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疏衣岂俗人,骑鹤非仙姿

“去李姨娘那里了？”

绛玉带着含翠到贾敏屋里时，已经过了酉时，黛玉刚刚服侍母亲用了药睡下，姊妹俩与贾敏隔着一道秋香色绸帘子在外屋相对坐下，含翠与紫芝站在一旁服侍着。

“嗯。”

绛玉并不意外妹妹知道她的行踪，贾敏还清醒的时候曾教育过她俩，不管在哪里，可以当哑巴，但不能当瞎子。

尽管两姊妹对这句话的理解或许与贾敏的本意不同，但这个观点她们都是认可的。

绛玉也是听含翠说李姨娘一直有些闹腾，从西阁楼出来之后，才试图去沟通一下，警告也好威慑也好，让她消停点儿。

另外还不知妖物是否出在自家，起码后院里的她可以去走走，反正顺手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谁知真的交流起来她才发现，那位姨娘眼皮子浅的可以，要说上位的心思或许有那么点，但以她的智力谋划这种事恐怕太为难她。

怪不得黛玉几乎没提起过，这时也只随口问了一句没太关心，绛玉纯粹是想得过多。

相比那些姨娘，黛玉更关心的是今天绛玉是否走出了昨天的情绪，以及与贾琏谈了些什么，因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谈了母亲的病情又闲聊一会儿之后，才装作不经意地提出来。

至于昨天暖阁里的事情，文姨娘果然没有辜负绛玉的期望，下狠手处理了那两个婆子，这事的影响短短一天还看不出什么，但之后林府的下人们起码心里会多一层敬畏，不至于再那样懒散。

“能有什么，你外祖母得了信儿，担忧母亲的病，派他来看看回去报告，被我勉强搪塞过去了。”

因为含翠紫芝都在身边，绛玉说的不很清楚，不过黛玉那是什么脑子，事情的始末一听就能猜出个大概。

对绛玉说出‘你外祖母’这种称呼只能心里不满，当着丫鬟的面也不好说出来，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琏二哥性情与往日母亲提起的可一样么？”

妹妹这话绛玉很容易就能听懂，往年贾敏清醒时，并没有怎么提过她的娘家侄儿们，黛玉摆明了就是问贾琏性子跟那本书上描述的是否一样。

她俩都读过那本红楼梦，在未入世之前彼此还讨论过几次，而且见解大不相同。

但今生今世姊妹俩就像是有了莫名的默契，谁都没有说过那本书中的事情。

黛玉不知是怎样想的，可绛玉纯粹是看出妹妹不想谈论，往日自己才不说的，今日难得妹妹开口，于是她仔细思考后，才轻笑着给出答案：“暴殄恣睢说不上，浮薄轻儇沾着点。”

尽管不是完全的贬低，但作为表妹而言，这已经是比较刻薄的说法了。

紫芝平日不在绛黛跟前，更极少听她们聊天，把绛玉的话听在耳朵里，惊讶地给了含翠一个眼色，含翠低着眉也不看她，只默默站着。

这个答案倒也符合黛玉的预期，她前世曾经与贾琏打过照面，而且在那本书里贾琏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因此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说过二嫂子？”

“你倒跟她亲。”

绛玉笑道：“毕竟是带了正事儿来，哪里就能谈她呢？”

黛玉觉得有些可惜：“那可是个妙人，姐姐该见见才是。”

“我以为你对俗人不感兴趣呢。”

“何为俗，又何为雅呢？”

“嗯……这例子可不怎么好举，照我想来，我是俗，你就是雅了。”

黛玉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她怎么会忘记，绛玉在彼岸花海与她初见时，那浑然天成的仙家气度，警变机括，不染一尘，千丘万壑，皆蕴于内。

如今却被尘世所缠，为琐事奔波，成了自己口中的俗人，虽是自嘲的玩笑话，也着实可悲可叹。

人吃五谷杂粮，忙功名利禄，爱亲侣师友，究竟何为俗事何为雅事，谁又能看得明说得清呢？

王熙凤刘姥姥是俗人，她林黛玉以及宝钗湘云等人就是雅人么？

黛玉曾经或许真的这样认为，可如今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这没事就胡思乱想的毛病可改了罢。”

见妹妹在出神，不知哪句话又触动了她，绛玉点点黛玉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终归性子不同，姊妹间再怎么朝夕相处心意相通，黛玉有些心事也是绛玉看不懂的。

当姐姐的都不明白黛玉为何心情莫名低落下来，两个丫鬟就更加摸不着头脑。

紫芝自问服侍贾敏日久，又是在场年纪最大的，察言观色以及听取话外音还有点心得。

可没想到绛黛之间的交流她居然多数不怎么听得懂，含翠又不跟她对眼色，一时闹得郁闷不已。

却不知含翠自己也听不懂，只是她常在绛黛身边，又没那么多好奇心，知道这时候闭口不言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锁青怎么没跟着你？”

不想让黛玉陷入感伤的死循环，绛玉用这样问题为妹妹转移开思路。

“大寒刚过，后院里忙的顾头不顾尾，锁青身上事也多。听说前儿贴窗裱花的账目上出了些问题，这会子怕正跟着姨娘在上房算账呢。英莲被我派去看着三婶她们作腊味，你要去看看？”

“不必了。”

听了妹妹的回答，知道她心中有数，绛玉也犯不上插手，转头又问紫芝：“老爷说了何时回？”

“上次老爷让人捎了口信，说几日后动身从下边县里回来，要是走得早说不定能赶上太太生辰呢。”

听了紫芝的回话绛玉点点头，贾敏生日是八天后，时间确实对得上，而且自己在家差不多也就呆到那时。

云竹到现在也没给她来个信儿，等贾敏生日过后，她就该去催催了。

正好用这几天的时间，把自己能顾到的人仔细排查一下，保证自家不出问题，之后出去也少些心事。

黛玉也清楚这一点，脸上又少了些笑容，但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在这里说了，因此没有开口。

而绛玉此时已经开始整理她出门后的行程，不过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云竹什么时候联系她。

也不知那位皇家女，现在在忙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