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热情
徐灯到底还是没成功看一眼陈新塘,一到姜荻家那个小区门口,对方下车后就马上把车门关上了,对出租车司机说:“叔叔,您走吧,我同学赶时间。”
徐灯:算你狠。
姜荻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目送车开远,正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一辆车从她身边缓缓开过,副驾驶座上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有点富态,笑的时候像尊弥勒佛,对姜荻喊了声:“闺女,哪儿回来呢!”
姜荻喊了声爸,自然地看到了开车的女人,她妈跟没瞧见她似的,目不斜视,侧脸就冰冰冷冷。
“出去走了走,”姜荻一笑,“您回来了啊。”
“对……”男人还没说完一句话,车就已经先开走了,远远还能听到姜广业抱怨的声音:“你怎么回事!我下来……”
姜荻早就习惯了,她慢悠悠地走进小区,正好瞧见陈新塘骑着车出来,瞧见她刹住了车,姜荻看他,问:“去哪儿呢,等会咱俩一块补课去啊。”
陈新塘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车,他自然是知道那是姜荻父母的车,“我妈说没面粉了,让我去外面超市买点儿,”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姜荻,“听远哥说你中午出去玩了?”
姜荻点头,“你快去买吧,啰啰嗦嗦的,你怕我被我妈揍呢!”
陈新塘:“那倒是没有。”
又一辆车经过,回来的是姜远,老远就看到两个小朋友说话,他性子本来就沉稳,三十岁跟四五十岁一样,少年时期就一点也不活泼,尽是稳重,摇下车窗笑着说:“谈恋爱这么抓紧时间呢。”
姜荻: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宇直。
她一看陈新塘,这小子整个人杵在那儿,耳根子都红了。
姜荻恨不得抽他一嘴巴。
大哥!你这样误会更大好吗?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看热闹的,对姜远的误会都是口头解释两句,让人觉得她不过是女孩子不好意思承认罢了,更何况陈新塘这种一看到他大哥就走不动路的情况,也不知道害臊什么,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哥你好烦啊,我哪有!”
姜荻拍了拍陈新塘的肩,“买面粉去吧小媳妇。”
陈新塘脸都红了,有点尴尬地看了看姜远,发现对方居然笑着看着他们,他支支吾吾地喊了声远哥,就准备骑车走了。
大概在暗恋的人面前没办法收放自如,上个车都差点摔倒。
姜荻忍笑相当辛苦,姜远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他是知道这个妹妹平日里被她妈管得很严,连大笑都没见到过,他对姜荻说:“还有点路,上来吧。”
姜荻也不客气,上车的时候还不忘记得体地取笑一下陈新塘。
姜远大概是觉得陈新塘平日里估计还会被姜荻欺负,于是说道:“你也别老是笑话人家,小塘从小就容易脸皮薄。”
姜荻心想:那是在你面前好吗?
他在别人面前还是很放得开的。
姜远觉得姜荻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但他也没多想,归结为青春期小朋友的阴晴不定,“你那个女同学怎么样了?”
姜荻跟他要他学弟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姜远还吓了一跳,还以为姜荻被她妈妈给打了一顿。
“去医院缝了几针,没事,她很能忍的。”
姜荻想起徐灯那副死气沉沉的脸就觉得逗。
她跟姜远这个大哥的关系还算不错,他们家是重组家庭,共同的父亲岁数挺大了,姜远都快三十了,她妈是姜远妈去世后再娶进门的,大小姐一个,习惯颐指气使,不过心高气傲也是标配,虐待继子这种事情她是不屑做的,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活像要虐出什么来,严格得让人毛骨悚然。
第一次当妈天生的母性也没养出来,像个培训班的老师,企图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商品,展示在橱窗上,等过路人发出惊叹声。
工艺品姜荻在亲妈这样监工下居然还没养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她私底下衍生的面目像是另一个自己,做尽了表面人生不敢做的事情。不过在亲妈面前还是维持得相当好的。
姜远停车的时候姜荻先进了家门,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她父母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姜广业还是很疼小女儿的,“小荻过来,坐爸爸身边。”
姜荻乖巧地喊了声爸,看着对面冷着脸的女人,用一副讨好的神情喊了一声妈。
爱菁女士嗯了一声,她坐姿都跟别人不太一样,活像在什么社交场合,稍微松懈就会被别人看不起。
她嫁给姜广业的时候二十四五,现在人到中年,年轻时的心高气傲与日俱增,她像个城堡里的公主,即便年华不再,依旧全副武装,即便面对家庭,还是要穿着一身冰冷的盔甲,吝啬每一个面部表情。
她的嗯让姜广业皱了皱眉,长得就喜庆的男人贫寒出身,看上去就很接地气,跟许女士站在一起一点夫妻相都没,仇人也算不上,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样。
“等会补课去啊?”姜广业在家的时间很少,家业越来越大,即便有儿子帮忙,也连轴转,他亲自给姜荻盛了碗汤,“累不累啊,你妈真是老给你报这么多班。”
“谢谢爸,”姜荻笑了笑,她低垂着眼,像一朵娇贵的花,低声说,“妈妈也是为了我好。”
回应她的是许爱菁的冷哼和一句“知道就好”。
姜荻依旧笑得乖巧。
他们家吃饭会突然沉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许女士信奉食不言寝不语,吃个饭只听得碗筷碰撞声,空旷得有些可怕。
姜远上了一天班也挺累,打算吃完就去休息,结果饭还没吃完,就听到姜广业说:“小远你好谈个女朋友啦,这么大岁数了,我可想抱孙子了。”
姜广业小的时候在南方长大,口音都是软的,加上长得富态,更像个普通人家的父亲。
姜荻碍于在亲妈的眼皮底下,不然早咬着筷子欣赏他哥那一脸的“以后再说”。
她爹嘴巴很烦,跟她那话少的妈结婚这么多年,居然也没学到老婆的一星半点的寡言,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她在心里为恋爱危机的陈新塘点了根蜡,正准备吃晚饭上楼给对方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情况,院外就走来一个人,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冲吃饭的一家笑笑,“那个,叔叔阿姨好,我妈让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刚烙的葱油饼……”
姜荻在心里笑晕了。
陈新塘家跟她家相比倒是真正的温馨,他妈是个全职太太,一天到晚捣鼓吃的,他爹是搞娱乐业的,养出的儿子倒是鲜肉过度,还有点过于贤惠。
送饼的美少年在把盘子递到姜远手上就跑了,姜远坐回桌,问姜荻:“小塘是很怕我么?”
姜荻:“没有啊。”
他恐怕是想吃了您。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许爱菁女士突然看向自己的女儿,“听说你在跟陈新塘谈恋爱?”
她沉着脸,不过平常也差不多这个样子,只有在生意场上才会假笑几下,姜荻小时候还挺怕她的,大了都是装出来的怕了,她摇了摇头,无辜地说:“没有啊妈妈。”
倒是她爹笑了两声,“陈家那小孩挺好的,相貌也周正,这个年纪谈恋爱最好了,省的到你哥这个年纪还要相亲,让大人头疼。”
姜远:“……”
没滋没味地嚼着饼。
“你知道什么!”许女士反驳她丈夫,“她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素质培养,学习、兴趣爱好一样都不能落下,哪里能分心谈恋爱!”
姜荻看着她妈开始单方面说教她爹。
他爹就是生意场老油子,对自己老婆的教训完全随意,附和地很随意,一副“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
许爱菁更是生气,拍了拍桌子就走了。
姜荻喜闻乐见,还煞有其事地问姜远:“哥,好吃么?”
姜远点头,“顾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种氛围不太好的晚餐在姜家实在是稀疏平常,姜荻没受半点影响,吃晚完后拎着书包跟陈新塘会和补课去,结果一开手机看到陈千盏给她发了个消息——
[你那个同学,人还挺好的。]
姜荻一时想不明白,回:[谁啊?]
[是叫徐灯吧,今天我跟高彦吵了一架,回来的路上被一骑三轮车的老太太撞了一下,你这同学正好在……]
陈千盏是很有个性的一个人,她那副打扮一般人都会觉得她不像个好人,估计被撞还得吃个哑巴亏,现在老太太厉害的真能把人训出一脸血来。
陈千盏这会躺在小医院的病床上玩手机,“大好人”徐灯一脸晦气地走进来,“那老太太就赔了几百块,我钱也不够,你还有有么?”
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家门口还能目睹一场相当精彩的不要脸死老太大战社会非主流女青年。
女青年左腿打着石膏,冲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带现金了,你帮我交一下医药费吧,谢了。”
徐灯一也没好到哪里去的病号已经无处发泄了,要不是陈千盏看上去辨识度很高,她对见过一面的人是根本记不得的。
不过她也不太想回家就是了,觉得很没意思,但又不知道自己要干嘛,索性待在陈千盏的病房里玩手机。
倒在床上的陈千盏看了看徐灯,问:“你不回家啊?今天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徐灯摆手,“不用了,顺手的事儿。”
她有气无力,一只胳膊还挺粗,偶尔抬手还能看到露出来的绷带,陈千盏突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她看徐灯也没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么活泼,干脆问道:“你家在这边啊?”
徐灯:“挺近的。”
这小医院离她家小区就几百米,走几步就回去了。
陈千盏头发剃得也像个男人,耳洞打的得很多,这种天气穿了件紧身黑色小背心,外面套着小马甲,露出的腰上还有纹身,看上去身材还挺好,酷酷的那种。
她二十出头,看上去像是混社会很久了。
“唉,你是叫徐灯是吧,劳驾,帮我拍张照。”
徐灯一头雾水地给社会大姐拍了张照片,发现对方笑嘻嘻地p了一下,估计是发朋友圈去了。
八点多的时候徐灯被徐姝的电话轰炸吵得不行,正准备跟陈千盏说她得走了,没想到还没站起来,门被突然打开,冲进来一个身影,哭着喊了一声:“你怎么会出车祸!”
那天的男生,趴在陈千盏身上,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狼狗。
徐灯觉得她眼睛怕是要瞎了,陈千盏一边安抚,一边亲了亲男孩,嘴里还甜心宝贝各种词儿,乡下来的徐灯哪见过这种阵仗,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点羡慕对方这么好的感情。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回去的路上还接了一个姜荻的电话。
对方似乎也在外面,估计是补课回来了,“徐灯你可以啊,居然能碰到陈千盏被撞,百年一遇了。”
到底什么关系,听起来还有点幸灾乐祸?
“希望以后我要是被车撞了,你也可以这么热心肠。”
徐灯:“……”
“会的,火葬场一条龙服务,你等着。”
她边走边说。
蓦然听到姜荻说:“喂,你到底讨厌我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