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九晟天尊

魔族之人的豪迈, 表现在方方面面。

例如他们那外表简单，但体积庞大的建筑；又例如那杀气四溢，且重若千钧的武器。

对于魔族来说, “大”与“重”, 好像一直都是他们追求的目标。

也因此，郁詹此刻抡到那位白衣人脸上的锅，是相当之大的，乃至挥上去之后锅灰四溅，直接盖住了这人的整个上半身。

然而对方却没有出现常人那般被打后气愤的场面，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金属碰撞般的声音响，郁詹只觉手下触感僵硬, 好像锅底触碰的是一个假人一般。

“郁公子, 天尊有请。”

无波无澜的声音又一次重复, 说话之人的神『色』, 腔调, 乃至于话语的语气伏都没有发丝毫的变化。

郁詹对此毫不意外。

事实上, 这不是郁詹第一次看到九晟天尊的下属了。

他甚至知道, 揭开眼前之人的面纱, 面纱下, 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这还是郁詹的娘亲时曾告诉过郁詹的，九晟天尊的下属虽然很, 但其实，全都是他捏出来的假人罢了，在那位修了无情道的天尊眼，众皆为蝼蚁，而蝼蚁, 自是一帮不配同他活在同一块土地之上的存在。

对于这个观念，除了笑至极四个字外，郁詹不做任何评论。

九晟天尊都找上门来了，郁詹不去，只会加深对方的怀疑，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将情绪隐藏，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个在一旁打扫的仆人，让对方告知时故自己这几天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便对着假人淡淡开口：“带路吧。”

……

九光殿的位置，严格来说，不属于四墟大陆的任何一墟。

它是一个游离于四墟大陆之外的空间，和郁詹的九天秘境有许类似，不同的是，九天秘境每次开启的入口随机分布于世界各地，而九光殿的入口，却是始终固定在一个位置。

九晟天尊对待假人的待遇相当不错，还给了一件堪称极品的飞行类法器，法器的外表是一架通体雪白的玉船，玉船之上，半透明的白『色』薄纱将船之人遮盖了大半，只有淡淡的人影影影绰绰的自薄纱间显『露』，远远看去，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便迎面渗透了出来，堪称装『逼』专用的绝世神器。

玉船的速度很快，就是比之郁詹用真正的实力御剑飞行，也逊『色』不了几分，四五个时辰过后，郁詹便随着假人，到达了九光殿的脚下。

正午的天艳阳高照，在炎炎夏之下，此刻却跪着数不清的身影。

这人有强有弱，有大有，有修士也有普通人，跪在此处的目的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求九晟天尊出手。

他们也不知道跪了久，一个个面黄枯瘦，神态萎靡，郁詹看见不人旁边的地面空空『荡』『荡』，却留有个半黑的印记，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当是曾经有人跪过的痕迹。

至于为什么痕迹犹在，人却已然不见，那就很好品了。

要么，是跪得太久，途放弃，再要么，便是跪着的人，不再相信所求之人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眸光一闪，郁詹心了然。

难怪，这位对他一直不闻不问的所谓外公会忽然找上自己，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好外公，这时候应该已经慌了。

而这也恰恰佐证了，郁詹尝试的方向没错。

九晟天尊的一分力量，果然是来自于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这个观，最初是郁穆在一本古籍看见的。

不过当时的郁穆只是将这个当作一个寻常的授课教与郁詹，本人未将其当一回事，毕竟信仰之力这个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便是古籍之上，也仅仅只有理论，没有道出一个真真切切的实例。

但那时还是年的郁詹，却是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原因无他，九晟天尊这个人，名声太好了。

他似乎没有任何污，除了当初屠了半个魔族外——当然，这在人族看来，根本就算不上污。

人活一世，尤其是像九晟天尊这般，活了不知道个千年的、漫的一世，怎么能符合所有人的观念，让所有人都满意，至于半反对的声音都听不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抱着这个观念，郁詹去查了许久。

非常幸运的，还真就让他查出了端倪。

坐在玉船之上，郁詹垂眸看着地下。

二人的到来引了不的『骚』动，加之薄纱遮挡了他们的相，不人为是天尊终于显灵，激动得连连磕，惜，注定得不到回应。

远处，专门用于供奉九晟天尊的九光庙静静伫立，像是在嘲讽这帮人的愚蠢。

九光庙这个东西，是这一届九晟天尊上位过后，才逐渐建立来的，发展到现今，已然成为了每家每户都会供奉的存在，不管是邱城那般繁华的大型城池，还是边偏远的型村落，绝对不了的，便是用于供奉九晟天尊的九光庙。

甚至于，就连天凤墟苍焰墟及十方墟，都有不供奉九晟天尊的人存在。

而九晟天尊，也是放眼整个四墟大陆，唯一一个拥有庙宇的活人。

郁詹忽然想来，时岚姝曾对郁詹说过的话。

岚姝本人其实很提她的这位父亲，但架不住时候的郁詹话痨，每每地追着她问，问得了，她也就说了不。

在岚姝口，九晟天尊是个很“独”的人。

郁詹这年里，形形『色』『色』地也接触过不的人，其最独的，时故便算是其之一。

但岚姝口的九晟天尊比之时故，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故虽然大分时候都独自缩在角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但至还有爱逛街这么个癖好，九晟天尊却不然。

这个人好像对于一切的活物都非常地抗拒，整个九光殿除了九晟天尊和岚姝二人之外，没有一个活人，而就算是岚姝，也很有机会看见她这位血缘上的亲爹，大分时间，那人都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拒绝接触一切外界的事物。

而他呆在宫殿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修炼。

这人对于变强这件事情，似乎有着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执念。

无论是他压制封印真正的天道法则，用自己的法则一手遮天，摄取世界灵力，还是他为洗脑百姓不择手段，收集信仰之力，归根究底的目的却是只有一个：变强。

郁詹猜测，这大概跟他修炼的无情道有。

他手下的二护法之一左玉——也就是裴子默，修炼的也是无情道，经常就是一副除了变强啥也不感兴趣的样，看得人心火大。

不过无情道也分种，左玉修炼的是较为温和的那个，是除了外表冰冷一，情感淡漠一，为人板一外，大分时间还是有个人样的。

至于九晟天尊……

有很一段时间，郁詹都为九晟天尊修的是另一种无情道。

那种无情道还有一个戏称，叫绝情道，杀妻杀子杀父杀母证道都是常有的事情，对于这一类人而言，任何情感上的羁绊与因果都会限制他们的修炼，因此成就大道，自是要杀亲祭天。

但这个猜测，最终却被郁詹推翻了。

原因无他，若九晟天尊果真修的是绝情道，郁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被九晟天尊杀了才是。

事实却是，在郁詹亲眼目睹了父母亲的意外之时，九晟天尊远远看了他一眼，留下了将年仅六岁的郁詹扔到十方墟的命令之后，就转身离开。

收回思绪，郁詹抬，看向了悬浮在半空间的九光殿殿门。

年半前，郁詹来过一次这里。

当年，九晟天尊将郁詹发配至了十方墟，虽一直不闻不问，但郁詹一旦离开，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了，却很难瞒过对方的感知，因此他想要期待在九晟墟，还是需要经过九晟天尊的同意。

于是郁詹自十方墟出来，来到九晟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他的这位外公。

然而，九晟天尊未见他。

或者说，是隔了一道帘子，远远地瞥了一眼他。

郁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情景，他跪在九光殿外，『逼』迫自己说着一低的话，只为了离开十方墟那个鬼地方，而那个杀了他一家的仇人，他的所谓外公，用一种俯视众的眼神，同他说了个字。

“五年。”

没也没尾，但莫名的，郁詹就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来九晟墟，但是只能活五年。

郁詹简直要被他那种肆意决定旁人的姿态气笑。

那时的郁詹，面对这样的条件，却只有选择答应。

假人带着郁詹一路升高，很快，就升到了九光殿的大门处。

从外表看上去，这里是一个通体由白玉打造的高楼，其间云雾渺渺，乍一看就像是来到了仙境一般，然而当穿过这道大门，内里，却是一个无比庞大的世界。

打眼一看，郁詹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不亚于九天秘境的世界。

且九天秘境是由无数个世界组合而成，单独抽出一个其实不算么让人震撼，这里却是不然，直接就是一整个世界，大到就是郁詹将灵力汇聚眼，也看不到半世界的边缘。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灵气极其浓郁。

浓郁到足足有外界的十倍还。

眸光一闪，如果郁詹没有猜错的话，这灵力应当都是九晟天尊用法则私自抽取过来的。

忽然，走在前面的假人顿了顿。

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无神的眸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有茫然地回张望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又疑『惑』地转了回来。

郁詹便也跟着回，仔细看了看四周。

岚姝曾经说过，这假人都有九晟天尊的一缕精气，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洞察力极强，然而郁詹跟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样没看到任何异常。

这假人大概需要维修了。

如此这般地想着，郁詹却暗自将此处疑记在心间，沉默地跟着假人走到了一处巨大的宫殿之外。

内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外人的靠近，刚一走到这里，大门便自动朝着旁展开，『露』出了殿内的场景。

郁詹的第一感觉，就是空。

眼前，白玉打造的大殿面积宽广，却除了一套同为玉质的桌椅之外，没有任何的缀与装饰，空空『荡』『荡』的，像一座孤堡。

微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是那个带路的假人无声告退，郁詹的目光扫了一圈，才落到了殿内，一个背对着他的，负手站立的男子身上。

这人的发是银『色』的，很很，几乎要拖到地上，一身精致的白衣包裹其身，与那银发相得益彰，整个人除了白就是白，再配上同样雪白的宫殿，乍一看仿佛和周遭背景融为了一体，至于郁詹最开始，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清风拂过，殿内一片沉默。

郁詹的目光在面前之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要将他看出一朵花来。

时故也爱穿白衣，但他穿来是清新俊逸，不染纤尘的。

眼前的这个人，却愣是将白衣穿出了一股子锋芒毕『露』的味道出来，仅仅是往那里一站，都让郁詹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是他。

竭力控制着想要将拳紧握的欲望，郁詹面上看去没什么异样，心滔天的恨意却骤然涌了出来。

刚刚被扔到十方墟的时候，郁詹有很一段时间，恨九晟天尊恨到几近癫狂。

只是这年的磋磨下来，他渐渐学会了不同自己作对，只一门心思朝着报仇的目标进发，慢慢的，也就很再被这样的负面情绪干扰。

郁詹为这是因为他已经自如地控制住情绪，却没想到，当真正看到了九晟天尊之际，他才知道，原来那愤怒与怨恨不过是隐藏来，一旦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全然吞噬。

“你跟你爹得还挺像。”

空灵的嗓音由远及近，下一瞬，方才还在远处之人骤然出现在了面前。

郁詹瞳孔骤缩。

他居然……一也没看清对方的动作。

身体略微紧绷，郁詹一言不发，看向了九晟天尊。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人的脸。

和郁詹想象不太一样，九晟天尊的外貌出乎意料的精致，须发皆是银白，就连睫『毛』也不例外，轮廓端正的五官挑不出一『毛』病，只是棱角过于分明，平添了几分冷淡寡欲。

而那一双黑眸大概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不白的地方，幽幽地凝视着郁詹，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似乎对郁詹的脸很感兴趣，端郁詹的下巴，打量货物一般打量着他，手指冷得刺骨，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强势地端详了郁詹好一会，最终嫌恶地将郁詹的脸甩开，下一瞬，再次跑到了远处。

“和姝一也不像。”

九晟天尊说着，用清洁咒细细清洗着自己方才握过郁詹下巴的手，若是时故在此，定会感慨他此时的动作，像极了平里郁詹洁癖发作的时候。

矫『揉』造作。

他的衣着是很宽大的那种，若是穿在普通人身上，十之八九会显得低矮难看，在他身上却是不然，颇有一种上位者大气磅礴的味道，半截臂随着他的动作自衣袖间微微显『露』出来，而臂之上，『露』出了许古怪的纹路。

不知怎的，这纹路给了郁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瞬，衣袖就再一次将手臂盖住，再没有分毫显『露』。

郁詹没有说话，他本为九晟天尊是因为怀疑是自己撕了他的法则，才将他唤来，对方现下的这个反应，却是让郁詹有捉『摸』不透了。

好在，九晟天尊似乎也没有要让郁詹说话的意思，再不看郁詹一眼，只垂眸，盯着指尖不断运转的清洁咒，不知是在同郁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你为什么偏偏，就像了你爹呢？”

空灵的声音在偌大的大殿不停回『荡』，郁詹皱眉，正想开口之际，对方的话语却进行到了下一句。

“真让人倒胃口。”

话音落下，一道极强的灵力骤然袭来，速度极快，刚一出现，郁詹就知道，这道灵力他一旦硬抗，非即伤。

但他没有躲。

这种情况，一旦躲避，基本就证实了他隐藏了修为的事实，而郁詹一旦暴『露』，势必会影响到他后续的计划。

而且，郁詹在赌。

赌九晟天尊没打算杀他。

或者换个角度，九晟天尊若是真要杀他，根本没必要将他叫来，直接动手就是。

灵力带来罡风，势如破竹般冲向郁詹，却在即将击郁詹的前一瞬，骤然停了下来。

郁詹呼吸一滞。

然而还没等到他放松下来，停滞的灵力又一次冲向郁詹，不过这一次，威力要了很。

郁詹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咦？”

皱了皱眉，九晟天尊的面容上一次『露』出了许情绪。

他方才放出的灵力在郁詹身上游走了一圈，却发现，确实是筑基圆满的修为没错。

他算错了吗？

垂看着自己的掌心，九晟天尊眸光一闪，又想了之前的卜算。

变数、变数。

若非郁詹，又会是谁？

那个大乘期修为的外来者吗？

轻轻握拳，九晟天尊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无悲无喜的神态。

“回去吧。”

他挥了挥手，声音有疲惫，“你该庆幸你是姝的孩子，不然就凭你这张脸，你绝对活不到今天。”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年，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

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郁詹随手抹去，深深看了一眼九晟天尊，转身离去。

而从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挨了一掌又走。

只是，在九晟天尊看不到的位置，郁詹的指尖，一张卡片无声消散。

这张卡牌，是郁詹之前找006要的。

时故不会任何术法，这个郁詹一直都知道。

也因此，郁詹一直想不通，从未使过任何障眼法掩饰修为的时故，当初是如何让所有人都为他只是个金丹期，乃至郁詹都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对于他的这个疑『惑』，时故毫不犹豫地就将006给供了出来。

于是乎，在郁詹的强烈请求，及时故的威『逼』之下，006给了郁詹一张伪造修为的卡片。

按照006的说法，只要将这张卡带在身上，就是天皇老子过来，也察觉不出郁詹修为上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在006口近乎无敌的卡片，到了九晟天尊这里，才刚刚一个照面，就彻底宣告损毁。

不过好在，九晟天尊对他的怀疑，应当暂时是消散了。

想到这里，郁詹稍稍松了口气。

就是这一身的伤，得想办法遮掩遮掩，不然时故看见了，说不得会是什么反应。

皱着眉，郁詹飞速思考着该怎么解释。

不过想了想，他倒也没有过于担心，时故的病情现在控制得很好，之前有下人受伤出了血，也没见他出现什么异样。

还有九晟天尊手臂上那奇怪的纹路……

当时只是一闪而过，郁詹看得不清楚，但他总觉得他一定在那里见过那个东西。

而直觉告诉他，这很有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

几个假人自远处走来，皆是一身白衣带着面纱，引着郁詹离去，郁詹，跟着几人离开，却没注意到，有一个“假人”停在了原地，盯着他嘴角残留的血渍。

片刻后，“假人”拽下了面纱，『露』出了时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