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千夜墨芴身体微僵,却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完美如神祗般的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冷冽如霜,只是他轻颤的手却泄露了此时的情绪。自那柔软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颤得他的心微微一动。
他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什么,好似微风拂过碧浪那般轻柔。可是又好似狂烈的鼓声那般令人狂热。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微风透过窗子飘了进来,摇曳着屋内的纱帘,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眸光洒向远方,白雪一片片地自落下,在空中飞舞着,盘旋着,舞出各种各样风姿,好似轻盈漫动的少女。
苏洛衣的伤口不算重也不算轻,可是当那些雪水浸入伤口时还是有些疼的。布条刚刚撕裂的一瞬间,她明显地感觉到疼痛自手臂上传来,但是那些疼痛却只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低眸,苏洛衣的眸光却在那一瞬间凝住了。男子正在给他清洗伤口,动作很小心。轻轻地沾了锦帕,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伤口边缘。或许是因为现在他们在屋里,连带他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那般阴冷了。
温暖?苏洛衣一愣,这里极是偏僻,想要弄水都是极难的,更何况是这样舒服的温水?看向外面,那里的大雪仍旧在下着,只是有些融化的雪水自屋檐上滴了下来,发出滴哒的声音,那般清晰。
“千夜墨芴,这水好舒服,这附近有温泉吗?”苏洛衣状似无意地问道。
千夜墨芴明显一愣,随即淡淡地说道:“嗯,院子的后面有一个温泉。”
“哦。”苏洛衣轻笑着哦了一声,但是她的秀眉却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她记得,当他走进来时,是从左边进入的。而右边的路,才是通向后院的。
清洗完伤口后,千夜墨芴又取了一场锦帕细心地为她包扎。他包得很慢,不同于她上次给他包扎时的玩闹,他是包得极为小心的。甚至连每一次缠绕都花了很多心思。
她就这样看着他的侧脸,此时,他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茫然了。曾经,他伤她如此深。他利用她,他在她最幸福的时候告诉了她最残酷的事实,残忍地撕裂了她的幸福。后来,他又对她百般羞辱。
她不会忘记,在她才回到桀王府的时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辗碎她的骄傲。看着她扑向火堆,他却只有冷然。
可是为何眼前的他是那么地温柔?
温柔?苏洛衣嘴角染上一抹自嘲的笑意。她还真是天真的很,他也会温柔?曾经千夜倾泠的温柔不也演绎得那样完美吗?千夜墨芴也是演戏的高手吧!
包扎完,千夜墨芴却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触到那双清澈的眸子。眸子里浅浅的哀伤,映着飘飞的雪光,那样地寒冷。然而四目相对时,两人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对方,淡淡地,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然,千夜墨芴慢慢靠近了那张娇颜。仿佛是着了魔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吻上了她的唇,很滑,很嫩。柔柔的,刺激得他几乎一颤。来自男人的本能,千夜墨芴只是一触碰便狠狠地攫住了那双唇瓣。
“你——”苏洛衣刚才本就出神,也没有想到千夜墨芴会突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一时之间,竟然让他强吻了。苏洛衣正欲气恼地大斥责,哪知刚开口,剩下的话便被他吞入了腹中。
他吻着她,很缠绵。而他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霸道而强势。苏洛衣顿时气急,一扬手便欲朝千夜墨芴的后颈劈去。她的动作快,然而千夜墨芴的动作更快。
空中黑影一动,苏洛衣的手腕便被他捆在头顶,同时他也翻身而上,将她压在了软榻之上。
苏洛衣平静地望着他,他闭着眼,可是她却分明看到他纠结的眉心。他的吻也不似单纯的吻,更像是一种占有和宣泄。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丑恶的回忆,满室的银荡萎靡以及男人的粗吼淫笑。苏洛衣顿时双眸腥红,眸光一狠,脚下一抬,狠狠地朝千夜墨芴的头顶劈去。千夜墨芴哪里会让她如愿,双腿一动便将的腿也压住了。
苏洛衣的手腕却趁着这空档一把挣脱了他的禁锢,长袖一拂,几根银针便自水袖中飞出,直直地射向千夜墨芴的面门。千夜墨芴跃身避开,苏洛衣早已翩然落定。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眸光冷冷的。后面是漫天的雪舞,飞飞扬扬,落了一地,连带树枝都被压弯了。
只是直到此刻,看到她脸上冷然,他的眸光才蓦然清醒。
刚才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骄傲如他,竟然也会强迫别人,还是强迫他舍不得伤害的女子!
只是他却没有说话,因为现在他能说什么?既然已经做了,他又能解释什么?
看着那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苏洛衣却突然觉得很恶心。骄傲如他,竟然也会做出这等事?而且还能如此厚颜无耻地泰然站在她面前。苏洛衣唇角冷冷一勾,沉声说道:“千夜墨芴,我恨你!”
她的话,很轻很柔,好似外面的雪花,轻柔得只要一阵风便能将它飘起来。可是明明就是那么轻的话却如针尖般扎入了他的心里。他嘴角微涩,深邃的眸光扫在她的手臂上时一凝。
刚才那番较量,她用了内力。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丝丝血迹已经浸染了出来,艳丽而夺目。千夜墨芴眸光幽深,却紧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进里屋取了一件烟青色的衣裙放在桌上便拿着旁边的铜盆出去了。
离开了那间房,走到外面,雪已经铺了很厚一层。他踏着松软的雪,慢慢地走在雪堆里。一片片雪花落至他的肩头,落至他的眉眼之间。突然,他停了下来,让那噬骨的寒意慢慢顺着他的每一片肌肤浸进去。闭上眼睛,他突然很享受这种冷冽的寒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忘记她淡漠疏离的眼神。
直到那些纷纷扬扬的雪快要洒满他黑色的锦衣,他才猛地睁开眼睛,如墨般的黑眸深邃如大海。突然空中寒光乍光,剑影移动,长剑宛若游龙般气势凛然,横扫千军。
剑,在空中舞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而那些雪花却也好似被吸引了一般全都飘了过去。长剑一横,剑上,是片片白雪,好似剑上生出的洁白花朵。千夜墨芴薄唇一勾,笑了笑。然后身体腾空跃起,长剑一送,剑上的雪便如一条洁白的丝带被送入了铜盆中。
只一剑,竟有半盆雪那么多。千夜墨芴唰地将软剑缠回腰间,那剑设计得极为精巧,一般很难被人发现。
望着那半盆雪,千夜墨芴嘴角满意地勾起,掌间灌注内力,在铜盆外面加热片刻,一会儿,那冰冷的雪便融化开来,后来竟然升起丝丝热气,好似山间的清泉,氤氲缭绕。
此时,他的眉眼之间,竟是少有的柔情。只是所有的表情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僵硬住了。
一袭青衣的女子就迎风而立,纯白如雪的大裘被风狠狠地掀了起来,在风中张扬着。如墨的发丝有些凌乱,甚至有那么几丝垂至面颊,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苏洛衣抬手抚去了额头的的发,对他淡淡一笑便转身向着刚才的屋里走去。
千夜墨芴端着铜盆的手微微一颤,幽深的眸光微闪,也踏步走了过去。
一前一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此时静得甚至连雪落地的声音都听得那么清晰。
而那些雪,却仿佛落在了苏洛衣的心间,轻柔,却微凉微凉的。她知道那些水有问题,这样的天气,此处又极是远,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地端来那些温水。只是她却没有想到他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弄来的。
如果说刚才他给她包扎的柔情是在做戏,但是这件事情他却没有做戏的机会。因为她屏了气息,他根本不知道她会来。
可是一思及他刚才对她所做的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便漫上她的心尖。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伤害她?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嗜血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纷乱的思绪就如那些雪,胡乱地扑打着,随着风,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落定。
突然间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她先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苏洛衣任由他给她包扎,此时她看不懂他,她也不再想看懂他。有些事情太累,既然想不通,她也索性不想了。
包扎完后,千夜墨芴挑眉望了望苏洛衣,再看了看摆在旁边的烟青色衣裙。
苏洛衣低眸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袖处已经破烂了,刚才她倒是没注意。肯定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去参加皇家宴会了,但是苏洛衣又委实不喜欢穿别人的衣裳。
“今晚的宴会我可不可以不去?”她看着千夜墨芴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