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欢迎回来

纵然皇帝就在面前, 陆烬朝仍然控制不住眼，看向水晶棺椁里面躺的人。

她位二十多岁的女『性』，仰面躺, 双手平放在身侧，双眸紧闭, 面容平静, 似乎只睡了。

她穿质地最服帖且柔软的深『色』衣服, 身形高挑，就算在沉睡中，也能感受到强壮, 那属于女『性』特有的力量感, 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协调的野蛮。

陆烬朝迈开步, 在沉稳的脚步声中，靠得近了些。

她微卷的长发披散, 『露』出完整的面庞，左半边太阳『穴』处有明显的塌陷痕迹，陆烬朝知道强烈撞击造的颅骨损伤，当时的伤势应该相当严重, 甚至到了把整个头部撞到稀巴烂的程度, 就算尽可能修复，也无法做到恢复原状。

而开颅去脑的伤疤被重新长出的头发遮盖, 无从看到。

她并不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惊艳不忘的样，安静躺在这里, 甚至有些普通，但陆烬朝见过她鲜活起来的模样：少女时代的她将佩剑挂回腰间，摘下面罩甩了甩汗湿的头发，将迎来的勋章放进幼弟的掌心, 英姿勃发。

皇女沙弥娅，十年前在凯旋之际，死于一场刺杀，年仅二十九岁。

水母轻盈且缓慢地游动，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梦幻满的『色』泽，水波涌动，投下斑驳流动的光影。

耳边一片寂静，e7自从进入通道后，就再也说过一句话。

而皇帝只望陆烬朝，和上次见面相比，他有化妆，精状态真实地呈现出来，气『色』差到甚至可说灰败。

最终还陆烬朝率先开口：“陛下。”

“陆医生。”皇帝低声叫他，只一声，就能听出肺部的沉疴宿疾，“等了你很久。”

“抱歉，前一阵研究所那边出了点问题，让陛下久等了。”

皇帝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应该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帮助，研究所之前出的那些事，听温授说过了。”

“这应该做的，她不光您的女儿，更的朋友。”陆烬朝顿了顿，他开了终端的扬声器，轻声唤道，“e7？”

e7不吭声。

“e7。”陆烬朝又叫了一声。

“啊？”少年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回『荡』在这片地下的海洋宫殿中，带深深的迟疑和『迷』茫。

这声音还当初e7自己选的，它长久来的认知中一直觉得自己会个男『性』，多次忽略掉它本体的脑女人或者孩童才应该的体积。

“沙弥娅。”皇帝终于喊出了e7真正的名字，他艰难地撑起身，步履艰难地到水晶棺前，望陆烬朝手上的终端，低声道：

“欢迎回来，亲爱的孩。”

沙弥娅的身体安静躺在棺椁之中。

只e7怎么也无法将那句“父亲”叫出口。

它根本有之前那些属于沙弥娅的记忆，自六年前苏醒后，它就一直跟在陆烬朝身边，一步步认识这个世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从一张什么不懂的白纸，被各种细节和经历涂抹上颜『色』。

它见识过塔伯星系上的无度和混『乱』，电鸦片瘾的人消瘦干尸，躺在肮脏的被窝里和蛆虫为伴，却仍旧沉浸在一张小小芯片带来的官能快感中。数不清地肮脏人从垃圾场中翻找，希望能发现根还能的废弃芯片。

它见识过麦卡星晚高峰的街道，人步履匆匆，为了能够养活自己的工资不断奋斗，也许担心里人的身体状况，也许想发工资后吃顿好的改善生活，也许思考攒钱去喜欢的歌星的演唱会，平凡却值得敬重。

它见识过首星最繁华的厅堂，贵族和官员谈笑宴宴，觥筹交错中埋藏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喝不完的醇酒倒入下水道，吃不完的精致甜点尽数扔进垃圾桶，一切必须最完美，最上流，最精致的样。

它有身体，一切通过陆烬朝的终端完信息的接受，于就像隔了层纱，它能清楚感知到所有事情，却能始终将自己摘除出来。

思考。

思考不可避免。

有人生活在天堂，有人生活在地狱，而那些享受上流生活的权贵，又比为自己的明天辛苦奋斗的普通人，优秀到哪里呢？

那些在深渊中也要奋力仰望阳光，不惜刺伤双眼的人，那些在温室和宫殿里抱怨，选择沉醉堕落的人。

前者一辈也不可能过上后者的生活，而后者一辈也不会看见前者的身影。

陆烬朝也会和它聊上一些，有关这个会。

上流世界中，族倾轧，财阀斗争，军部派系林立，塔内暗『潮』涌动，势微的皇室艰难挣扎在权力的夹缝中，内部却分好个派系，争夺皇位。

而在稍远点的许多地方，很多人无法享有最先进的科技，因为医疗资源，育资源，及向导资源发愁，许多人终其一生的努力，也只不过能在现有阶层上做出一点点提升。

跨越阶级？不可能。

除非你个向导。

然而为向导，也就意味失去自由，套上更多枷锁。

似乎步入了死局，究竟要怎么才能改变？

e7经常唏嘘，只这一切，又跟它有什么关系呢？

它只个脑而已。

但现在，真相袒『露』地摆在了它的面前，它才不什么脑，而早已死去的皇女。

一路上紧张不安的原因也被解开，它不傻，不可能什么察觉不到。

自己实在太过特殊了，先不说器官再生实验中明明严令禁止大脑的复制，在它产生意识后，温荣兮让陆烬朝将它带在身边认识世界，之后也一直密切关注它的情况。陆烬朝再将它转移到足够安全的地方，随后秘密实验室遭遇闯入，其余的上百个样品全部被摧毁。

只这个身份……

它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来接受。

e7看向自己的身体，和它一直来想象的有很大出入，有五颜六『色』的头发，后脑勺上也张嘴，脑袋因为受伤左边凹下去一块，但却让它感觉那么的熟悉。

它又看向面前的皇帝，跟陆烬朝也见过他无数次了，但在这一刻，它才陡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苍老这样了。

“嗯……”e7轻轻答应，只那声“父亲”怎么说不出口，“很抱歉，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它有记忆。

“关系，知道你需要时间来接受。”皇帝笑了笑，“愿意来陪聊聊天吗？”

陆烬朝将终端交给皇帝，自己退到一边，将时间交给这对阔别十年之久的父女。

陆烬朝站在幕墙跟前，望水中游动的水母，大概明白了为什么e7会觉得他的精力亲切，包裹其中像沉浸在深海。

沙弥娅最喜欢蓝『色』，喜欢热闹的地方，皇帝就给她找了个有很多蓝『色』，也非常热闹的地方，每到休息日，上方的苍蓝之森里会有很多过来游玩的人，陪伴深深地下沉睡的皇女。

她死去了十年，身体被保存得相当好，在这十年间，皇帝被二皇下毒，身体迅速地垮掉，却一直苦苦坚持，想要等到沙弥娅醒来的那一天。

皇帝接下来的计划很明了：将沙弥娅的脑移植进身体，待到她苏醒之后，将皇位继承给这唯一的皇储。

如一切顺利，沙弥娅也将为相当大的助力。

只陆烬朝不太确定重新回到身体之中的沙弥娅还否能保留之前的哨兵特『性』，精力来源于脑，而哨兵的身体如此敏感，和经系统有关，重新连接后的大脑正常恢复哨兵的功能吗？

还人能说准。

皇帝和e7说过去的很多事情，其实更像皇帝在讲给什么不记得的e7听，从孩提时期到觉醒为哨兵，从立为皇储到进入军部，迅速发展自己的势力和军团……

陆烬朝在一旁默默听，虽然他还无法将铁血皇女和跳脱活泼的e7划上等号，却也找到了两者之间相同的地方。

时间过得很快，皇帝身体已经差到了一种极致，只说多了话，就感觉到了疲惫和不适。

e7轻轻制止了他：“您还有很多时间可给说过去的事，不急于一时，如您愿意，可跟您回去。”

皇帝笑了笑：“的身边实在不安全，让陆医生帮忙，很放心。”

他看向陆烬朝，低声道：“请陆医生务必帮照顾好她，这皇室唯一的希望了。”

陆烬朝颔首：“为陛下服务的荣幸。”

皇帝实在撑不下去了，陆烬朝便就此告辞，他拿过自己的智能手环，最后看了眼水晶棺中沙弥娅的身体，在皇帝沉默地注视下，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地面，皇室的哨兵将陆烬朝的掌.心.雷和辣椒水还给他，陆烬朝来到前台，和林啸鸣汇合。

“吧。”陆烬朝什么也说，而林啸鸣也什么问，两人并肩离开服务区。

e7仍旧在沉默，突然变死去多年的皇女，还承载皇室唯一的希望，它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这样看的话，曾经温荣兮授中遇刺，自己查出通讯地点落在皇宫也不个意外，皇宫中有人想要杀死温授，好让大脑的移植手术无法顺利进行。

之前e7一直在帮陆烬朝做一些研究，想办法如何对付塔和玛嘉莉，觉得陆烬朝好辛苦要应付这么多危险十足的人。

结现在告诉它它自己也有很多敌人，并且第一个要解决的就它一母同胞的好弟弟，二皇。

在苍蓝之森的小径上，陆烬朝深吸口气，纵然早就想到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还让他感觉压力倍增。

只有他自己的话，很难处理。

“啸鸣。”他停住脚步，望哨兵眼眸，轻声道，“有件事情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