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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囹圄

“你要我家赖到什么时候?”

陈千盏准备去视察她要新开的纹身店的时候突然转身问大清早就趴在地板上逗猫的姜荻。

“快了, ”姜荻头也没回,“要么今天, 要么明天。”

“你妈不是让你滚?”

“她?怎么可能?”姜荻笑了一声, “估计要气到内伤了,算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一地,我那天只不过顺着她的话走,这么两天,她老人家顶多回过神,把我抓回去我估计是全程监管了。”

“那您还在这痛快的修身养性呢?”

陈千盏戴上手链后打开门,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 “不过你也快放假了吧,不能出门岂不是更惨?”

“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远走高飞?”

姜荻翻了个身,抱起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仔举起来看了看,“我现在也不怕她, 顶多是作对嘛,没什么的。”

“那你还是快滚吧, ”二十出头的辍学女青年背起包, 潇洒地转身出门了, 临走前补了一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别再来了。”

“好无情啊你。”

姜荻嘀咕了一句,“还是徐灯比较温柔。”

姜荻虽然把她妈的手机号给拉黑了, 但对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 姜远给她打电话说要来接她回家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反而痛快地报了地址,一点也不遮掩地问:“许女士今天上班么?”

都说天底下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生出来的,姜荻觉得这句话也不大对,她跟她妈明面上服从关系那么多年,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互相拉扯,做闺女的目睹了母亲所有的阴暗面,而做母亲的反而一直对女儿展现出来的乖巧沾沾自喜。

操控地相当满意。

上回她可气死了吧?

她倒在地板上,陈千盏家的“猫军团”跟主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有的差点踩在她脸上,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响了,姜远打来的,“我到了,你出来吧,别落东西。”

“没东西。”

姜荻出了陈千盏的家,看到姜远正摇下车窗朝她招手,她上车后喊了声哥,看到姜远有点无奈的笑容。

“你妈妈这几天都没去上班,听家里的阿姨说她很生气。”

“我今天看到她她还是心情很不好。”

姜荻抱着书包哦一声,“那爸呢?”

“也在家。”

看姜远那一脸不好说的神色姜荻就猜到那对老夫少妻肯定是吵架了。

很难得,她还有点幸灾乐祸。

姜远把她送到家就说公司还有事先走了,姜荻知道他是避嫌,撇了撇嘴,进屋的时候换上一副冷淡的神色,一眼就看到站在落地窗边的许爱菁,她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倒是装出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还有点委屈,直接奔他爸那去了。

“小荻啊,”平日里忙的要死的亲爹今天也在,看到不见好几天了的闺女自然是心疼的不行,他长得本来就富态,皱着眉的时候那点心疼真心实意,姜荻冲他笑了笑,甜甜地叫了声爸。

果不其然,听到亲妈冷哼了一声。

她怯生生地叫了声妈。

从背后看身材就很惹眼的许爱菁转身,很不客气地说:“还知道回来?还得你哥亲自去接你,什么态度。”

姜荻不说话,就低着头坐在她爸旁边。

她这幅凄凄惨惨的样子让许爱菁看了更是火气上来,那天晚上姜荻跟她说话的态度她记忆深刻,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原本就心高气傲,见不得别人忤逆她,虽然嫁到姜家也这么多年了,丈夫大她将近二十岁,对她倒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当然,是在这件事之前。

当天晚上姜荻直截了当地走了之后,昨天他那三天两头出差的丈夫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夫妻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她年纪轻轻嫁给一个跟她爸差不多年纪大的人,怀孕的时候就跟姜广业说好了女儿归她管,不用他插手,姜荻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经受,最开始姜广业也劝她少给女儿抱那么多补习班,培养这个培养那个的,但最后还是被她用“你当初说过不插手”给驳回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养到十六七的姑娘突然离家出走彻夜不归,做父亲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夫妻俩在教育上的分歧突然摆在面前,姜广业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白手起家,嘴皮子也是相当厉害的,许爱菁本来就有点瞧不起他,被他说教更是心里烦躁,也抛去套在她自己身上的修养,昨天晚上大吵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就是赶紧把女儿接回来。

姜远昨天是住在这边的,听了一晚上他把跟后妈吵架,最后和事佬也没当成,干脆第二天亲自去接妹妹了。

“爱菁你怎么说话的!”姜广业斥了许爱菁一声,转头对姜荻说:“以前是爸不对,没劝你妈少给你压力,要么这样,以后周末那些补习班咱们不要去了,你要去和同学玩,就开开心心地去玩。”

“这哪……”许爱菁一点也不同意,但还没说完就被姜广业打断了。

姜荻听了其实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了声:“不用。”

说完果不其然看到她妈惊愕的表情。

其实姜广业这句话问晚了,要是放在十年前,她会很高兴的,不,是特别特别高兴,那时候还小,时间不像现在那样光在学校的日子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但她觉得那会一天可比现在长多了,从幼儿园开始,每个晚上都是兴趣班,周末的上午下午也都排满,室内墙大面镜子映出来的自己,肢体都写满了服从的疲惫。

但那个时候她爸什么也没问,只不过是偶尔看到穿着芭蕾裙回来的她会抱一抱,然后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又走开了。

那时候一天好长,更别提许爱菁还全职在家了。

偶尔一家都在的场合里姜广业开玩笑地说“小荻这么忙爸爸见你都要排队了,可不可以少上一节课”的时候,她其实特别想说“好啊”,可惜坐在她旁边的女人一只手在她腰上拧,特别疼,坐在另一边的亲爹对自己女儿躯体下的青紫痕迹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他偶尔抱起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都疼的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呢?

姜荻自己也想过,那时候还是很怕的,对许爱菁的害怕超过了想要倾诉的**,每次要开口的时候背后手指的一拧,就足够她睡都睡不安稳了。

小时候的记忆有时候反倒越大记得越深,后来她学舞蹈学乐器学什么其他的都慢慢好起来,会被老师夸的时候,许爱菁也不会再拧她了,那点对母亲权威的畏惧因为长大而逐渐减弱,分化成两部分,在这样的场合,她也能津津有味地欣赏对方的表情来。

镜像反面中,映刻的是当年跪在地上忍着眼泪的自己。

姜荻依旧坐得很端正,在许爱菁眼里这样的女儿带出去无疑是长脸的,她相貌就胜人一筹,气质和才艺都兼备,在任何场合都能展现出她柔顺乖巧的一面,很讨长辈欢心,也能衬出她教育的胜利来。

年纪一大,同龄人都挣扎在生儿育女的炙烤里,攀比成了这种煎熬里唯一值得拎出来的东西,年轻时信誓旦旦地说生了孩子之后肯定依旧洒脱,但也没有,时间证明了那都是空话,她活在对岁月流逝的恐慌里,活在对女儿乖巧带给她虚荣的控制欲里,成为了她年轻时最讨厌的那一种人。

但她没办法,并且孜孜不倦。

“真的不用吗?高中还是很辛苦的,再学那些乐器之类的会不会……”

“没关系的爸爸,”姜荻抬头,冲对方笑了笑,她这种时候笑不露齿,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练习过无数次的那种,旁人会觉得很自然,甚至比较舒服,“反正……妈也是为了我好。”

她说完又低下了头,像是还在跟母亲赌气。

她的左手腕上带着一块手表,表带很粗,但看上去很少女的风格,所以不会显得难看,她右手放在左手手腕的手表上,手指抠着表带边缘,许爱菁是站着的,这么低头看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

她脸色一白。

这时候姜荻抬头,冲她笑了一下,“这也是我不对,我其实不喜欢琵琶,所以跟一个女孩换了换,我去学了架子鼓。”

她突然的坦白让姜广业跟许爱菁窦愣住了。

许爱菁知道她在撒谎,但马上注意到丈夫那心疼的表情,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厌恶地看了一眼姜荻。

这个眼神正好被姜广业瞧见了,他冲她说:“你那是什么样子!哪有当妈的这么逼自己闺女的!”

许爱菁最好面子,在姜荻面前被丈夫训斥对她来说像是被活活打了一巴掌,此刻也不要绑在身上那点傲气了,立马就回:“姜广业你骂我干什么!她现在都学会撒谎了你知道吗?”

“撒谎怎么了?我闺女这么大了撒个谎有什么关系?”

……

姜荻都听笑了,觉得她爸也挺逗,可惜她那点监管权全落在她妈手上,如果被他爸熏陶长大,估计还真能长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她对这夫妻间的吵架显然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干脆坐到一边看着去了,想着去上学的话要给徐灯带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条框化的下场就是做事情考虑太多,陈新塘其实跟他半斤八两,对方是求而不得,她这边是身陷囹圄,以前她还嘲笑陈新塘畏首畏脚不早点跟他哥表个白,现在到她这里,也没什么区别,光辨别就要花好大的力气。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想亲她?

可爱,有趣,好玩。

为什么只是想亲她?

别人没她可爱,没她有趣,没她好玩。

那要怎么办?

干脆先去学校吧,看看都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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