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骨琴
入夜，无星。
天师府偏殿烛火长明，囚牛立于案前，伸出手将身后的骨琴取下。
扯开龙纹白布，迎面的便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白色骨琴，雕饰唯有一尾栩栩如生的龙，仿若将要冲破琴身，直上九天。
囚牛垂眸看着这一把骨琴，眼里思绪万千。
她同意了，明天，便要用此琴弹奏一曲。
是的，就是明天。
囚牛还是带了一些私心的，这其中的缘由，他并没有告诉江安，而用这把琴弹奏一曲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亦没有回答。
伸出手，抚摸上这一把冰冷的骨琴，囚牛眼眸里几乎含了泪水。
疼痛，强烈无比的疼痛从心口散至百骨。
脑海里依旧是鲜血喷涌的画面，他看见了白森森的骨架，看见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好冷……
好冷……
囚牛猛地将手从骨琴上收回，大口呼吸着，眼前几乎有些眩晕。
他蹙眉，挽起袖子，鳞片上清晰刻着六个字。
——玛雅子杂阿木。
“啊……我睡不着！！”
李甜在床上来来回回翻滚着，她硬是要问囚牛到底给江安说了什么。
这小姑娘，意外的八卦啊。
江安扶额，柔声回道：“应该算是，他给我表白了。”
“啊！？”李甜转了个身，眯眼笑道：“这么刺激吗？你什么感觉？你是怎么回答的呀！”
“没什么，拒绝了，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甚至一个时间都不算，我怎么答应他？”
江安歪了歪头：“再说了，我也没有到要答应他的那种地步呀，毕竟只是相处了一个月而已，感情哪里会那么快？”
她笑笑。
当然不会那么快，高中时谈的男友，年少轻狂，甚至只认识了几个星期便要死去活来。
最后才清楚，这不过是对方的游戏罢了，感情这种东西，说变就变。
江安晃了晃脑袋，试着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睡觉！”她啪一声倒在床上，眯眼笑了笑。
马上就能见到观时女仙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但也让人欢喜非常。
“姐姐。”李甜爬到江安身边，笑盈盈道：“回家后，我们去聚餐呀！”
“火锅怎么样？或者串串，海底捞，水果捞，冰激凌奶茶巧克力！！”
江安白了李甜一眼：“我怕回去后你都找不到我。”
“为啥呀！”
江安叹气：“以前的我，可不长这个模样。”
李甜一愣，忙点头：“是了！我的样子也不是这样！我从前可漂亮了，班花级别！”
江安愣神：“我……一般般，反正没现在漂亮……好了好了，这些不重要，赶紧睡！”
李甜嘟嘟嘴，傻笑了一会儿才乖乖躺下。
囚牛一夜未眠，他一直盯着那把骨琴看着，直到天边泛起晨光，黑夜仿佛一片幕布，被天际光芒打破。
囚牛起身，将骨琴用纹龙白布仔仔细细包裹起来。
“你要去见她了吗？”
身后传了低沉的男声，是狴犴。
“是的，总要面对。”
“那如果她选择忘记，或者现在放下，你同我回东海吧，父亲母亲都还在等着你。”
囚牛将骨琴背在身后，转过身冲狴犴一笑：“好。”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囚牛走在去往江安屋子的路上，他看着脚下踩着的石子，突然间觉着，原来这段路也可以这么漫长，原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可以这么清晰。
风过，空气中是花香，飘入鼻腔，落入心扉。
身后的琴似乎比以往重许多，囚牛一步又一步踏在地面，恍惚间，竟觉得，每一步都十分困难，每一步都需要许多的时间。
江安，或者是……玛雅子杂阿木。
囚牛叹气，心口似压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三百年来，他都在找她，虽然记不清面貌，记不清究竟发生过什么，甚至这三百年内的所以记忆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却一直都在，那种期待和她在一起，期待握住她的手的感觉……一直都在。
或许从一开始，重要的就不是面貌，而是心里为数不多的触动。
而是一个转身，一个回头，哪怕只是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和拥抱……
江安……
阿木……
眼前是绿树成荫，鸟鸣阵阵。
心里，却是一片朦胧的思念和向往。
面前朱红木门越来越清晰，囚牛思量再三，伸出手敲门三下。
“吱呀……”
木门硬声而开，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衣，袖口处是银白色丝线绣成的仙鹤，领子上有黑色的吉祥花纹。
这是囚牛第一次见到江安时看到的模样。
那时，她还在柳青阁。
而他死皮赖脸地凑到她的面前，将身后的琴给她。
说：“姑娘，我把琴给你，你把我留下好吗？”
一月而过，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囚牛冲江安一笑，温柔如春风。
“早啊。”他看看，声音里隐约有一丝颤音。
江安将门打开，回笑道：“早。”
想了想，又补充到：“里面坐吧，你不是说要给我抚琴吗？说起来，我都没有听过你弹琴呢，有些期待。”
囚牛点头：“但愿，你会喜欢的。”
二人齐步入了屋中，李甜坐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二人。
囚牛将骨琴从身后取下，找了一个低些的案台，他将骨琴放于案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纹龙的白布。
李甜也凑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栩栩如生的龙形装饰，连连赞叹。
不得不说，这把琴雪白雪白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把。
江安歪过头去看囚牛：“见你天天背着这一把琴，说实话，我倒是很好奇，这个究竟是什么材质的琴？”
囚牛伸手抚上琴身，指间传来阵阵冰冷的触感。
“骨，骨头所制。”囚牛开口，声音淡然平静。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江安，眼里倒映出江安疑惑的脸。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骨所制？”
江安摇头。
囚牛嘴角一抹笑意：“龙骨。”
闻言，江安似是有些没明白，眼里依旧很是疑惑：“你说，这把琴，是用什么做的？”
“龙骨，龙族之骨，以此骨为琴，可封印记忆……甚至，更多。”
顿了顿，他又笑了：“这把骨琴，一直都在等你，等了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