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可怜 你可怜可怜我。
夜色微微凉, 一支队伍悄然包围了巨大的圆形建筑。
“等我一声令下。”瑞德冷笑,“必然杀他个措手不及!”
“谢妄这人如此谨慎。”一边副官低声道,“怕不会就这么疏于防范。”
瑞德:“我自然知道。”
他冷笑, “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谢将军再过骁勇, 大概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消磨吧!”
副官恍然。
毕竟谢妄在明处,而他在暗处, 再加谢妄再强, 也不过是只剪了爪牙的老虎, 与兵强马壮, 并且有源源不断兵力支撑的瑞德一比,谢妄就更如同困兽。
瑞德只需切了他们的后备,再这样时不时的骚扰, 再强的老虎, 也会有疲倦的一日。
届时无论是公主还是玉玺,都不在话下!
“是谁的?”
他的视线缓缓朝着谢妄看过去:“是你吗?”
谢妄被那乌黑到几乎没有神采的目光给钉住,背脊发寒发冷。
谢妄直视他,冷冷说:“是我的。”
被扔在地上的,谢妄的□□摇晃着,不受控制的起来,枪尖锐利发寒, 却转了个弯,直指谢妄。
几乎在苏酒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枪激射而去, 穿透了谢妄肩膀,直直的将谢妄钉在了门上!
一霎,浓郁的血腥味泼洒了一地, 隐约有一声闷哼。
苏酒想回头去看,却被摁住了,肩膀,捂住了眼睛。
苏酒:“放开我……放开!!你做什么?!你发什么疯!”
“对不起。”摁着她的男人语气乖巧的道歉,很是顺服的模样,“手滑了。”
苏酒几乎被气笑了,“你!”
男人抬起眼,望着被□□穿透的谢妄,嘴角的笑意傲慢,“气什么,我又没把他怎么样,只是问候了一下。”
她背对着谢妄,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而在谢妄眼里,男人和少女的影子隐没在浓稠的黑雾里,男人那苍白修长的手指掐着女孩纤细的后脖颈。
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那脆弱的脖颈折断了。
“这点无伤大雅的问候,他不会介意的。”
而男人那双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珠,黑中泛红,似笑非笑,“对吗?”
谢妄隐约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想到收集到的资料和那些传闻,谢妄不太确定这个疯子现在有没有理智在。
无论如何,他不能拿公主打赌。
谢妄握住了穿透自己肩膀的□□,血汩汩的流淌,他冷冷的看着男人,猛然用力,把枪拔了出来。
鲜血迸溅了一地。
他微微蜷曲的头发在发颤,深绿色的眼睛卷着寒意,一字一句,“那是当然。”
苏酒怕他发疯,把绿松石摘了下来:“你别发疯了,这个石头跟谢妄没有关系,是我……”
她话到一半,忽然觉的头痛欲裂,抱着头,脸色惨白起来:“嘶……”
绿松石手链摔在地上,哗啦的声响。
莺:“!!!”
而苏旷浑噩之余,在黑雾中望见了男人的脸,蓦然如梦初醒。
是爱神殿下……
是他糊涂,把唯一的女儿送给这位神明糟践。
是他糊涂,放纵苏兰用夺神锁伤害苏酒。
苏酒放着好的爱神夫人不做,跑来沙星,是想躲避爱神的吧……
爱神对她不好,才会想逃出来吧。
他还曾在心里骂她……下贱。
“啊——”
苏旷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如同发了疯一般,猛然朝着那团黑雾撞了过去!!
他浑身燃烧着刺目耀眼的光,浑身神力也在燃烧,到底是一位s级的正神,莺来的时候也没有用实体,这一下就把黑雾撞散了。
“走……”
苏酒抬眼就看到了苏旷,他鬓角斑白,眼里有泪,他的手紧紧攥住了她。
谢妄感觉不对,怕苏旷发疯伤到公主,当即上前拽住了苏酒,连带着一起被苏旷带走了。
他们的身形隐匿了,眨眼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沙漠漫无边际,夜空洒满了破碎的星星,风霜被温暖的神力遮蔽。
苏酒记得,苏旷就是擅长隐匿的神明,她曾经要挟他带她离开过爱神殿。
苏旷体力不支,却还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咳了一口血。
苏酒感觉到了温暖的神力流淌进来。
那是苏旷神格燃烧后的余温,像一捧绝望的灰。
谢妄跟过来,下意识放开了她的手。
苏旷眼里,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他哆嗦着说:
“是……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我谁都……我这一辈子……我这么多年……”
苏旷望着苏酒的金色眼睛,恍惚一霎又回到了与米莎一起的时光。
他那漫长到无可细数的岁月里。
有这样一位任性妄为的魔族公主。
她喜欢穿闪亮的裙子,蹦跳着蒙住他的眼睛,“框框,猜猜我是谁?”
等他漫不经心的猜到了,她就笑嘻嘻的蹦哒到他面前,“你真厉害!看我漂不漂亮?”
“……”
“你这个闷葫芦,怎么不说话!”
“我漂亮的话……你娶不娶我呀?”
……
“我们暗星的人,喜欢谁就嫁给谁!”
“我是魔族唯一的公主,我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
……
“框框……我疼……”
“我……我知道我是魔族的公主……你……你一直,一直不喜欢我……”
“我也有疼我爱我的母上,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们就分道扬镳,我……我不会纠缠你!”
“……别,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你别抛下我……你不喜欢我……我改就是了!”
……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变得温婉的公主。
她脖颈上有伤,她站在刑台上,用那双金色的眼睛,哀伤的望着他。
“框框。”她说,“我好疼。”
他惊慌失措的去捂她脖颈的伤,可是不行,血还是不停的流下来。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停不下来。
“……你来送我吗?”
“我好高兴呀……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酒酒……”
“我的女儿呀……我希望她此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
苏旷喃喃,“从此……你无拘无束……无忧无愁……”
“你要重归神位……”苏旷咳嗽着血说,“拿回你至高无上的尊崇……”
苏酒的命格多舛,一生磨难。
而苏旷燃烧神格,为他亏欠多年的孩子,添上一份迟来的祝福。?苏酒漠然的望着他,这些东西,她觉得无所谓。
他因为极度的痛苦,脸几乎都皱起来,嗓音嘶哑,“最后……”
他抚上她的头发,眼泪滚下来。
“你不要……”
“不要像你的母亲那样……总是轻易原谅伤害你的人……”
他的手很热,也很温暖,好像在此时此刻,忽然有了父亲的温度。
神力燃烧,永生的神明,在此刻苍老。
这个一辈子活在蒙昧与愚蠢中的神明,用生命与神格的燃烧,为她撕开了一角光明。
苏酒感觉到了温暖的神力,而源头却已经失去了声息,化作了微尘。
她名义上的这位父亲,愚昧,偏执,被人蒙骗而不自知,迫害至亲而无所觉。
她半生的不幸多源于他的愚蠢。
如今他终于得知真相,走向了他不得善终的结局。
而她也终于失去了她的父亲。
苏酒的神格不再躁动,她感觉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她仰头,看到星光隐蔽,乌云压顶,簌簌的雪花落下来。
原来,沙漠也是会下雪的。
母亲去世的那天。
也下了这样的雪吗。
……
黑雾没有彻底消失,在苏旷带走苏酒没多久后,又再次凝聚起来。
黑雾散去,对莺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酒酒……”
莺望着空空如也的怀里,眼睛空洞起来:“去哪里了……”
没有了,酒酒又不见了。
她逃走了。
是苏旷……
莺想,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想她和他在一起,每个人都想要他们分开?
莺缓缓转动眼珠,没来及走的宫鳞躲在一边,心道不好。
可是莺却像是可不到他似的,没有理会他,只是自言自语,几近病态,“酒酒……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往前一步,踩上了绿松石,石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一霎那,莺的眼神变了。
他缓缓的低头,凝视着绿松石手串。
这是……别的男人送给她的东西。
他捡起绿松石手串,他抬起眼,没看见谢妄。
“……”他忽然心悸起来:“酒酒……”?她丢下了手串,却跟别的男人走了……?
耳边倏然炸开了恶灵的声音:“是啊,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不要你了!”
“她要谁也不会要你的!”
“你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下贱东西?”
“她会跟别人在一起,你阻止不了……”
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事实。
那一霎,他如同被凉水从头泼了一身,骨头都发冷——
“不可能,不可能——”
他捂住脑袋,痛苦阴郁的想法遏制不住的钻入脑海,如同虫豸,腐蚀着他的灵魂,黑暗的气息不停的蔓延。
“杀了她!!”
“让她永远属于你……”
他陷在黑暗里,手指控制不住的抽搐,被抛弃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在一点一点的被杀意吞噬。
可是不行。
他……不能。
可是他现在就如同破败不堪的忒修斯之船,一点一点的,被可怕的意识和灵魂替代。
外面忽而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尖叫,“瑞德攻过来了!”
“谢将军在哪儿?!!”
“……地下室——”
“卑鄙——居然偷袭!!”
地下室门被人粗暴的撞开,得知谢妄在地下室的瑞德冷笑着进来,“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寒酸小镇,还能被你建出个这样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瑞德就说不出话了,他震惊的望着塞满地下室里的,浓稠到几乎在流淌的黑色雾气。
他在雾气里,看到了一张惨白的面具,面具后面,似乎是个男人——
男人的影子在雾气里是模糊的,但那面具却极其清晰——那是一张嫉妒的,扭曲的面具。
瑞德意识到不好,他骤然后退,大声喊:“撤退!!!”
莺的恶名,如今谁人不知?
但他很快被人掐住了脖子,被一股恐怖的大力狠狠掼在了墙上!
“你想说,她对你有意?”
莺控制不住一般,死死盯着瑞德:“谢妄……谢妄是吗……她是不是对你有意?”
他疯了,把瑞德看作了谢妄,嫉妒的发了疯。
瑞德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去你妈的,老子不是谢——”
“啊——”
他被掐的说不出话,明明一身蛮力,却被压制的死死的,他感觉自己脖颈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要被扭断的声音。
瑞德心道倒霉,暗骂疯子。
“是了,是了,她千方百计的离开我。”莺怔怔说,“却可以乖乖的呆在你身边……”
瑞德看着莺,他嫉妒的面具裂开了,扑簌簌的碎片落下来,下面是另一张面具。
那是一个惨白的哭脸。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目睹,瑞德还是看得毛骨悚然。
莺整个人显得阴森森的,“她喜欢你吗?”
然而瑞德被掐住脖子,根本说不了话。
他的手被握住了,“你是用这只手……送给她的手链吗?”
那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手,瘦白,纤细,肤白的几乎透明。
“啊——————”
伴随着骨头被生生掰断的声音,瑞德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是不太好看的手呢。”面具下的人这样说,“这样一根根折断,反而很美丽。”
“这样丑陋的手。”他说,“也配吗?”
“既然这样也配。”他把自己的手拿起来,面具下的红眼珠望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我不行?”
瑞德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手拿起来,瑞德捂着脖子就破口大骂:“真他妈是个可怜虫!你他妈看清楚老子到底是——”
嘭——
瑞德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陷在了黑雾里,恐怖的,压抑的,黑暗的情绪一下包裹了他。
浓厚的情绪几乎让他崩溃。
瑞德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睁大眼睛,恐惧的看着慢慢朝他走过来的影子。
瑞德长那么大就没怕过什么。
可是这一刻,也许是被那些黑雾影响,他觉得眼前这个人非常非常可怕。
那影子身形修长,闲庭信步一般朝他走来,整个人显得从容又温和。
“你说的对。”
“我好可怜啊。
他说。
“你可怜可怜我。”他蹲下来,“把我的酒酒让给我,好吗?”
他近乎温柔的说:“我一个人,好可怜啊。”
“你怎么忍心跟我抢。”
瑞德艰难站起来:“公主……”
男人倏然不笑了。
“我这么可怜。”他冷冰冰的说,“你还要跟我抢。”
瑞德:“谁他么跟你抢!!你看清楚老子是——”
“好吵。”
他不耐烦的掐断了他的脖子,“谁让你说话了,难听。”
宫鳞走角落里目睹莺像掐小鸡似的把骁勇将军的脑袋掐断了,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他见那个疯子坐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些难过。
“我把你杀死了。”他对着那具尸体说,“她会怪我吗。”
“她好像很喜欢你……我送她的项链被她随便的丢掉了。”他委屈的说,“结婚以后她就没有戴过了,可是你送给她的手链她就戴……”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绿松石手链,把它扔到地上,赌气似的说,“这么丑,有什么好的。”
他又安静了一会。
过了一会,又把手链捡了回来。
脸上的面具,是很难过的,快哭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