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锦缎裁衣赠,去路有风涛

江南好，机杼夺天工。

孔翠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销空，新样小团龙。

江南织造工艺举国闻名，金陵云锦作为其中的一颗明珠，绛玉也见过和用过不少，她有好几件绣裙和褶子就是这东西作的。

“不过如此繁复的妆花倒是少见呢。”

林府后暖阁中，看到绛玉跟着锁青一起，含翠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她只是让锁青去汇报一声，按照惯例估摸着最后还是她自己来处理，顺便带着英莲熟悉一下府内事务。

含翠已经找了粗使婆子们准备把东西搬到库房，却没想到绛玉来后没说别的，先指定把沈立送来的礼物留下，并一件一件亲自查看。

作为陪伴绛玉最久的丫鬟，含翠从绛玉脸色上多少能看出一点情绪，起码她可以确定她家大姑娘绝对不是过来玩儿的，于是连忙叫锁青去拦下婆子们，把绛玉要的东西留在了暖阁。

不过这番作为乍一看，像是不信任她们一样，因此英莲在一旁半天没敢说话，直到绛玉摸着那匹妆花缎开口之后，才怯怯地附和道：“是呢，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缎子。”

绛玉回头看了英莲一眼，见她似乎被自己吓到，不由得无奈一笑，随手拿起礼物中的一对儿白玉环塞在她手里说道：“累着了没有？去找二姑娘罢。”

英莲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过那对儿玉环，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才走了。

至于玉环最后是不是赏给她，交给黛玉决定就好，绛玉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考虑。

“含翠，这位所谓沈氏会馆的馆主你有印象么？之前有没有往咱家送过礼？”

含翠自然不会认为绛玉不相信她，纵使心中有疑惑，方才也只在一边安安静静侍立着，丝毫没有胡思乱想。

听了绛玉这一问才略略回忆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挺陌生的，至少应该不是老爷太太的世交，许是在哪次的礼帖上看到过，我也记不太住。”

“嗯。”

含翠的回答没有出乎绛玉的意料，虽说之前文姨娘理事时，她也常在一边看着，但也不至于每家跟林府有来往的都能记得。

这人肯定不是老父的世交好友，当女儿的这点还是能确认的，绛玉想起之前云竹和云岫曾经说过，沈立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的身份一句富商巨贾都不足以形容。

且不说妖物有可能出在这人家中，更何况还与皇家关系暧昧，绛玉很担心会把林如海扯进去，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先前绛玉嘴上跟黛玉说，这人送来的东西不过寻常。实则真看了之后，就会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份礼物给两个小姑娘非但不寻常，甚至有些过于贵重了。

不管镶金嵌珠的翡翠镯，还是来自外域的芙蓉香，全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就连她手边的这两匹金陵云锦，都是工艺最复杂，纹饰也最华丽的妆花缎。

要知道这还不是绛黛的生日，她俩仅仅是跟着贾敏生日顺带收到一份礼物。一个平时关系不甚近的人送的礼重成这样，难免让人生疑。

“大姑娘。”

这时锁青领着粗使婆子们把沈立送来的其他礼物全抬了回来，婆子们对于抬着东西走来走去自然心有不满，落在绛玉眼里就显得有些拖拖拉拉的。

“有劳诸位，东西都放到这边罢。”

还在考虑有关沈立的事情，绛玉也没心思斥责那几个婆子，只是指了指手边，让她们放下。

“哎哟！”

却没想到其中两个抬云锦箱子的婆子走到近处，不知怎的脚下一绊，箱子脱手朝着绛玉和含翠这边飞了过来。

“姑娘！”

这一幕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含翠几乎被吓呆了，尖声叫道。

那木箱子有棱有角，少说几十斤重，一旦砸实把人砸死都有可能，一瞬间含翠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锁青在另一边，一颗心更是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只是还没等她想些别的，就见绛玉的手不知何时出现在含翠身前。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下一刻绛玉的纤手猛地拍在木箱侧面，血肉之躯似有金石之声，眼尖的锁青甚至看到了隐约的雷光。

木箱也像是受了千钧之力，远远飞了出去，撞在壁上发出咣啷的声响，里面的锦缎撒了一地。

一时间暖阁内鸦雀无声，沉默了许久许久。

“你们两个还不快跪下！”

锁青最早从刚才惊人的场面中回过神来，后怕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锁青不知道绛玉身负修为，刚才有多危险她是能想象的，林府的大小姐若是在她面前出了这种事，怕是连黛玉都保不住她，于是白着脸厉声对那两个婆子喝道。

“大姑娘，我们只是不小心……”

连着犯错的两个婆子，所有人跪了一地。

而含翠可能被惊得狠了，睁开眼后只是默默地流泪，一时话都说不出。

至于刚做了非人之举的绛玉，看也没看跪在她眼前的两个婆子，脸色铁青着，她难得情绪如此明显地露于外面，显然是动了真火。被锁青看在眼里，更让她心里不安。

几年前她进林府不久时，就看过绛玉类似的神色，当时是几个别院的丫鬟串通起来，从黛玉手里骗赏钱去赌博，被绛玉知道之后只隔了一天，那几个丫鬟锁青就再也没见到过。

“大姑娘，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害怕归害怕，既然含翠不说话，锁青的责任还是要履行的，俏脸上带了些煞气，指着婆子们问道。

这一句话把所有来干活的人都括了进去，摆明了即使绛玉迁怒于人也只能算她们倒霉。

只是锁青有些误会了绛玉气从何来，她还不至于乱拿人撒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后，绛玉冷声对那两个犯事的婆子道：“你们两个自己去文姨娘那里领一顿板子，其他人去看着。”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看绛玉的表情，两个婆子以为这次在劫难逃了，没想到最后却只是这样轻轻放下。婆子们忙不迭谢过绛玉，连滚带爬地去了。

“锁青跟着一起，姨娘问起来照实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