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凤冠
算了黄道吉日, 两只手援助中心搬迁至新居, 还来不及欢庆一下乔迁之喜, 事情就接踵而来。
不做这一行,不接触这些人,永远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 世间竟然有那么多人在吃苦。
在网上请多个大V帮忙宣传转发, 加上今时今日大家维权意识高涨,来求助的人远比想象得多,几个心理学系的志愿者人人一部电话和电脑,随时给求助者安慰,如果情况不对, 立即转给董菡或曾楸。
徐贞和江心义务帮忙, 江心有心理学基础, 被临时安排去接待几个求助者,徐贞完全是外行,只能和几个学生一起出出苦力。
只到中午, 就累得腰酸背痛,就在大家腿软肚子饿的时候,阮曦的丈夫聂凯再度出现,手持利刃威胁:“把我老婆还给我!”
徐贞大喝一声:“警察!把刀放下!”然后冲过去一个擒拿夺走刀具, 再把聂凯双手反剪到背后,用手铐铐住。
“非法携带管制刀具,妨害公共安全,”徐贞扬了扬下巴, “兄弟,跟我去趟派出所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大家反应过来,徐贞已经把人带走了,过了二十分钟,笑嘻嘻地回来:“我给扭送到派出所了,起码拘留五天。”
董菡带头鼓起掌来:“厉害了!徐警官,女中豪杰!”
“我在警校的时候门门功课第一。”徐贞的成就感爆棚,终于可以很自豪地说出这番话了,在局里时,大家都照顾她,有事也不叫她冲在前面,她感念前辈们的好心,可是,她那么努力,不是为了当花瓶的。
今天发生的事就说明了她也有不输于男儿的能力!心里怎么能不暗爽一番?
曾楸也夸奖她:“徐警官是巾帼不让须眉。”
徐贞被她们夸得脸红:“没有没有。”但大家都冲着她鼓励地微笑,她难为情,躲进茶水间里。
董菡稍后也进来,倒了满满一杯黑咖啡,对她说:“今天多亏你。”
徐贞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却摇头:“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保护民众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你们再夸我我要不好意思了。”
董菡笑了笑:“徐警官,你真是太天真了,我夸你是为了把你套牢,好叫你时时刻刻过来,我们人手不足。”
“裴教授说会继续招人。”徐贞安慰她。
董菡摇了摇头:“你以后就会知道,招再多的人都不够用,不平事那么多,恨不得学哪吒有三头六臂,昨天夜里,我都要睡了,微博上有个女孩和我发私信,听起来像是要自杀,我给她打了三四个小时的电话,终于劝她放弃轻生的念头,一看窗外,天都亮了。”
徐贞动容:“唉……生命不易,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她从幼年时就遭受父亲性侵,母亲知道,但为了家庭和谐,劝她隐忍,她忍无可忍,觉得未来没有希望,不如一死。”董菡叹气,“你说,多少人多少时间才算够用?”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用法,十个人有十个人的用法。”江心也跟着进来,微笑道,“又不是佛祖可以普渡众生,能救一个就已经是胜造七级浮屠,别太贪心。”
董菡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你是我师妹,我俩一个学校。”
“嗯,我们俩专业不同,我从小就对研究杀人犯有兴趣。”江心说,“开膛手杰克,绿河杀手,山姆之子……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举起屠刀捅向同类。”
董菡听着汗毛倒竖:“一听就很恐怖。”
“不,连环杀人犯是很少的,只是个别现象,但你们这里却是普遍的,无处不在的,”江心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种被忽视的习以为常的罪行,才让我觉得可怕。”
徐贞听不下去,打岔问:“请问两位姐姐,午饭吃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欢呼起来,三个姑娘探头一看,崔莹莹身穿香奈儿套装,带着两个小伙子搬了几个箱子来:“各位,我奉老板之命特来犒赏三军,要多贵没有,但是管够。”
两个小帅哥捧出热腾腾的披萨、肉卷和汉堡来,大家都暂时停下手头上的活围过去吃饭,高热量的食物虽然不健康,但美味极了,有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吃了两个蛋挞喝了一杯热水果茶后,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精疲力竭的时候,就喜欢这种食物来抚慰身心。
董菡她们拿了些许食物,坐到角落里慢慢吃。
崔莹莹坐到董菡身边,轻声道:“晏岚联系我,问我是否需要她帮忙。”
“那个晏岚?”江心有了兴趣,“最近她风头很盛,我看过她的剧,演技不错,之前一直不红,还为她可惜来着。”
崔莹莹微笑着不说话,董菡心知肚明,晏岚上次出席流光的周年会,与裴瑾的关系不言而喻。
“暂时不用。”董菡回绝,“我们并不是为了出名。”
“她是好意,有公众人物参与,更容易博取关注。”崔莹莹解释。
董菡点头:“我明白,多谢她好意,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完,又有点遗憾,“她可真是个美人,我还是想亲眼见见。”
“我见过。”徐贞立刻说,“站在舞台上,和普通人就是仙女和凡人的区别。”
董菡更可惜了:“无缘一见,下次流光开年会,麻烦捎上我们。”
崔莹莹笑:“原本就是呀,两只手与绿芽的所有开销都从流光的账务走,一班人马。”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慈善也替公司打形象。”董菡笑着说,“这下好了,我拿钱拿得更心安理得,原本还怕老板亏本。”
曾楸走过来,恰好听到这里,就笑:“子路拯溺者……”
董菡马上举手投降:“老师,我懂,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大家都笑了起来。
有个学生走过来:“老师,又来了一个求助者。”
董菡三两口吃下披萨,擦一擦嘴唇和手指:“我这就来。”
一走过去,微微吃了一惊,求助者是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身形不瘦小也不高大,一抬起头来,鼻青脸肿,手上还打着石膏,看见董菡,有些局促:“老师……”
董菡见多识广,知道这年头并非只有女性才惨遭家暴,男性数量虽少,但仍然存在,她笑了笑:“进来坐,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那个男人看到她并没有露出惊讶或是不信的表情,先放了一半的心,可坐下来半天,不肯开口说话。
董菡轻声说:“受害者不分男女。”
男人颓然道:“她是跆拳道黑带,觉得我和女同事有染,也不听我辩解,关上门就毒打我,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与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就怀疑我出轨,我说被妻子暴打,所有人都不信,更有甚者,觉得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和妇孺计较?挨几次粉拳而已,可我已经进过三次医院,这一次,右臂粉碎性骨折。”
他深觉不公,质问,“我是男人,我就不会遭到暴力吗?我也是人,为什么我是男人就要忍气吞声,还要被说打得好?大家关心妇女权益,那我们呢,我们不是人?”
董菡听着,心中十分不忍,受害者哪里分是什么种族,什么国籍,什么性别,什么年龄?
统统都是受害者。
***
两只手的发展稳扎稳打,曾楸老师经验丰富,人脉广阔,董菡年轻气盛,精力无穷,又有新鲜血液注入,而民众对于这些事也日渐关注,年轻人尤其如此,每个月都有人来报名做志愿者。
有些人觉得极有意义坚持了下来,有些人无法忍受那样的悲痛离开,但不管怎么说,台子算是搭起来了,在常青市也有了些许名声。
裴瑾在幕后关注了月余,觉得她们都能应付,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流光身上。
毕竟这才是他在人前的生意,要是做不好,后续发展也麻烦。
自从他扣下了天羽想要收购的几块地皮,封逸就开始出手打压流光,虽然行业不同,但天羽是老牌企业,人脉能力俱全,流光很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新管理层仍然在磨合期,双方意见相悖,争执不休,给了天羽趁虚而入的机会。
情况不是很妙,崔莹莹问裴瑾是否要插手,他笑:“还不是时候。”
崔莹莹明白了,裴瑾心知肚明,决定借这个机会整顿公司,也是,时间久了,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出现,蛀虫太多,植物怎么长得茂盛。
可她心中也有隐忧:“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天羽。”
“是他得罪了我。”裴瑾唇角微翘,眼中却是冷意,“你等着看好了。”
崔莹莹噤声,她是裴瑾的私人秘书,替他打理许多事,包括晏岚一事也是经由她手,可时至今日,她对这个老板仍然一无所知,比如,她就不知道以流光的利润,如何支持他去拍下这份价值连城的古董。
“这是您要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将那个外表看似平凡的黑盒子推过去。
裴瑾打开,那是一顶凤冠,不,不是皇后妃子的凤冠,是外命妇的凤冠,若是按照品级,六品官妻受封安人,按照《明史》的规定,六品命妇的凤冠是这样的:“特髻上翠松三株,银镀金练鹊四,口衔珠结。正面银镀金练鹊一,小珠翠花四朵;后鬓翠梭球一,翠练鹊二,翠梳四,银云头连三钗一,珠缘翠帘梳一,银簪二。”
这是从某位明代官员的后代手里买来的古董,金银翠羽早已氧化,不复往日美丽,可难得的是品级相同,他寻觅许久,十分难得。
“原来是长这样的。”裴瑾失笑,当年他从没有细细打量过所谓的凤冠霞帔,等到后来不再出仕,也就难了。
虽然花费极大,可是,很值得。
崔莹莹奇怪:“您收集这个古董干什么?”
“这是凤冠,”裴瑾凝视着它,“曾经代表了一个女人所有的荣耀,母凭子贵,妻凭夫贵,这就是全部。”
崔莹莹听不大懂。
可裴瑾没有解释,他收起了这件古董,又问:“晏岚那里,可还顺利?”
“都好。”
“有困难就告诉我。”
崔莹莹欲言又止,裴瑾问:“想问什么?”
“既然处处关照,为什么要分手?晏小姐很喜欢你。”这一刻崔莹莹不再是裴瑾的秘书,而是晏岚的朋友,她为她不平。
裴瑾没有计较,答道:“我们已经走到尽头,关照她,只是希望她不用再受一次委屈,是我对不住她,盼着有朝一日,她功成名就,能按照心意选择伴侣。”
崔莹莹想,难讲,或许她一辈子都找不见那个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
可这些话再讲就已经过分,裴瑾才是她的衣食父母,仗义执言一次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