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零贰陆
“对了, 你怎么会过来?”林诗音又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摇摇头。
其实他只不过是又要离开京城去办案, 在走之前很想见她一面罢了。
然后就和刚回来那次一样, 从她家中找到这里,听此间掌柜说她在与贵客谈事,便在楼下候着了。
但他没想到, 和她谈事的贵客,居然会是方应看。
冷血听过不少关于方应看得事,但在此之前却并没有和方应看接触过,连见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回。
所以若要仔细算起来,今日才该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回 照面。
仅有目光交会, 没人开口,但却已让他不太愉快。
不过这份不愉快在林诗音说出那句“不打交道”的时候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对他们俩的态度是很不一样的, 这当中的区别让冷血非常开心。
于是沉吟片刻后他又道:“我快走了。”
这话说得林诗音一愣:“走?你要去哪?”
她话音刚落, 门外又进来几个客人。
两人忙让出门口这块地方方便旁人进出,林诗音想了想,干脆邀他上楼去坐会儿。
上楼时冷血简单地说了下他要出京办案的事,而她听在耳里, 不禁有些可惜:“那岂不是来不及回京过年?”
冷血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想到上一个除夕夜时他还在李园保护她。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一起吃了暖锅, 就如她眨着眼要他吃时形容的那样, 味道很好。
“不一定。”他听到自己说,“我会尽量回来。”
“算啦,案子重要。”林诗音叹了一声, 领他进了一个雅间,“就算冷捕头你到时不在京城,我去神侯府拜节的时候也会准备你那份节礼的。”
言罢还朝他眨了眨眼。
冷血呼吸一顿,垂下眼嗯了一声,跟她走进了那个雅间。
一进去他就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她和人喝酒的房间吗?
林诗音不记得那晚的事,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记得她看见自己时的欣喜表情,记得她抓住自己手臂时的用力,也记得她明亮至极的眼睛。
太清楚了,以至于做多少场梦都没法忘记。
就在他差点又陷进对那天的回忆中时,林诗音忽然出了声。
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动作熟练地摆好了碗筷道:“既然冷捕头有案子要办又要离开,今天不妨就让我请一顿饭?”
冷血想了想,望向她道:“你别吃辣。”
林诗音的表情瞬间一垮,满脸失望:“你……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说这话时她大约是有点委屈也有点无奈,所以尾音同舌尖缠绵得厉害,叫人听在耳里就忍不住要心软。
可再怎么心软,只要想到她吃了辣之后是个什么可怜的模样,冷血就不愿意松口:“你吃不了。”
林诗音被他这坚持的语气搞得没办法,只能同意。
“好吧好吧。”她叹气,“我不吃总行了吧?”
“嗯。”冷血点头,顿了顿后又接着道,“我也不吃。”
省的她看到了之后忍不住,毕竟他不敢保证自己到时能在她的哀求之下继续坚持。
林诗音的确是很久没有吃过辣了,平时在家中,厨房那边都是被祥叔吩咐过决不能给她做任何带辣东西的,至于在这边,多数情况下她都忙得根本没时间吃什么,当然也吃不到辣。
原本她还以为今天能有机会吃上一吃呢,结果冷血居然还记着!
最后吃着清汤蘸盐花的火锅时,林诗音真是差点想哭给他看。
这还叫火锅吗?!简直太没有人性了吧。
“你真的吃得下去吗?”她苦着脸问。
“吃得下。”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儿时他一个人在野外的时候,吃的东西可比这难吃多了。
林诗音见他表情如常,心知他应该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样吃没什么,大概是早习以为常了,一时竟还有些同情他。
她扁扁嘴:“我还是让他们给你另外上一份蘸料吧。”
他想说不用,她却已经直接往门口喊人去了。
底下的人动作很快,不过随蘸料送来的还有一壶酒。
这比辣更让冷血慌张,忙按住不让她动。
“别喝酒。”他开口时都有点着急了。
“为什么啊?”林诗音自己是认知不到她酒量差这个事实的,只觉得上回和李师师喝得很开心,“喝一点嘛,就当是给你饯行?”
她问及原因,冷血又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目光顿时有点闪躲,但嘴上却很坚持:“不行。”
而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道:“好吧,不喝也可以。”
冷血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她继续道:“那冷捕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他有些疑惑。
“就是……”真的话到嘴边了她忽然吞吐起来,仿佛在纠结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果断地抬起眼重新望向他道,“你能不能笑一下?”
冷血:“……?”
林诗音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自从被姬冰雁随口提了一次之后,她就一直很想看冷血笑一次。
可问题是她平时又见不到他,总不能为了这个特地跑一次神侯府说你笑给我看看吧,真要那样做的话也太像个女流氓了!
而现在他就在她对面坐着,还表示很快又要离开京城去办案,她就深觉不能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果断地开了口。
“咱们也认识一年了吧,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好像从没见你笑过。”她说,“真的不能笑一下吗?”
后半句说得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声音也不知为何轻了一些,仿佛是怕他不同意这个请求。
冷血放下筷,隔着暖锅里升腾不已的热气望向她,只觉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的过分,仿佛有星星在里面住着一般。
他的确不习惯笑。
从小到大和他相处的大部分都是野兽,在他未得拜入诸葛神侯门下之前,他见过的人中也鲜少有能让他觉得舒心愉快的。
不愉快的话,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到底要怎么笑。
可现在想要他笑的人是林诗音,纵使他不知道该如何笑,也有点想为她试上一试。
于是短暂的对望过后,他就学着她开心时那样,微微勾起了些唇角。
真的开了个头之后其实不难。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克制自己。
从一丁点的笑意到足够叫人沉醉的弧度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一直盯着他的林诗音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得她心跳都要停了。
林诗音一直觉得他不笑时棱角分明,五官如刻,眼神同气质一样凌厉严肃,已经足够好看。
但此时此刻见到他笑,却是立刻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
他明明是笑起来才最好看啊。
太奇怪了,分明所有的棱角都没有变,可他一笑,却不知能让那一身的凌厉消去多少,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像冬日的最后一捧冰慢慢消融。
融完了,春天也就来了。
而林诗音此刻的心情,可能要比春天来时更愉快。
她好想叫他再多笑片刻,想也不想便对他道:“冷捕头笑起来太好看了,以后不妨多笑笑。”
她自认这句好看说得真诚万分,但冷血听了却是立刻偏过了头不再看她。
林诗音很熟悉他这下意识的习惯,知他是害羞,怕他又和以前一样直接跑了,只好打住。
“好了,继续吃吧。”她说。
“嗯。”他点点头,幅度很小。
这顿清淡不已的火锅一直吃到了傍晚。
期间林诗音很老实地没再试图喝酒,不过胃口也很一般,最终有一大半菜都是进了他肚子里。
“冷捕头是几时走?”下楼时她问。
此时的大堂内人声鼎沸热气升腾,尽是赶来吃暖锅的人,谈笑声一时不绝于耳,不拔高些音量,怕是根本无法叫对方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冷血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他说:“明天。”
林诗音一惊,还想问什么,他们却已经走到了门口,而他也已经朝外面的路行了过去。
夜色四合,同他身上的黑衣融在一起,叫人几乎看不清。
她撇撇嘴,心想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回过了头,大概是想同她道别。
“我走了。”这一声比方才要低不少,可并未淹没于身后的嘈杂之中。
“好。”她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没有往前。
两个人隔着半街宽的距离望着对方。
他身后是黑夜,她身后是灯火。
下一刻,他勾起唇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