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戒律堂仙人跳
林白鹿已经哭了很久。
她在楚惊鸿嘴角溢出鲜血时就红了眼眶,等到楚惊鸿的青衣已经变成了血衣后她更是差点哭晕了过去。
怎么能这么倔强。
怎么就不低头呢?
你不疼吗?
尊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但是女人用自己的表现无声的传递了她的答案,她在说:“我的尊严比命重要”。
所以哪怕遍体鳞伤,身体摇摇欲坠,她也要笑着咽下鲜血,桀骜不驯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脑后生反骨。”
这是林白鹿不曾见识过的女人,她秉持着她近乎愚蠢的信念,做出让她不理解的选择。
两滴水落在了地上。
“住....住手。”少女声音微弱,只是模糊的气音。
楚惊鸿撑地的手臂开始摇晃,她快撑不下去了。
“住手......”林白鹿全身都在颤抖,这一回终于清晰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水滴的更急了一些,地面湿漉漉,似乎正在下小雨。
楚惊鸿又吐了一口血,手臂再也无法支撑,疾风起,折断了劲竹。
“住手!混蛋我让你住手啊!!”林白鹿发出小兽被『逼』到绝路的凄厉哀鸣,她想冲出去,想带着楚惊鸿逃离这里,可是她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站起来都不能做到。
她用力捶打地面,清丽的面容狰狞如恶鬼,“住手,给我住手!楚惊鸿是绝世天才,陆离,你要毁了她吗!”
陆离传来的迫人压力突然消失了,地面、树木停止崩解,林白鹿茫然的愣了一秒,待看到倒在血泊里人事不省的女人时,她如梦初醒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她跑去。
楚惊鸿现在看起来很凄惨。
她的鼻孔还有嘴角都在不停的流血,脸『色』冷硬苍白没有丝毫血丝。她安静的像一个死人。
林白鹿哆嗦的伸出手,慢慢探到了她的鼻尖下,在察觉到微热的呼吸声后,哭成了个傻『逼』。
“没死,没死就好,还有救。『药』,对,现在要吃疗伤『药』!”她手忙脚『乱』的从储物戒里翻出来一瓶回天丹,看也不看就要捏起『药』丸塞进女人的嘴里。
“你喂她这种『药』,她会死。”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林白鹿身体一颤,戒备的转身,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下意识护在楚惊鸿身前。
陆离看起来还是那副不染尘埃的上仙模样,大概是为了不让脚面染上泥尘,他微微悬浮在半空中,脚面与林白鹿的眼睛齐平,没有一点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
“回天是吊命用的虎狼之『药』,她身体太虚,虚不受补。”
“吃这个。”一个白玉瓶飘到她的眼前,瓶身在莹莹发光。
林白鹿身体绷紧,怀疑的盯着他,“你有这么好心?”
“她资质不错。”陆离漠然回答:“暂时还不能死。”
这也是林白鹿最弄不明白的一点。
修真界强者为尊。楚惊鸿如此傲人资质,放在其他宗门那是恨不能当祖宗供起来,怎么偏偏陆离画风如此诡异,一来就以势压人把楚惊鸿打成重伤?
现在楚惊鸿被你打伤了,你又来送『药』,莫不是还想让人对你这个罪魁祸首感恩戴德?
不过他刚才说的也有道理,红红现在身体很虚弱,回天『药』『性』太强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林白鹿敢用陆离给的『药』。她怕他下蛊!
林白鹿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药』『性』更温和的伤『药』,“培元丹,这种就可以了吧?”
“凑合吧。”陆离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白玉瓶立刻消失了。
培元丹下肚后没多久,楚惊鸿的脸『色』明显红润一点,林白鹿这才松了口气。
红袍男修小心的看了眼陆离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道:“少宗主,楚姑娘现在伤势不明,也不好随意搬动,属下初通医理,可否给她把脉?”
陆离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林白鹿警惕的守在一旁,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红袍男修的动作,待发现他眉头松开后,当下便是一喜,“红红没事吧?”
“没事,经脉都好好的,只是气血翻滚才吐了血,其实都是一些皮外伤,按时服用伤『药』,养几天就能好。”红袍男修诧异的收回了探脉的手,小声嘀咕道:“这不应该啊,奇怪,真是奇怪。”
少宗主刚才使了多少力他可是一清二楚,在他想来楚惊鸿不说经脉尽毁也要受很大内伤,怎么可能只是皮外伤?
这不合理啊。
他刚刚探脉的时候用灵气检查过了,楚惊鸿就是一个没有灵气的普通凡人。就算她真是古神遗脉,资质绝顶,那也只是个普通人,没道理在少宗主的威压下全身而退。
难道是她有什么护身的法宝?
红袍修士百思不得其解,慢了一拍才听进了少宗主的话,“既无大事,就送入戒律堂吧。”
......什么?
他不过分了一小下神,怎么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少宗主的思路了。
正常来说,不应该送去『药』庐好好养伤吗?
林白鹿不出意料炸了,她尖叫道:“陆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势压人不成,还要将红红送入戒律堂!红红她有什么错!你就是嫉妒红红的天赋比你强!”
陆离不耐的看了她一眼,居高临下的解释道:“我怀疑她被魔族夺舍了。”
夺舍?魔族『奸』细?!
红袍修士的脸『色』大变。概因为他想起了一桩秘闻。
随着魔尊归位,小动作越来越多,世道也越发不太平,少宗主所言也不是无的放矢。
三十年前,合欢宗有个女修被魔族夺舍,险些害死陆宗主。少宗主身为宗主亲子,有如此顾虑也属正常。
他刚刚就在奇怪楚惊鸿为何伤势这么轻,如果她真的是被魔族夺舍了,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骗人!不会的,红红是个好人,她不可能被魔族夺舍的......是你!”林白鹿恍然指向陆离,清丽的双眸爬上血丝,恨不能用目光把他千刀万剐,“是你陷害她!你陷害她!”
好恨。她平生第一次这么恨这么一个人。
他毁了她不够,还要毁了红红!
红红做错了什么?是他强行把红红带来当炉鼎,也是他重伤了红红,现在更是要陷害红红进戒律堂里受折磨。呵呵,不过是几句顶撞的话,不过是红红没跪他,就伤害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让他如此气急败坏。
戒律堂那种鬼地方,正常人进去都能『逼』疯,更别说红红本来就有伤在身?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歹毒心肠的人?
陆离无动于衷,沉声命令道:“把她带走。”
两名身穿戒律堂黑袍的修士应声落下了下来,向躺在地上的楚惊鸿『逼』近。
“我不许你们带走红红!”林白鹿挡在楚惊鸿身前,努力催动体内不多的灵气幻化成一把冰剑,哆嗦着护在身前,带着哭腔说:“我,我是黄长老的炉鼎!你们伤了我小心黄长老找你们算账!”
黑袍修士脚步不停,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小小炉鼎。”
陆离轻弹手指,下一刻林白鹿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她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黑袍修士各拖拽着楚惊鸿一只手,粗暴的架起她踏上飞行法器。
而林白鹿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不过是一个炉鼎,一个表子,就算黄彦这个老畜生再宠爱她,也不会为一个表子出头。
她做的所有努力,所有挣扎,在大人物眼里就是一场无须在意的笑话。
本来,她以为她总算能看到光了。
本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点相信楚惊鸿能救她的。
给了她希望后又剥夺了这个希望,残忍,真的好残忍。
她的人生,究竟还能多绝望?
“不,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你们会遭报应的!”林白鹿徒劳的流着眼泪,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堙灭,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急促的大声说:“红红是天才......宗主,我要见宗主,宗主是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陆离再嚣张又如何,他也只是少宗主,天机宗的真正主事人是陆天明,是他爹!和陆离这个畜生不同,陆宗主为人忠厚正直,一定不会容忍儿子欺负红红的!
“门主不在。”陆离平静回答,“一切事务由我负责。”
林白鹿眼中的光摇曳了一下,终究没有破灭。
还不是全无希望。
她可以通过老畜生联系上宗主,让宗主回来主持公道!
......
楚惊鸿『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凉刺骨,激得她直打哆嗦。
她困『惑』的睁开眼,发现和闭眼没有什么区别,四周很黑很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我不会是瞎了吧?
她撑起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小声撕了一声。
“我隔壁终于来人了啊。”模糊到有些失真的沙哑女声突然响起。
楚惊鸿绷紧身体,条件反『射』的向自己右手边的方向看去,当然,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挪动身体试探『性』走了几步,很快就碰到了冰凉坚硬的墙壁。
她迟疑了几秒,轻轻敲了敲墙壁,“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她失力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陆离做了什么?
他把她关了起来,还弄瞎了她的眼睛?
女声沙哑的笑了笑,“这里是戒律堂的地牢,里面关的都是......好人。”
正常人听到女人这么说,肯定要问既然是好人怎么还会被关进地牢。
但是楚惊鸿不一样。
因为她也坐过牢。
她太明白权贵们对待异见者的酷烈手段了。
女人这么说,她就姑且认为这里关的都是一些和千机宗作对的人好了。
千机宗关地牢的准入门槛忒低了吧,连她这种呛了陆离两句话的人都能进来。
楚惊鸿上回进监狱,好歹还是因为造反。这回呢?
回头狱友交流,问她怎么进来的。
她回答,因为骂人。
想想都觉得丢人。
不,准备来说,连骂都不是。
她连句话脏话都没说就被关进来了,早知道就多辱骂那狗比几句了,起码要友好的问候一下对方的全家和生...殖器官。
......亏大了。
楚惊鸿先把憋屈放在一边,转而确认现阶段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这里很黑,什么也看不到,是吗?”
对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迟疑的说:“是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楚惊鸿放松的靠坐在地上,“我还以为我瞎了。”
二进宫就算了,要是再瞎了,那就太倒霉了点儿。
“......就这?”女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就不问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楚惊鸿开始觉得这人有点傻了,“你要是知道,还会被关在这里?”
女人:......
妈的,她说的好有道理。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
楚惊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己进来的原因太丢人了,她是真不好意思和狱友交流这件事。
不,等等,也许狱友和她一样呢?
她试探『性』的问:“你也是因为骂人进来的?”
女人:......
虽然没看到脸,但是她用楚惊鸿也能听出来的复杂语气开口道:“不,我不是。”
“我是因为刺杀千机宗宗主失败才进来的。”
楚惊鸿:......
草,她就知道,她要丢人了!
楚惊鸿强行为自己挽尊,倔强道:“我也曾经因为造反失败蹲监狱。”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后来我杀了那昏君。”
嗯,所以我还是比你厉害的。
女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问道:“......楚惊鸿?”
楚惊鸿一惊,“你认识我?”
“......我还当是哪个憨批,原来是你这个不孝徒。”女人气呼呼道:“我是你师父!”
楚惊鸿也沉默了。
她虽然十七岁那年拜别师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但是她师父是个七旬老人,现在八年过去,她师父只会更老!
而这个女人虽然声音沙哑,但是有属于年轻女孩的娇甜,一听就知道年纪不会太大。
所以这果然是——
楚惊鸿表情凝重的开口:“仙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