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家产进度64%

夜晚悄然而至，在人来人往的小吃街，江橙橙带着身后的谢梦熟练地穿梭在人群中间。

江橙橙并没有告诉沈长明自己要去做什么事，她不想让对方在即将竞赛的这个节骨眼上为自己分心。

谢梦被拥挤的人群逼得微微退后几步，眼看就要跟不上前方的女孩时，对方却转过身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的指尖微凉，那宛如被天神雕琢塑造的精致五官在里并没有染上世俗之气，反倒是更显得对方不食人间烟火。

谢梦不知为何在此刻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江橙橙不仅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也和这个世界万分不融。

她就像是一只受难落入凡间的天使，在这辽阔的天地之间找不到任何可以收容她的地方。

江橙橙并没有想到谢梦是这样想自己的，也不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想自己的。

于她而言，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帮谢梦了。

先前自己之所以帮谢梦一是因为良心过不去，二是因为顾扬的原因。

如果自己这次帮帮完谢梦后，对方还不知道如何学会反击的话，江橙橙也只能无奈收手了。

授人鱼不如授人渔。

在这高三最后时期的非常时段，江橙橙没有太多的精力留给除了沈长明之外的其他人。

她松开谢梦的手腕，扭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烧烤摊，“走吧，我们到了。”

江橙橙去的正是苏茜家的烧烤摊。

由于已经到了高三的冲刺阶段，现在苏茜每天都会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再来烧烤摊帮忙。

高三的晚自习一般都是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而江橙橙和谢梦他们今天提前出校，因此她们并不会碰见苏茜。

这也是江橙橙计划里的一环。

江橙橙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客人在小摊子上选完菜，坐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等着烧烤。

谢梦的书包被她背在正前方，双手死死抱着书包，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夺了去。

江橙橙并没有让谢梦把那些钱重新塞回苏茜书桌里，而是让她保管好。

因为江橙橙打算用这笔钱做一个局，然后让其成为压垮苏茜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谢梦完全不知道面前淡定的女孩想要做什么。

她十指交缠在一起，手指不安地乱动着，过了半晌，才问对面津津有味吃着烧烤的人，“那个……我们拿这笔钱有什么用？”

江橙橙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咽下嘴里的食物，擦擦嘴缓声道，“你知道苏茜她最害怕什么吗？”

谢梦想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成绩？”

江橙橙摇摇头，一语道破，“是别人的目光。”

“所以她才一直费劲心力维持那样的形象。”

有野心并不令人生厌，虚伪才是最让人最作呕的东西。

江橙橙一向这么认为。

而她所厌恶的也恰好是苏茜的做事准则。

谢梦突然有点无法理解江橙橙的做法。如果苏茜真的在意别人的目光，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在今天下午抖出来，根本没有必要来到这个烧烤摊。

江橙橙显然也看出她的疑惑。她下巴朝前面那抹薄瘦的身影点了点，继续道，“那是苏茜的妈妈。据我所知她并不喜欢苏茜，而且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赔钱的东西。”

“苏茜也以她妈妈为耻。”

“如果她发现这笔钱最能栽赃你，最后还落在自己贪财如命的妈妈手里，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谢梦一时语噎，她明白江橙橙想要做什么了。

但在这时，她突然开始犹豫了。

江橙橙自然也看得出对方的眼底的犹豫，抬手扫了一眼腕表，边咬了口鸡翅边道，“你还有二十分钟思考的时间，做不做这件事的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再过二十分钟估计苏茜就回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喧嚣嘈杂的吆喝声和笑闹声中，谢梦双眼紧紧盯着地面，脑海里两股理智和感性在疯狂拉扯，做着最后的角逐。

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有违于妈妈多年教她的做事原则。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十分失望的。

但很快对妈妈的愧疚感很快就被过往的那些经历纷纷击碎溃散。

苏茜带着其他人对她的无视，还有旁人异样的目光，以及那个夜晚洒落一地的药丸，身体虚弱却打着多份工的妈妈……

谢梦原本放在膝头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可见她内心的纠结。

就在江橙橙吃完烧烤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对方倏尔抬起头，眼睛里面绽放出笃定的光彩，“我做。”

江橙橙神色一愣，随后脸上荡漾起一抹笑，朝她伸出手，“那就把钱给我吧。”

她见谢梦方才那副反应，都以为这人临时打退堂鼓了，结果没想到谢梦倒也不算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

谢梦这次没有犹豫，将暗格里的信封递给了江橙橙，然后和江橙橙一起走向在摊子上忙碌的女人。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江橙橙拍了拍苏茜妈妈的肩膀，杏儿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苏茜妈妈自然记得这个先前帮过苏茜的女孩，尤其是对方长相如此出众，她想不记得都难。

只不过现在她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态度相对冷淡。

因为苏茜曾和她说过，这个女孩其实家里也没什么钱，身上穿的名牌也都是假货。

苏茜妈妈冷冷扫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并不打算继续搭理江橙橙。

江橙橙也不觉得尴尬，而是将手上的信封递给对方，笑道，“其实我想让阿姨帮个忙。”

“这是我们班的书本费。刚刚我要回家的时候，看见班长没有带回去，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班级里不太好。”

“但班长走的太急了，我也没追上，就找到这里了。”

“想问阿姨能不能帮我们把这笔钱转交给班长。”

苏茜妈妈看到这一叠厚厚的钞票，眼睛都红了许多，一动不动地看着少女手里的钱。

江橙橙望着对方眼底的贪婪，杏儿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但还是温声催促道，“阿姨？”

原本还在发呆的苏茜妈妈被这一声叫声唤回思绪，忙不迭将钱收了下来，连声说道，“当然，当然可以。”

江橙橙看着自己投下的鱼饵已经被咬住，脸上笑意更深，拉着呆滞伫立在一边的谢梦道，“那阿姨我们就先走了，您忙吧。”

苏茜妈妈此时的态度全然没有方才的冷漠，笑得脸上皱纹都起来了，应道，“好好好，再见啊，下次记得再来玩。”

江橙橙笑了一下，没说话。

苏茜妈妈看着那两抹纤细的身影逐渐走远后，才重新掏出信封，迫不及待地地沾口水数钱。

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满眼都是红色的钞票。

苏茜妈妈想了想，又把钱塞进兜里，她并不打算转交给苏茜。

最近那个小蹄子每天这么晚才来帮忙，还得自己成天腰酸腿痛的，她不得收点回报。

而且她也不是不给，只不过事有急缓，自己还最近赌博欠的钱才是急事，书本费这种事缓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附中那么大，还那么多千金少爷，暂时少这么一点钱也不是要紧事。

她先拿这笔钱去赌几把，说不定最后还能赚个几番呢。

苏茜从学校赶到烧烤摊的时候，就看着这女人哼着小曲站在油烟里做事。

女人看见她也没有像先前那样训斥她动作慢，甚至心情颇好地招呼了一声，“你来了啊。”

苏茜看着这样的女人并没哟很开心，恰恰相反的，她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她也不敢细问什么，只是闷头做事，希望不要一不小心触到对方的霉头，又惹来一顿臭骂。

……

江橙橙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她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和沈长明互道晚安后，就闭眼睡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偶有一两辆晚归的车辆驶过，远光灯宛如一道金线时不时窜进屋内，照亮大床上那张紧蹙柳眉的脸。

睡着的江橙橙并不好受，她的额间已然密布着冷汗，唇色微微发白。

她深陷噩梦，无法逃离。

江橙橙赤脚走在一栋大楼的楼顶上，瓷砖和肌肤紧贴，无限的冷意就这样顺着脚趾一点一点攀爬而上，冷得她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里好像是居民楼的楼顶，周围的细杆上都晾着各式各样的被单。

江橙橙拨开一张张被单，才走到尽头。

一道纤细孱弱的背影映入眼帘。

从对方长到腰间的长发和纤细白皙的手指不难判断对方是个女人。

只见那个女人坐在天台边沿，腰背像是背着沉甸甸的东西，微微弓着，双腿悬空在外，摇摇晃晃的身体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坠落。

江橙橙慢慢靠近女人，却听见女人在哼着一首熟悉的曲子，声音很清很淡，却透着无限的沧桑——这首曲子江橙橙曾听过。

是那个找谢梦麻烦的男人的铃声。

江橙橙对面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她缓缓上前，正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却被对方右手腕间宛若爬虫的疤痕吓到了。

那不是一道伤疤，而是多道，横纵交错，看着很是吓人。

就在江橙橙愣神之际，她突然听见这个女人叹息一声，然后纵身一跃，坠入无限的黑暗之中。

江橙橙上前一步，想伸出手拉住人，却看见那张极为熟悉的脸上出现释然之色。

对方好像看得见她，见她伸出手也没有回应，而是红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一声闷响。

万物归于平静，连那凛冽的风都不做声响。

江橙橙听不见，但看着口型也能猜得到谢梦想说的话是什么。

谢梦说，“算了吧。”

江橙橙来不及细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眼前的景象再度旋转扭曲。

等她回过身的时候，场景已然转换。

江橙橙脚下的瓷砖已经消失，变成柔软的沙子。

浓烈的海腥味猛然窜入她鼻尖，她被海风灌了一嘴，只能狼狈地呸呸吐着沙子。

江橙橙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了。

自从她穿书以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做这种真实又奇怪的梦了，就好像有人要告诉她什么东西。

江橙橙漫无目的地走在沙滩上，边猜测这次又会见到什么，边无聊地踩着沙子玩。

就在她的腿都快走酸的时候，天空突然落起了毛毛细雨。

江橙橙起初还没想到什么，但当冰凉的雨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许久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江橙橙猜到这次梦境想让自己看到什么了。

她拔腿就往岸边的道路上跑，没过多久，她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沈长明浑身都湿透了。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还有黑色的西裤，一副自己不曾见过的成熟模样。

他乌黑的额发偶尔落下几滴水，滴在怀里女孩的脸颊上，像是一滴来不及擦干的泪水。

沈长明抱着失去任何生命迹象的女孩，神情由一开始的面无表情逐渐变成失控一般的癫狂悲痛。

沈长明起初还不肯相信怀里人已经失去的事实，一直用自己的大手揉搓对方开始僵硬的手指和小臂，企图让对方重新恢复温度。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是无用功，索性不再揉搓，而是将人死死抱在怀里，脸颊相贴。

江橙橙看着向来坦然自若的沈长明露出这副魔怔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眶泛起红意。

她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什么。

但还是走上前，半蹲下来，直视着那双无神绝望的凤眼，指尖碰上对方的脸颊，企图能给对方一点安慰。

也不知道沈长明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心疼，只见沈长明重新放下少女僵硬的身躯，让女孩躺在自己臂弯里。

沈长明看了死去的江橙橙很久。

江橙橙也陪着沈长明呆了很久。

就在她以为对方还要这样一动不动维持上好长一段时间的时候，却见沈长明微微垂下脑袋，在那冰凉的唇瓣之下落下清浅一吻。

男人声音就像坏了的大提琴一般，嘶哑低沉，又带了明显的委屈和无助。

沈长明说的话让江橙橙瞬间泪如雨下。

这个一向隐藏自己所有感觉和情感的人此刻就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对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孩低声道——

“江橙橙，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