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道歉
姜荻站起来,揽住徐灯的肩,班上没人,她倒是越发地肆无忌惮,弹了弹徐灯的耳垂,被对方踩了一脚也面不改色。
“你吃晚饭了么?”
徐灯:“吃了。”
“没吃吧,我看你屁股跟粘了胶水似地一直坐在这儿,吃点吧,我陪你去。”
她身上一直有一股植物的清香,徐灯怀疑她每天都有喷香水,不是成人世界的那股味儿,很附和当下的年龄,而且记得很深刻。
“我不想吃。”徐灯叹了口气,她一点胃口都没,也说不上难过,也没什么旁的情绪,就是不想吃。
姜荻的手已经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动着,最后干脆低头,下巴靠在她肩上,“那陪我去吧,我好渴哦。”
“喝水呗,饮水机不是还有水?”
徐灯觉得这个人的毛病就是没事找事。
“我就是想喝茶π”不仅语气恶心,还开始扭起来了。
徐灯:“……”
外头吵闹起来,姜荻拉起徐灯的手,“快点吧你,等会上课了。”
徐灯懒得跟她折腾,干脆随她去了。
最后还是被骗到了食堂。
食堂现在也吵吵闹闹的,那群打篮球结束的男孩都在食堂里,各种声音,还有人居然还在食堂拍几下球。
姜荻给徐灯打了份饭,自己倒真坐在对方面前喝起饮料来了。
徐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也不说话。
姜荻依旧笑眯眯的,她在学校一向保持这样的笑容,在外头可能张扬一点,不过这样似乎最保险,无论谁来,都很难察觉到。
“我说你,中午也没吃吧?”
徐灯看了她一眼,“你观察我?”
姜荻很爽快地承认了:“是啊,”她喝了一口饮料,嘴唇亮晶晶的,“就允许你每天在角落里偷看我啊?”
徐灯:“我哪有偷看你!”
姜荻:“没事没事,你想看可以叫我,那我每天坐你身边,让你看个够。”
徐灯:“滚吧你。”
“那你以后干脆跟我一块吃饭吧?”
姜荻捧着脸,一脸期待。
徐灯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声:“不。”
“为什么?我看你中午几乎不来食堂吃饭。”姜荻看着徐灯那偏黄的头发,还有那瘦了吧唧的身板。
有些人的瘦不过是身材匀称,体脂正常,可她看徐灯活像个营养不良。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她跟苑禾她们去吃午饭,走出教室的时候还能看到徐灯坐在哪儿,有时候早些回来,就能看到徐灯在那里啃面包,要么就是学校超市买的饭团,要么是自热米饭。
到底多独啊这个人,去食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一开始关注这个人不过是觉得对方好玩,但时间一场,这点好玩似乎自己发酵,还延伸出了关心等一系列老妈子的特质。
“太远了。”徐灯说得理所当然,她们年纪所在的教学楼有点偏,离学校食堂都有点儿远,她刚开始去了几回,累个半死。小超市倒是挺近的,她懒得跑那么远跟一群人抢饭,倒不如随便凑合一下。
“喔,你这么懒?”姜荻看徐灯小口吃饭的样子,发现对方胃口也小,上回吃烩饼也是,几口就饱了。
还挺好养活。
她不在家吃得就比较多,家里有个严格膳食管理的妈,连带着保姆都对她的饭量精打细算,小的时候不会自己开小灶,经常馋得头昏眼花,大了学会在眼皮底子下作案,倒没这么痛苦了。
“我乐意。”
徐灯晃了晃脑袋,还挺得意。
可惜面无表情,还有点搞笑。
“行啦,那我宣布一下,以后你就跟着我吃饭。”
姜荻单方面做了决定。
徐灯勺子一甩,瞪她:“凭什么!”
姜荻:“凭我是你组长呗。”
“我可没见过组长还管饭的。”
徐灯一生气,腮帮子就鼓起来,加上那无神的双眼,还真像条鱼,不知道为什么,姜荻觉得徐灯就算是鱼,也得是条小红鱼。
“那还不好啊,给你白吃白睡。”
“睡你妈!”
“我妈那么冷冰冰的不好睡,睡我,睡我。”姜荻低头,凑近徐灯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
她们坐得挺偏,旁边都没人,有人看到,也只会当作女同学之间的关系好。
徐灯觉得此人的厚颜无耻似乎与日俱增,最后干脆不看她了。
姜荻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吵嚷声,徐灯也听到了,抬头一看,一群穿球衣的男孩正往这边走。
侧门离她们位置这边,偶尔还是有人过的。
徐灯一眼就看到了一群人里的陈新塘,理一的球衣是白色的,男孩长得挺白,但看上去并不瘦弱,肌肉还是有的,依旧是徐灯印象里阳光美少年的感觉。
姜荻:“……”
理一打篮球的男孩看到姜荻,不约而同地开始起哄。
陈新塘有点无奈,干脆上前跟姜荻打了声招呼,“阿荻,没吃晚饭?”
姜荻转头,冲这一堆打完篮球臭气熏天的男孩笑了笑,“陪同学吃饭。”
她笑得特别甜,陈新塘就知道她现在是不高兴了,看了一眼托腮看她的鱼泡眼姑娘,觉得这姑娘看人的眼神还是那么像在看什么展柜的东西,他叹了口气,“那晚上见。”
后头一群人猥琐地笑。
“晚自习下课见。”
陈新塘不得不换了个方式。
“没赢啊?”
姜荻问。
“赢了,”陈新塘挠了挠头,“今天友谊赛,没什么好庆祝的。”
“哦……”
陈新塘他们一走,姜荻转头发现徐灯还在看,她伸手捏住对方的鼻子:“这么好看啊?”
徐灯桌下的脚踢了姜荻一下,“好看啊,好看死了!”
姜荻嘁了一声,“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没料到徐灯半天没反应,最后站起来拿起餐盘,“走吧,该上课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心情低落让姜荻有点不知所措,想伸手去挽她也半天伸不出来,只能站在徐灯身边,琢磨着怎么去问。
徐灯其实挺怕别人说她没见识或者没见过市面的。
毕竟这是真的。
从奶奶死后父母商量要把她接到这边开始她就开始惶恐,这么多年在老家长大,她早就习惯了那边的落后和破旧,生怕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会被人瞧不起。
她说话有一点点的口音,不怎么明显,平时在房间里一直在纠正,但始终不怎么喜欢开口多说几句。
女孩子课间讨论的那些电视剧、谁谁谁的打扮、什么品牌对她来说都陌生的很,被父母不得不丢弃在老家的这么多年,几乎隔绝了她对外界的沟通,电视只能接收几个台,新闻联播和几个地方电视台,没什么好看的,那些昂贵的书籍只不过是装帧华丽,多翻几次还是会烂掉,她羡慕徐姝,不仅仅是她能被父母宠着,而是她不用被迫地在山坳里长大。
父母给老人家好多钱,可老太太舍不得用,全缝进了枕头。
生活很闭塞,不知道这重山之外到底存在些什么。
但等真正来了,她又害怕。
第一次坐公交车,第一次看高楼,夜晚的霓虹灯,连堵车在她眼里都很新奇。
被姜荻打趣的把公交卡扔进投币箱其实是她第一次坐公交,即便知道卡是要刷的,但看到车上的人还是紧张。那天原本叶瑕是陪她出去办□□一些手续的,但中途因为公司的事情就先走了,让她自己坐公交回去。
其实打车也行的,只不过当时忘记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徐灯看着来往的车辆。
她觉得她妈妈对她过于放心,把她跟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孩子对等,却唯独忘记了她刚从山坳里走出,对外界一无所知。
很多东西她知道,但她不知道怎么去做。
太多第一次了,她惶恐而拘谨地完成,第一次打的,第一次坐地铁,第一次吃麦当劳,第一次去动物园……
但到底还是窘迫太多,所以她问父母要了辆自行车,宁愿骑车去学校,学校离家不是特别远,一个区,还算方便。
新环境、新同学、新的压力和新的氛围。
她磕磕绊绊地适应潜藏在表面的循规蹈矩下,每一天都是跨出去的一步,像个没人看着的学步婴儿,不哭不闹。
但终于还是有人说出了她最害怕的话。
还是姜荻说的。
她有点难过,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即便知道那只是开玩笑,但还是特别沉重。
外头天黑了,去教学楼的路上还有人嬉笑打闹,坏了的路灯已经修好了,她走得很快,想早点进教室,想早点趴着。
姜荻还是猜到了。
当初她问徐灯以前是哪儿的时候徐灯就犹豫了一下,现在这么突然的低落显然是也是因为她。
人和人的来往复杂得很,底线在哪里,都是互相试探出来的。
在徐灯要率先进入教学楼的时候姜荻拉住了她,“徐灯!”
徐灯被姜荻拽住了手腕,她有点热,身上毕竟还披着秋季外套,只能敷衍地回了句:“干嘛,等会迟到了。”
教学楼的侧边是一个草丛,黑黢黢的,姜荻拉着徐灯,昏暗下扣住她的手,相当正经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徐灯被她吓了一跳,她跟姜荻的相处方式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有其他场合的铺垫,所以姜荻在别人面前的彬彬有礼在她这里几乎是没有的,此刻这么正儿八经地道歉,她有点受不起,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不用这么说……”
她企图挣开姜荻的手,但姜荻的抓得很紧,还有点疼。
“我没有那个意思,”姜荻稍微低了低头,这么热,她还靠过来,吹开了徐灯的刘海,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
徐灯被她蹭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有窘迫。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有了,你不热啊!”
两个人额头都出了汗,似乎都黏腻腻的,连手腕跟手掌碰到的肌肤也湿漉漉。
“热啊,”姜荻不依不饶,“我真的没那个意思,真的。”
她知道徐灯在打哈哈,如果今天被她这么绕过去,以后她肯定不理她了。
“热你还不松手!”靠太近,又太黑,徐灯不知道姜荻什么表情,但对方说话的热气喷过来,更让人不自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姜荻还重复着,越凑越近,徐灯觉得她再不往后退一下,估计两个人要碰到一块了。
她往后一退,可惜这片草丛石头挺多,后仰的时候被姜荻拉了回来,对方叹了口气,“躲什么,怕我占你便宜?”
徐灯:“……”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徐灯,你也没必要因为这句话难过,没必要的。”
“你从哪里来谁管你啊,既然来了,那重新开始挺好的,以前的人没有瓜葛,以后的人认识一个新的你。”
徐灯的腰被姜荻按着,两个人现在倒是没刚才那么近了,位置移了移,她听着姜荻说了一大串话,话里头的真诚倒是显而易见。
最后她别开脸,说:“你好啰嗦。”
“原谅你了,快走快走!”
然后推开姜荻,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