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间无是非,何故费心机
“雪雁,雪雁,醒醒。”
天还朦胧着,昨夜又下了雪,外面冷得厉害,因此天未放亮锁青就来到绛黛的屋里,把昨夜绛玉说的其中一个青色包裹放下,正想简单收拾收拾,却看着雪雁斜趴在黛玉的书案上,睡得正香。
于是轻轻推推她,见雪雁揉着眼睛慢慢转醒,笑着问:“怎么在这里睡着?”
“锁青姐姐。”
刚醒来的雪雁声音里还带着些迷糊,转眼看了看天色又忽然一惊:“怎么已经是这个时辰?我得去催催热水,姑娘们马上要起来了。”
说着就要跑出去,被锁青手快一把拉住:“我早催过了,还等你去。看你这样子敢情是在这睡了一夜?先回房整理整理去。”
在锁青的提醒下,雪雁才发现自己昨夜和衣而眠,醒来后衣裙很有些散乱,便红了脸儿向锁青说道:“谢谢姐姐。”
“快去罢,回来给你些好吃的。”
拍拍雪雁,看着小丫头忙忙地出去,还险些被门槛绊着,不由得一笑,向帘内听了几听没有动静,料想两位姑娘还睡着,便拿了拂尘巾帕清理起屋子。
整个林府里的大小丫鬟,雪雁大概是最没心机的那个,只有昨日来的英莲或可一比。
也是因此,绛玉离府的事一直瞒着她,倒不是不相信她,是怕她心直口快下露了口风,而雪雁整日出入绛黛的屋子,居然到今日也没发现,心性淳朴可见一斑。
但含翠和锁青却都很喜欢有些孩子气的雪雁,这丫头只是涉世未深心思也浅,却既不争不抢又任劳任怨,跟含翠一样是家生子,面对外来的锁青也完全没有恶意。
事实上锁青入府之后,除去绛玉黛玉给她的之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雪雁送她的。
还记得当时收到雪雁送她那件月白缎子小袄儿的时候,锁青在夜里一个人甚至偷偷抹过眼泪,那件小袄至今被她珍而重之地压在箱底,从没拿出来穿过。
最珍贵的宝贝一定要压在箱底,这是大姑娘教给她的。绛玉明显不是在逗她,因为黛玉为绛玉做的鞋子也被她压在箱底,所以锁青也就有样学样了。
尽管黛玉知道这事后笑个不停,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可最终也没给她解释什么。
一边胡思乱想着,锁青出门接了粗使婆子们送来的热水,准备好妆奁和梳洗物品后,正巧听到卧房传来了装腔作势的感叹声。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听着是绛玉的声音,继而是黛玉的羞嗔,锁青静等着两位姑娘打闹过后,才在帘外问候,然后和回来的雪雁一起伺候起床的黛玉梳洗打扮。
至于绛玉只是洗了把脸,束起如墨长发,涂脂抹粉描眉理鬓一概不作,就在那拆她自己带回来的布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你真是越发邋遢了。”
刚起床时的气儿还没过,又见绛玉不修边幅的样子,黛玉斜觑着姐姐,很是嫌弃地说道。
没等绛玉回答,雪雁为黛玉画着眉先笑道:“大姑娘这样也好看。”
“真会说话。”
绛玉在外一贯这般打扮,回来之后更懒得再上妆,维持着素容就好,反正贾敏病着,在她家里也没人会对她的打扮置喙什么,更何况脂粉反而会掩盖她那莹白的肌肤,黛玉刚刚也只是气不过她刚醒来时的调侃,借故反击罢了。
给正理妆的黛玉递了一个眼神儿,把给她带回来的诗集和笺纸放到架上。
黛玉看在眼里抿嘴一笑,又听绛玉说“我去父亲那里一趟”,忙止下道:“你忘了?父亲前日出门公干,还没回呢!”
绛玉有心问问林如海何时回来,看了专心服侍的雪雁,想了想又压下来,转头向锁青问道:“含翠和英莲去哪了?”
“含翠姐姐带英莲去了文姨娘那里,顺便领我们的月钱,我一会也过去。”
林家两个姑娘一向不拘于礼数,对自己屋子里的人就更是这样,对于含翠没跟她们打招呼直接去办事完全没意见,只是绛玉有些奇怪锁青跟着去干嘛。
“锁青如今可是姨娘跟前的大红人,离了她可不行。”
“姑娘可别取笑我了。”
锁青和雪雁一起服侍完黛玉,为绛黛安排好早饭和饭后的瓜果,就急匆匆地跑出去,看得绛玉直摇头:“这丫头的急性子也没改改,等我一起去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叫她读书也没两日就放下了。”
黛玉也接着抱怨说:“若不是还得帮着文姨娘理事,算盘戥子也提不起来呢!”
“姑娘,锁青姐姐很用功的,我经常见她晚上拿着书去问含翠姐姐。”
雪雁在一旁烹着茶,小声地替锁青打抱不平。
“含翠自己都是个半桶水,问她何用?”
绛玉带着点揶揄的意思笑道:“告诉锁青,不管天文地理诗词歌赋,还是文经武律算学术数,有不懂的都来向你姑娘请教,否则她一肚子学问岂不全浪费了。”
“我听这话不像是夸我呢!”
黛玉白她一眼后站起身:“我去给母亲请安,你一起去么?”
“你先去罢,记得帮母亲翻翻枕头,我昨儿个看她睡得不甚安稳,我去文姨娘那里。”
这话似有言外之意,黛玉点头后暗暗记在心里,携着雪雁一同去了。
绛玉也是无奈之举,昨夜忘记跟黛玉说那十根捻子被她放到贾敏的枕下,因此只好用这种话找补回来,想以黛玉的聪慧看到那束尘尾后,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走出屋门,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不禁脖颈一缩,绛玉只是不惧寒暑而非不知冷热,想了想还是拿了风领围上,毕竟那位文姨娘是个多心的,她本就没梳妆,装扮太过扎眼也不好。
“年关将近了么?”
穿麂皮小靴,踏一地散雪,檐下梅梨并开,绛染琼枝,淡香零落,玉骨冰姿。绛玉略看了看林府雪景,留下久违一笑,便顺着甬道走向文姨娘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