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再次压上了头顶，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了。凌厉的寒风刮得树枝直颤，雪堆簌簌落了下来，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不知不觉中，黑夜也已经悄然来临。

而今夜，是十一月十五！一个诡异的晚上，一个大雪急落的晚上，而今晚，有些东西注定也在悄然改变。

千夜倾泠没有理他，抱着苏洛衣正欲离开，身后传来的话却让他身躯一震，然，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本王的孩子！”

是啊，那是千夜墨芴的孩子，而他跟千夜墨芴之间的仇恨太深，恨到永远都无法化解。她是他最爱之人，可是她肚子里怀着的却是千夜墨芴的孩子。要他接受这个孩子是何其的难！肆意飞舞的大雪掩不住他落寞的背影，然他的背影在大风雪中又是那样地坚韧！

“没想到堂堂的锦王竟然也会卑微到连这都不介意。”嘲讽的话语穿过冰冷的空气自身后传来，可是深眸里的自嘲却被大雪掩盖住了。为了她的爱卑微到此，千夜倾泠是如此，而他又何偿不是如此！

似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他的身子也停在了翻卷的雪帘中，银白的发丝在风雪中张扬飞洒，划出一道道清逸的弧度，衬托得前面那个男子愈加俊逸如仙，风华绝代。

良久，好似过几百年那么长，男子才转过头来，露出那张俊美清雅的面容。如琉璃般的黑眸上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唇形完美，嘴角轻勾，他的声音好似是自风中飘出来的一般：“介意！你的孩子，本王又怎么可能不介意！可是因为是她的孩子，本王自是不会亏待他半分。”

忽然千夜倾泠顿了顿，伸出修长的手指抚去她额边的雪花，温柔而细腻，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温如细水长流：“如果她担心，本王不介意将来只有这一个孩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会过着幸福温馨的日子。”

那些雪花很轻柔，很缱绻，突然间好似三月的杨花，飘满天空，甚至有淡淡的花香自风中传来，温暖而醉人。他的声音带着七分柔情，三分哀伤：“从前本王以为报了二十年前的仇恨，这些年的噬心之毒才不会白受，那些仇恨也一直是支持我活到现在的动力。所以最开始即使知道自己的心，仍然选择了伤害她。后来当我看清自己的心，打算牢牢地抓住她时，爱早已远逝。如今她再次回到我身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哪怕她怀着的是你的孩子，所以本王劝你也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天气很寒冷，狂风呼啸，一滴清泪自苏洛衣的眼角滑下，然后滴落到雪地上，“啪”的一声，溅落开来。

她一直都知道千夜倾泠爱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的爱竟然如此深。如同当日要千夜墨芴接受这个孩子一般，她知道他接受得有多么困难。当初她离开，只是因为她觉得他利用了她，他欺骗了她。此时方知原来那时他已入戏，且入戏如此之深！

苏洛衣脑袋沉沉的，意识有些模糊。其实就在刚才千夜倾泠抱起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的意识便恢复了些。她使劲地抬了抬眼皮，可是却发现怎么都睁不开，全身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听着他的话，听着他冷澈而绵长的话语。她突然很心痛，她多想回手抱住他，安慰他。可是她却只能在黑暗中挣扎。外面的世界她看不到，可是却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感受到他们之间弥漫的杀气。

“哈哈……”千夜墨芴唰地将插入积雪中的剑拔出，对着千夜倾泠说道，“果然是这样，遇上她，我们谁都逃不掉。我们明明都知道结果不会好，可是我们还是如飞蛾扑火般扑了过去。今日我们就在此新账旧账一起算吧，生死相搏！”

生死相搏！

苏洛衣张了张嘴，她多想开口阻止他们，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吸入冰冷的空气。这两个人，千夜倾泠爱她至深，她对他亦是如此。千夜墨芴虽然伤过她，但是他对她的情谊不得不说是令她感动的。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

千夜倾泠没答应，亦没有拒绝，只是在风雪中沉默了。

良久，她却感觉到千夜倾泠轻轻地搂着她的身子，然后足尖一点便震落了一棵枯树上的积雪，他将她放了上去。两行无助的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她突然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们之间，结下的仇已经太多太多，而她，化解不了！

寒风乍起，吹得那些雪花簌簌而落，厚重的积雪又坚硬了几分。她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她却听得到寒风中破空的气流，每当听到两剑相击的尖锐时她的心才落定一分。还好用剑挡住了，应当还没有受伤。

飞雪在继续，时间在流逝，打斗声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苏洛衣的意识渐渐更加模糊了，可是她却不能让自己晕过去。突然，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唰地响起在寒风中。苏洛衣的心猛地一沉，从未有过的恐惧自心底漫了上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却只看到远处两柄闪着寒光的剑，鲜血浸染。只一眼，她便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飘了起来，如蝶般坠落！

是树枝断了么？她要死了么？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么？

突然想到腹中的胎儿，她努力地想要使用轻功，却怎么也使不上来。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苏洛衣就这样一直徘徊在黑暗中，那些很潮湿很阴冷，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仍旧抵挡不住那些寒意。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噬骨的寒意从后背浸了进来，然后慢慢地蹿入骨髓，寒得人心惊。

突然，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苏洛衣急急地跑过去。可是就在她近身的一刹那，唯一的光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次被浓浓的黑暗包围。阴冷的空气让心底发凉，再加上对周围一切未知的恐惧，她真的好害怕，从未有过的惊慌，从未有过的无助。

手不知怎的抚上了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孩子！不行，她一定要逃出去，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还有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她的孩子还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她不能放弃，她不能退缩！

苏洛衣不停地原地打着转儿，努力地寻找最后一丝光明，努力地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突然，周围一缕幽暗的光自她的身边飘过。她拼命地想要去抓住那缕光，可是那缕光却好似长了脚一般，快速逃开了，然后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朦胧的碎片慢慢映入眼帘，可是她却看得不甚真切。有巍峨的皇宫，可是苏洛衣却知道那并不是凌天国的皇宫。有宫人的哭泣，有女子的求饶，有男子冷冽的面孔，然后还有一群女人恶毒的目光！

那个女子哭那般心痛，苏洛衣的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想要安慰她。可是却在她走近的一刹那画面突然消失转换。

废弃的后院，热闹的大街，男子邪魅的笑容，那男子的面容她看不清，却让人莫名地恐慌。

突然又出现在了另一个房间内，还有一对全身赤果的男女。那个女子哭着，求着，换来的只是男子不屑的眼神。头好痛，越想越痛。突然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股如鬼般的凄厉长啸。

也是这一声凄厉的长啸，终于将她的意识惊醒了。然，她努力地想要看清现在的情况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

朦朦胧胧之间，苏洛衣感觉到一双大掌在她的脸上来回地抚摸着，轻轻地描摹着她细长的眉，再到她的眼，然后再到她的鼻，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她知道那不是千夜倾泠的手，因为千夜倾泠的手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冰冷。她能够感觉到他幽深的眸光在她的脸上徘徊，就如午夜的魔鬼，想要一口将她吃下去。

这种感觉好恐怖，此刻她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根本就不能反抗。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只是那双手却仍然没有停下来。他细细地描着她的唇线，然后他的唇瓣毫无预兆地覆上了她的樱唇。

屈辱，恐惧，憎恨，厌恶……各种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多想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可是却怎么都睁不开。

有时候面对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但是若是你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那种感觉太迷茫，也太可怕。

她颤抖着，这简直比凌迟还要折磨人！

原以为她已经逃出了黑暗，却原来只是从恶梦逃到了现实，一切都只是个开始。突然，她感觉嘴里咸咸的，那味道竟是那么地熟悉。

眼泪么？是谁的，她不知道。应当是她的吧！

突然，那个男子离开了她的唇，顺着她的脸庞，来到她的耳际。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着。说的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她却莫名地恐惧，因为他的语气太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