沈遇舟长腿一跨从车内走出去，关上车门锁好。
【程池：那沈哥你不是早就认识那小姑娘。】
【程池：真不愧是高岭之花！我要有这么个朋友家漂亮小妹妹，早就动心了。】
虽然没提时柚的名字，但沈遇舟也知道程池说的是她。他没告诉程池的是，时沈两家其实关系挺好，两家的家长也认识，说起来算是发小。
沈遇舟最开始也没认出时柚。
他和时柚不熟。
毕竟小时候见面次数不多，而且那个时候估计她还在上小学，沈遇舟的印象不深了，时柚比他年纪小六七岁，就更不记得了。
只不过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偶尔还和时曜保持联系。时曜总提他有个妹妹要来荆市，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沈遇舟眸色捉摸不定。
【没什么。】
只是有点想起，她是谁了。
时柚躺在自己家里的大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质地柔软的睡裙裙摆下一双笔直的小腿，一前一后勾着。
手机屏幕亮了几下。
是工作上的短信。
时柚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iPad和画板。
“猫猫。”时柚抱着iPad用笔戳了戳画布上的胖胖的小橘猫，“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一个人，怎么办呀。”
时柚垂睑，轻轻地将电子产品放下，与屏幕后的那只猫对话。
“但是那个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小姑娘从小就是颜控。
这一点时柚不会不好意思承认。但她眼光高，加上家里人都长得挺好看，所以对高颜值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沈遇舟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了。
还有职业加分。
时柚仰面躺倒在大床上。
“……”
总觉得挺不好意思——对于刚见面就没什么眼力见，把他认错的事，时柚一直挺在意。
要不，还是送点什么吧。
不一会儿，她从床上跳下来，拿了一本全新的《猫与他》漫画，翻出水彩笔，颇为认真地写写涂涂。
叮咚——
门铃响了几声。
门从里面被拉开，沈遇舟打开门。
“沈教授，晚安！”
他的视线往下落。
少女穿着棉质睡裙，披散着栗色的头发，手里捧着一本书举到他面前，手臂微微有点发颤。
“这本书。”
她轻轻咬着下唇，抿了抿，“送给你。”
时柚此刻紧张得要命。
男人的视线投落向她就足够让她心跳加速，脑内循环着小风暴。甚至她已经想象无数次他冷着脸，关门拒绝的模样。
沈遇舟伫在原地，明晰的手指叩着门。
橙黄色的，封面画满了胡萝卜。
是一本漫画书。
肥乎乎的橘猫，和上次送给他那本一模一样。
沈遇舟挑了下眉，轻轻翻开第一页。果不其然，最引人注目的扉页上写着。
——祝沈教授天天快乐！
——ps：既然送礼不能收回，那就再送一本好啦QAQ
小姑娘字体圆软，像是香甜软糯的棉花糖，笔画少了些许钝气。
尤其是，‘沈教授’那三个字用彩笔描了好几遍，辗转加重。
像是记住了什么。
她特地用荧光彩笔在周围缀了许多星星和草莓的手工涂鸦，看上去比之前用心不少，但也幼稚许多。
“那就…晚安。”
时柚眨了眨眼，见他正翻阅着书，正准备轻悄地关上门。
“等等。”
“……”
时柚脚步一顿。
手心里凉凉的，被塞了一粒糖。
指尖肌肤相触瞬间，带起一阵温热。雪松和木质香味逼近，捎着些懒散的语调，不同往日。
沈遇舟沉沉地睇着她，少女似乎愣住，凹着腰，葱白的指尖落在门框上，轻微一顿。另一只掌心轻轻收紧，握住那颗糖。旋即仰起小脸，不解地看向他。
他收回手掌，薄薄的唇角勾了瞬，接着后退半步，几分克制与冷漠。
——“我的回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