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钟清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杀了云玦，掌中不断输送着灵力，他盯着云玦的脸，少年的气息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平静。“云玦？”钟清愣了，他伸出满是血的手去按云玦的脖颈，没有一点起伏。死了？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血泊中，金『色』阳光覆盖在他清秀的脸庞上，仿佛他只是沉睡。那柄长剑干净利落地穿过了他胸膛中的心脏，肺腑被强大的力量彻底摧毁，神仙也就救不回来，钟清松开了手，睁大了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叶夔见钟清那反应，立刻低身伸出两指贴上了云玦的额头，片刻后他抬头对着钟清道：“他死了。”

钟清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他为什么会死？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作为一条龙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这简直跟个笑话一样！他低下身喊着云玦的名字，抬手去拍他的脸，“不可能，云玦！”

“救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他去玄冰洞！”钟清立刻抬头看去，什么声音？

钟清问道：“什么玄冰洞？”

叶夔皱眉道：“什么？”

“救他！带他去玄冰洞！”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在钟清的脑海中响了起来，“救救他！”

钟清诧异地望着叶夔，“你听不见吗？”在叶夔疑『惑』的注视中，钟清问道：“你知道玄冰洞吗？”

叶夔道：“你闭关的地方？”

“快一点！救救他！”那声音在钟清的脑海中响个不停，钟清也顾不上这情景是不是过分诡异了些，他立刻伸出手去扶住云玦的脖子，少年仰着头被他托起来了些，漆黑的头发垂了下去，钟清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叶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很快地跟了上去。

所谓的玄冰洞其实是位于云须峰上的一个巨大冰洞，自从一清道人失踪后，这原来的正主“钟清”就一直在其中修炼，钟清只在来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到过这地方，他将云玦的尸体放在了一块巨大的冰石上，微薄的冰霜花很快覆盖了少年的手，钟清把那些碎冰块都堆在了尸体的身边，正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那声音响起来，“不要将他放在这里！有暗室！”

“暗室？”

叶夔点上了灯，他看着钟清手忙脚『乱』地在洞中找着些什么，一边找还一边急切地自言自语，叶夔问道：“你在干什么？”钟清没有工夫回答他，叶夔又望向那冰台上的少年尸体，他注意到那具尸体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在晶莹冰霜的映衬下，少年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内里闪烁着冰冷的白光，那是龙的鳞甲所反耀的光芒，这具尸体正在逐渐显现出龙的形态，叶夔走上前去，他伸出手去『摸』那条龙的脸。

指尖传来剧烈的疼痛，叶夔迅速收回手低头看了眼，半只手掌被烧灼到焦黑，细碎地往下掉着黑『色』的屑，他扭头看向刚刚一路抱着云玦的钟清，为什么他没事？就在这时，钟清终于在那声音的指点下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暗室，他掌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地下，封闭的冰石移开，地下出现一条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未知的黑暗深处。

“带他下去！快点！”

钟清立刻回身拦腰抱起了云玦，带着他朝着那地下就走了进去。这玄冰洞的地下竟然是一座庞然无比的宫殿，空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冰台，同样进入地下的叶夔对于眼前这一幕显然很意外，他从不知道天衡宗还有这样的地方，他看向钟清，此时的钟清却完全顾不上他。

按照那声音的指示，钟清将那云玦放在了那张冰台上，“再然后呢？”下一刻，他脑海中又响起那个声音，“把你的心脏剖出来，快！”

叶夔看见钟清擦着那条龙脸上的血猛的就抬起头，脱口一句“什么东西？”

叶夔下意识道：“什么？”

钟清道：“你疯了吗？！”

叶夔道：“我？”

那声音还是在不顾一切地催促着钟清，“快一点！把心脏剖出来！救他！”

钟清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心道你有病吗？！开什么玩笑？！把心脏剖出来？！那这不是找死吗？他道：“不可能！我还要不要命了！？”

那声音急切道：“他真的会死！”

钟清不可思议道：“那我还真的会死呢！”

“你把龙珠还给他！立刻还给他！”

“什么龙珠？我哪有龙珠！”钟清感觉他连话都听不懂了，这说的什么鬼话呢？！

叶夔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四下并没有其他人，他对着钟清道：“你是在和我说话？”

钟清脑海中那个声音丝毫不关心钟清的死活，只是一味命令他立即用剑将心脏剖出来，钟清道：“没有剑！哪里有剑？！”

叶夔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眼钟清，这是走火入魔了吗？下一刻他就看着钟清冲着自己摇头道，“不要想！不可能的！他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老子不救了！又不是我杀的！”钟清的脸都开始狰狞了，开什么玩笑让他去送死吗？！

钟清脑海中那声音催促钟清不成，道：“你不救他你会后悔的！”

钟清骂道：“我他妈的现在就很后悔！我他妈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到底谁他妈的把我弄过来的？！老子不玩了！谁爱玩谁他妈玩！管他谁死不死的！死了谁都不关我的事！”

那声音被骂得静了一瞬，遥远的黑暗水潭中，镜子中有光一闪而过，再次响起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愤怒与深刻的失望，道：“你变了。”

钟清觉得那一句幽怨至极的“你变了”仿佛接下来就要接一句“你不再爱我了！”，他心道你到底谁啊我认识你吗？我跟你熟吗要我替你去死？钟清转身就走，去他妈的！

那声音道：“你站住！你把龙珠还给他！从此你们两不相欠！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你还给他！”

钟清心道：“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我？”被『逼』急了他道：“我没有龙珠！我有的话我他妈现在立刻还给他好吗？！”

那声音道：“龙珠在你的心脏里！你把心脏挖出来啊！你根本不配拥有龙珠！”

钟清抬头，你他妈的是在逗我吗？

那声音道：“你不救他你一定会后悔的！他若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死！他的命比你的重要！救他！马上救他！”

钟清直接扭头就走，可同一个瞬间，那个二十年后的钟清的样子却电光火石间从他脑海中闪现而过，那双有些幽暗又有些悲伤的眼睛仿佛穿过了二十年的岁月望着他，心有灵犀般地响起一个声音，“救救他。”几乎是带上了哀求。有些情感即使是被整个世界遗忘，被所有的人遗忘，可带来的本能还在，会在某一个瞬间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无法平息，也永远不能平息。

钟清站住了，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他在想这到底是什么事啊！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他又猛地回头看向那个躺在冰台上的少年，少年的皮肤已经融化了大半，白『色』的龙鳞闪烁着细细的光，烛光中少年的侧脸看上去极为平静。

叶夔看见钟清忽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又在步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猛地停下了脚步，他从来没有见过钟清如此崩溃又纠结的样子，过了片刻，宫殿中响起了一个很绝望的声音。

“叶夔，人的心脏挖出来这人还能活吧？”

叶夔确定了这句应该是和自己说的，他回道：“心脏都挖出来了人怎么活？”

钟清在台阶上坐下了，忽然他抬手用力地抓了把头发，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种心态大约是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他猛地抬头朝着虚空处骂了一句“滚啊！”眼睛充血似的红了起来，一张脸看上去尤为的恐怖扭曲，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手不自觉地抽搐着，终于他用力抹了把脸抬头道：“救救救！救你妈个头！我他妈现在就救！别叫了！”他看向叶夔，“你把我心脏挖出来吧！还给他都他妈还给他！”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他也完全不想知道他今后和这条龙究竟是有怎么样的纠葛与恩怨，如果是欠他的一条命，那他现在还，这个世界简直是要让人冲上去骂上无数句去他妈的，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受够了！他妈的真的受够了！往好里想，兴许死了还能穿回去呢！

叶夔的表情有些诧异，他道：“你要我杀了你？”

钟清估计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多恐怖，他冷静了会儿，对叶夔道：“我应该是欠这条龙一些东西，我的心脏可以救他，你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把他救醒，然后送他去紫微宗。”既然叶夔已经知道云玦是龙，且叶夔的第一反应是杀了龙而不是利用龙修炼，可见这个师弟他虽然看着像反派其实是个正面人物，他也索『性』不隐瞒了，道：“龙不能死，也不能留在天衡宗，所以我去死好了！”他忽然又朝着虚空处骂了一句，“行了吗？”

叶夔此时看着钟清的眼神大约就是看着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他道：“你……”

钟清忽然打断了他，“别他妈的说废话了，这条龙都要凉透了！你快点动手，你用剑很快那我不会有痛苦的吧？不管了你快点吧！”

叶夔道：“你不会是真的要我杀了你吧？”

钟清抬头看向叶夔，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来不及了，不要再问了！你只管动手。”他起身走到了叶夔的身边，直接将他的剑按在了自己的心脏处，他现在离反悔就差一步之遥，脑子里满屏都是去他妈的，他对着叶夔道：“一定要救他。”

钟清不知道这一瞬间他在想些什么，也可能就是想要单纯辱骂这个世界吧。叶夔难得有些发愣地望着钟清，忽然，他感觉一股巨大的灵力从剑上传来，他瞳孔顿缩，那是钟清的灵力，长剑第一次脱手而去，被灵力裹挟着卷入了胸膛。

同一个瞬间，钟清周身绽出无数飞羽似的光。

脑海中有一个很陌生的画面闪了过去，波澜壮阔的汪洋大海中，太阳从东方升起，有个身影坐在空无一人的海岛上吹着埙，悠远的声音传出去很远，金『色』晨光中，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去救你，你在原地等着我，记住我一定会来，所以不要怕。”

他想，原来他的心脏里真的有一颗珠子。

叶夔略显呆愣地看着钟清，下一刻他猛地回头看去。

冰台上的龙浑身都散出星辉似的光芒，悬空而起，少年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裸』『露』的皮肤逐渐披上了白『色』的鳞甲，少年消失了，一条雪白的巨龙盘旋在那光中，一颗光团似的珠子从钟清的胸膛中浮现出来，飘向了那条白龙。白『色』鳞甲一瓣又一瓣地飘落在地，再生长出来的是泛着金光的鳞片，神圣又震撼至极的场景，在这座地下的宫殿中，有一条巨大的白龙，它在黑暗中沉睡着，等待着醒来的那一刻。

那是一种新生。

四『射』的光芒中，叶夔看清了这宫殿穹顶上的画壁，青龙游过它所统治的浩瀚星海，玄武遥对着东方『射』出了第一支箭，不死的凤凰从烈火中涅盘重生，叶夔终于知道这世上的神话原来不只是神话，这眼前的一幕幕都在昭告道门：

真龙，回来了。

钟清原本紧闭着眼睛等死，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他一把推开了那柄长剑，抬手去『摸』自己的心脏处，有血流下来，也有刺痛感，那地方一片空空『荡』『荡』，可是他却没有死，叶夔也发现了这一点，奇异地看着他，今日也就是来的是叶夔，若是换了个人一天之内见到这么多离奇的事情也不知道精神失常，叶夔问道：“你没事？”

还未等钟清回答，那颗原本悬浮在白龙头顶的珠子忽然又朝着钟清飘了过来，穿过他的手迅速地融入了他的胸膛，钟清明显感觉到空了的地方忽然多了一样东西，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着。他惊恐地抬头看向那条白龙，巨大的白龙已经变回了那个黑发的少年，神圣的光笼罩着他，他安静地睡在其中，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宛如新生。

叶夔在一旁看了眼云玦，又看了看钟清，他的眼神相当怪异，钟清的眼神比他还怪异。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下一刻，那被笼罩在光中的少年极轻地皱了下眉头，似乎是要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