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五

宝玉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分为两部分, 成亲前和成亲后，或者是抄家前和抄家后。

在成亲之前或者说是贾家被抄家之前，宝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勋贵人家的少爷, 用旁人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这个时候的他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怎么摆脱他父亲的管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不是整日围着功名利禄打转。

那个时候的他觉得最大的幸福就是在那恍若人间仙境的大观园中跟众姐妹们一起嬉笑玩闹。

后来的他也不时的会做那样的梦，梦中他们在大观园里起诗社、赏雪、吟诗作对。

那些梦中有迎春、探春、惜春, 也有宝钗和黛玉, 还有许许多多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的女子。

不过这一切都在他成亲之后消失了。

他身边的那些可以红袖添香的丫鬟们被妻子百灵给发落了，嫁给她从东蛮带来的奴隶。

随后贾家被抄家了, 他不再是富贵闲人, 而是犯官之子。

甚至他也不用再去跟父亲围绕这功名利禄缠斗了，因为他被剥夺了考功名的权利，此生都不能考科举了。

他的那些姐妹们也都四散了，元春在宫中差不多失宠, 迎春算是幸运嫁去了之前定亲的人家，日子过的很好。

探春因为犯官家的庶女的身份, 一直寻不到好人家，正好宫中招使唤的宫女，她就决定进宫了。

“唉, 咱们家的姑娘以前要进宫都是要做女官的，现在只能去做最低级的伺候人的宫女。”邢夫人跟李纨感叹道。

探春自己到看得开：“我这样的身份寻不到好人家，到不如进宫去博个前程。大姐姐尚在宫中, 就是失宠了也是妃位, 把我要到她宫中总是可以的。我在宫中待上几年，要么图个晋身做到女官，要么出来做个教养嬷嬷供奉总是可以的。”探春极力的安慰着大家。

宝玉在一旁听的清楚, 他心里酸楚，探春这话里话外考虑的很细却偏偏没考虑嫁人的事情，显然她已经对嫁人或者说嫁个好人家没抱什么希望了。

想到这，宝玉才冷不丁的发现，什么时候的他居然满脑子想的都是探春嫁人的事情，明明过去的他是巴不得众姐妹都不嫁人永远陪着他的。

探春进宫了，家里的姐妹只剩下惜春一个。

可惜惜春在宁国府遭逢巨变之后心如死灰，一心只想着出家了，跟宝玉也没有话可说。

这个时候宝玉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出生不久的女儿身上。

他和百灵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这让寄希望贾家下一代能够翻身的贾政很是失望，他终于心灰意冷的搬去了在百灵家附近买的新宅子去了。

不过宝玉却一点没有失望，反而很开心，因为女儿粉妆玉砌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坯子，他已经在想象过了十年女儿亭亭玉立的样子了。

他小心翼翼的学着乳母的样子抱起孩子亲亲她细嫩的脸颊，满脸都是为人父的慈爱，这样一直观察他的神情的百灵感到满意。

对东蛮人来说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不过她却知道汉人更重视男孩，在知道自己生了女孩之后，有些为这个女孩的未来担心。

不过看了宝玉的样子，她知道起码这孩子的父亲没有嫌弃这孩子，总算她当初没太挑错人。

在这个女儿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宝玉和百灵两人没有再添孩子，因为百灵需要调养身体，使了一些手段。

宝玉刚娶百灵的时候还很满意，觉得有了一个善良美丽活泼的妻子。

可是随着他想亲昵自己的丫鬟而不得，之后身边那些妖娆一些的丫鬟都被百灵打发出去他才知道原来百灵是个有手段的女子，甚至有些害怕让他不敢接近。

家里的妻子不敢接近，外面的女子甚至男子也不能碰，宝玉很是过了一段苦闷的日子，只有每天面对女儿的时候才有笑容。

这个时候黛玉的学堂开始招女先生，惜春去应聘成功了。

渐渐的宝玉发现惜春身上有很大的变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身上那种了却红尘的出世气息也淡化了不少。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惜春，那学堂可有趣。

“二哥哥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惜春没有多说，只是给他建议让他也去学堂做先生。

这么多年来，就是在贾家被抄家之后，宝玉也没有出门去找事情做。

因为百灵有钱，作为东蛮的公主嫁到中原来，不光是东蛮就是当今的皇上也会定期给她赏赐和俸禄的。

光靠着百灵的钱财，宝玉在家里也依然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老爷。

在贾家被抄家之后，他过的有些浑浑噩噩的。

可是现在听了惜春的话，尤其是眼见到惜春身上的变化，宝玉终于有了要走出去的想法。

经过惜春的引荐，他也去了黛玉的学堂应聘。

虽然他没有功名，也没有教书的经验，可他毕竟是大家公子，当初也被贾政逼着学习过的，教导几个孩子启蒙还是可以的。

终于贾宝玉第一次踏足学堂中，第一次试着给那些刚刚开始启蒙的孩子讲课。

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孩子，确实会让人心情愉快不少，宝玉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看着那些孩子，他不禁想起自己儿时在荣国府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因为这学堂是黛玉开的，他终于有一次在学堂遇到了好久没见的黛玉。

仔细算起来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贾母去世的时候。

宝玉看着风采依旧甚至更添了几分神采更像是天外飞仙一般的黛玉，心里有些感慨他们都有些变了，他甚至有些自惭形秽的想要躲开黛玉。

“好久不见。”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黛玉看到，黛玉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宝玉嗫嗫的说，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黛玉的眼睛。

曾经家中诸位姐妹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黛玉了，他私底下也曾听人说贾母要把黛玉定给他做妻子。

只是黛玉回了扬州一趟，回来之后就多了一个未婚夫，他们两个也离得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宝玉发现黛玉已经彻底远离了他的世界，如今已经变得高不可攀了。

虽然多年未见，两人却没有太多的话题可聊，只是略说了几句就分开。

“我听学堂的其他先生说到你，说你教孩子们很细心的。”临走前黛玉跟宝玉这么说。

之后偶尔两人还能在学堂里碰到，每次黛玉见到他都会落落大方的跟他说几句话，反而是宝玉越发的不想遇到黛玉。

渐渐的宝玉发觉自己越发的关注学生的成绩，休息的时候拼命去收集历年的童生考试试题，也会关心在年终先生教学成绩大比的时候自己的排名。

回到家中，他不会在女儿穿着东蛮那种露胳膊露腿的服装时哈哈大笑，而是紧张的要她换回汉家女孩的打扮。

然后有一天他对百灵说要把女儿送去黛玉学堂的女学去学习：“我听说凡是在那家学堂上过学的女孩子婚配的时候很容易说到好人家的。”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就连百灵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宝玉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没有百灵，黛玉早逝他娶了宝钗，在贾家被抄家之后离开了。

醒来之后他内心空荡荡的，只记住了梦中雪地里白茫茫一片中远去的那个背影。

他摇摇头起身去梳洗，回头还要去学堂给学生们上课，如果他今年大比的时候能排到前列，他明年就可以去教高一级的班级了。

他现在有个梦想，虽然他终身不能科举，却能培养出状元之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