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英雄救美
被谢心姚和王艾一扰,谢家这春宴,扶萱参地算不上愉悦,离了那宴席,反倒轻松许多。
在谢府中走动,饶是扶萱已造访过几大世家,甚至进宫观摩过,她也不得不感叹,谢家真真不愧是顶级门阀,府中处处是极致的雅致和奢华。
重檐歇山、精漆窗柱、阎浮檀金玻璃嵌窗,都是些并不惯常能见的东西。流水小桥,逶迤曲径,无一不精致。植被广植,水仙、迎春、玉兰、芍药、海棠、木莲,任四季轮换,皆是花开不败。甚至于,幽深曲折的九曲游廊,亦由雅致的白玉砖铺就而成。
扶萱赏着景,直至走到一汪湖水边,方才停步。
水中一尾鱼儿好奇地游来水榭边,与临水站立的扶萱两两相望。
扶萱躬身,看着水中那对圆鼓鼓的眼睛,红唇渐渐勾起,正要勾地更高,却正在此时,背上突来一掌,她整个人毫无准备,直直往湖里栽了进去。
变故来地猝不及防。
水中的扶萱没料到,这谢府简直“藏龙卧虎”。岸边的人们也没料到,这掉入水中的女郎,连呼救都没有呼救一声,整个人就如石头一般沉了下去。
而不远处,奔来了一袭白衣,“噗通”一声,砸进了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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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湛喝好了酒,将将与好友道完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名为石清的侍卫,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公子,有人落水了。”
谢湛侧了侧眸,石清立刻识趣地继续道:“是三公子。”
“谢原?”谢湛眉头微挑。他这个堂弟擅泅水,落个水有何奇怪。
似是听到了他心中的疑问,石清压低了声音,回道:“是。还有扶家女郎。”
见谢湛目光沉下,下颚绷起,是很不愉的信号,石清不由地瑟缩了一下,声音也放低:“要……去看看吗?”
谢湛鼻腔中极低地“嗯”了一声。
不然呢?这扶萱与谢家唯一的关联,便是他。
石清不再废话,快步跟着谢湛往湖边去。
谢湛身长腿长,脚步平稳,步子却迈地极大,隐有几分急切。他手中握着折扇,大拇指下意识地,在扇骨上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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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女郎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前方传来。
石清知晓内里有落水的扶萱,脚步停在女郎们身后,未往前继续。
谢湛上前,用折扇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见是谢六郎,众女红着面颊后退,围出的圆圈立刻破了一个口子,谢湛从缺口从容走进。
看到眼前之景,他眉目一惊。
人群中央,扶萱跪地,通身湿透,衣裙紧贴了一身,上身本就是轻薄白衫,现下与未穿无甚差别,甚至内里绯色小衣都能看清轮廓……当真是,该瘦的,极瘦,该肥的,极为翘挺。
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却未引得谢湛更多注目。
无他,皆因扶萱此刻满脸焦急,双手放于躺地意识全无的谢原心口上,正费力并有节奏地按压。
眼看着扶萱躬身,抖着细指钳住谢源两颊,知晓接下来,她要用嘴往谢原口中吹气,谢湛迈近一步,一抓扶萱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开口道:“让开。”
指尖是湿润的纱衣,隔着衣裳还能感受到微热和细滑,谢湛突地意识到,此生,他第一次伸手触碰了女郎。心中异样再次袭来,谢湛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温热的触感落在肩头,身子被人猝然控住,扶萱动作一僵。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见是谢湛出现,心中恐惧散掉一些,眸中光亮闪了闪,急忙往旁侧挪了挪身,给他空出地方。
谢湛撩袍委身,折扇置于旁侧,按压,吹气,动作利落干净。几番施救后,谢原终是吐出一大口水,而后转醒,猛烈地开始咳嗽。
扶萱瘫坐地上,大松了一口气。婢女玲珑急匆匆赶来,往扶萱身上裹上披风。扶萱鼻尖一痒,“阿嚏”一声,颤乎乎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目光落在她面上。可因着有她的未婚夫谢湛在场,女郎们选择了旁观。
若是旁的郎君在此,见到未婚妻此等娇弱模样,想必会关怀一番。
可谢湛不会。
谢湛向来冷心冷情。
这个人生长于百年世家,浸淫官场数载,清俊的皮囊下,是一颗极其喜怒难辨的心。
他整个人就如一轮冷清的皓月,笼着薄薄云雾。
薄雾之上,骄矜自持,清致无双,满京都都知这是屈居人世的谪仙,待嫁闺中的女郎听得谢湛二字无不羞红面颊。只极少数人知晓,那雾气遮掩下的骨子里,装着怎样一份桀骜与不羁。
对于世间万物,他最是能做到冷眼旁观,故而,扶萱喷嚏一出,他只是眉心微动,始终没有张嘴。
扶萱这厢理智尚存,无暇在意旁人,立刻问谢原:“你方才为何要跳进湖中?”
她可不傻,当朝虽是民风开化,男女不设大防,恋情自由,妇人丧夫或者和离,亦可再嫁,但她当下情况严重多了。
未婚夫是极其重声誉的世家公子,她初次登其家门,便被他看到,她因落水在旁的郎君眼前通身湿透,她还有何颜面、有何清誉可存?谢家本就对她的家世不甚满意,再闹出这一出,无异于在这关系上雪上加霜。
有人使这一招,恐怕是想断了两家这门亲。她现下便是要确认,这救人的“英雄”到底是不是同谋。
谢湛墨眸凝视扶萱,她脸色透着苍白,乌丝湿透,整个人瑟瑟地缩在披风里,宛如三月被雨浇湿的桃杏。
他略一思考,捡起折扇优雅起身,声音缓慢而清晰:“谢原擅泅水。”
他的声音极好听。
深沉淡雅,如空山清泉,叮咚一声滴在玉石之上。如细细密密蓬松柔软的绒羽扫过心尖,使人心头酥麻。
可扶萱觉得这声音极刺耳。
她瞳孔一震,脱口反问道:“所以我该感谢他下水救我么?”
她被人推下去后,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先使幕后之人的计划落空。故而,她只沉到了湖中,计划泅至对面再上岸。可还没来得及游远,便被人在水中死死地抱住,最终造成二人有所牵扯。
扶萱还失力地坐在地上,胸腔中,被推的意外、水下被人束住的恐惧、竭力救人命时的紧张,种种情绪均未彻底散去。春寒料峭,晚风吹起,她被冻地浑身发抖。
可她双手紧攥,倔强地抬起头,直视谢湛,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他站地笔直,腰上坠着的那只上好白玉佩,在扶萱眼前轻轻摇摆,如她现下,夹在对他到来的喜悦,与现下生出的失望之间,飘忽不定。
谢湛表情微动,他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