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星雨做了梦。

梦里见到了爸爸，在他依旧身体健硕的时候。

在叶星雨最不愿回忆的时候。

那一天，从小偏疼他的爸爸，第一次对他露出了可憎的凶恶面目。地上凌`乱地摊开了一叠的照片。

重重叠叠，一张又一张，都是他跟江水流的亲密照。

“如果不是你二叔在外面看到你跟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跟人学了坏习惯，搞断袖。”

“我养了个男娃娃。不是让你去犯贱的。”爸爸的嘴唇都在发抖，“你和他分手。立刻，马上。”

“我不。爸爸，我爱他。我不想分手。爸爸，国内已经同性婚姻合法了。我们是合法的！你不能这么思想封建。”

“我就是老封建！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管你合法不合法，国法是国法，总之我们老叶家没有这个家法！”

年轻气盛的叶星雨决意不听，爸爸却使出了远不是仍是个学生的叶星雨能够应付的手段。

“我知道你那个男朋友在创业，最近项目遇到了问题吧。”

年少无知的叶星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爸。在当年的他看来，这种行为是作弊。

“爸。你做什么了？”他完全不懂公司的事情，但也听说了江水流的公司最近遇到了大麻烦。

“这是那家伙的心血吧。我看他们几个大学生搞得确实挺不错的，可惜不堪一击。”

他爸爸看着他，缓下声音：“听爸爸的话，和他断了。不然……你不会想要看到的。”

当时不过二十岁的叶星雨极其天真地想，爸爸那么宠爱他，只要暂时应付下爸爸，假装和江水流分手，再偷了户口本和身份证，直接拿了结婚证，先斩后奏。

看他爸爸还怎么赖。总不能逼着他去民政局离婚吧。

他在父亲的监视下，去和江水流说了过分的话。父亲很满意，放过了江水流的公司。

叶星雨悄悄计划着，如果脱离父亲的监视，去跟江水流说清楚。

然后没过多久，事情却出现了他根本无法处理的状况。

就在那不久，他就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这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出现他身上，叶星雨恐惧不已。

他宁愿相信是数据出错，但反复验证的结果告诉他是真的。他甚至怀疑妈妈生他的时候弄错了性别。

他惶恐，不知所措。

最好的医生朋友帮他保密了一切。

他是个怪物。这件事他连爸爸都不敢告诉。

孩子是江水流的。无论如何，他要去告诉江水流。告诉他一切。

他找了好久的机会，终于在那天悄悄收拾东西，避开了爸爸请来监视他的保镖们，逃跑了。

他既惶恐，又带着一丝喜悦。

能见到江水流他就高兴。但还没有见到江水流，他就被保镖们抓到了。

同时知道了一个噩耗。

因为他逃跑，爸爸急得到处找，结果摔了一跤，中风了。

见到平时精神抖擞的爸爸，只能躺在病床`上，张大着嘴巴，呜呜啊啊的，却说不出半句话，叶星雨全身如坠冰窖。

平时对他和善的二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都是因为你不听话，才让你爸爸气坏了身体。为了一个男人，你把你爸害成这样，你实属不孝。”

“叶家有你不肖子孙，必将四分五裂，基业必毁。星雨，你爸爸就毁在你的手里了。”

“爸爸，对不起。”叶星雨握着爸爸的手。

爸爸想要抓着他的手，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手指落在半空，僵持了一会。

二叔走过来，握住他爸爸的手。

“大哥。你别气了。我会帮你好好教育星雨这孩子的。”

爸爸变得更加激动，脸上的表情越发怪异和扭曲。手足无措的叶星雨趴在爸爸的膝头，放声大哭。

他陷入了无尽的惶恐当中。他拥有了意料之外的孩子，却失去了宠他爱他的父亲。

是他太过天真执迷不悟的错。

后来，他再也没有像那一天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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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雨从梦中惊醒，一看时间，也不过过去一二个小时。

他习惯性地先看看儿子的情况，一摸儿子的额头，滚烫地像热炉子。

他打开灯，叶翡已经烧得满脸通红。

他急忙下床，去敲江水流的门。

江水流很快就打开了门。

“怎么了？”

“江`哥。”叶星雨一着急，就叫出当年习惯的称呼。江水流读书晚，比他要大两岁。

“江`哥，宝宝发高烧了。很烫很烫。我不熟悉这附近哪里有医院。”

“你别急，我知道在哪里。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很近的。”

叶星雨点点头，就要去抱宝宝出来。

江水流注意到叶星雨衣服穿得很单薄。

“你先去换件衣服，我去抱宝宝。别等一下，大人又感冒了。”

江水流这样说，自己却只穿着睡衣拿了钥匙，就抱着孩子要出去。

叶星雨带了了宝宝的衣服，又在玄关处拿了一件江水流的羽绒服给江水流带上。

“你的衣服。”

江水流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心里又涌起什么东西。

两人匆忙开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一个抱小孩，一个去取号排队。

“幸好你们送来的早。这么高的烧，小孩子受不了的。你们大人要注意点儿，别让小孩子淋了雨。”医生一边开药，一边不赞同地指责父亲的冒失。

叶星雨很是愧疚。如果不是他的原因，翡翡今天也不会淋雨发烧。

忙活一阵之后，叶星雨和江水流精疲力尽地坐在医院病房里。宝宝吊过盐水后，烧已经退了，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江水流说。

叶星雨摇摇头。

“我要看着。小孩子发烧总是反反复复的，万一过一会儿又高了起来……”

“你现在也是个标准好爸爸了。”江水流苦涩地笑说，“果然，人都会成长的。你以前什么都不懂。连去医院怎么叫号都不知道。”

叶星雨垂着头：“是啊。人总归都会成长的。”

痛彻心扉地成长。

以前的他什么都不懂，因为他不用懂。

或许是身边有了信任可靠的人，疲惫最终还是击溃了叶星雨。叶星雨沉沉地睡着了。

在片场拍戏，就算再累，叶星雨也不敢深睡过。

这个圈子，多的是不可信任的人。上一秒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秒就将你推进无间地狱。

叶星雨初入圈子也吃过亏，之后无论多疲惫，他也不会在他人面前放松警惕地睡着。

但江水流不是其他人。

他坚持不住，不多久，头就歪了过去，倒在江水流身上。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味道。叶星雨循着这熟悉的味道，陷得更深了，往江水流的怀里钻得更深了。

江水流的手悬在半空中，许久不敢动一下。

他生怕惊醒了叶星雨。

他不敢触碰叶星雨，又贪恋叶星雨身上的温度。

然后，渴望还是击败了他的理智。

他举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落在叶星雨的背上。

然后紧紧拥住叶星雨，将他更深地拥在自己的怀里。

他已经是个胆怯的小人了，又何妨多卑鄙一点。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努力地去恨叶星雨是多么愚蠢。

他明明还是爱着。

无法挣脱地爱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星雨爸爸中风的事跟他们谈恋爱无关啦。都是星雨当时太小，没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