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远书情未附,万里人将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管这话中有多少例外，大体意思上总是不错的。

绛玉想不到自家后院与皇宫，这两个几乎完全不相干的世界，有一天也会连成一线。

不过只在片刻之间她就想明白，宫里想往自家埋人，那么没有了郑姨娘，也会有赵姨娘钱姨娘孙姨娘，因此最好的处置便是不处置，只要老爹老娘以及她们姊妹心中有数即可。

当然妇女心思局限于一府，即使是绛玉也不甚了解府外与政治相关的事务，更不知如何消除这个隐患，她先前怀疑过母亲的病是否与此人有关，不过从贾敏前后的表现来看，似乎又不像。

此时贾敏随绛玉来到后房，大家已经在此等候，为不失绛黛侍膳之礼，此时方才安设桌椅。

“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

贾敏挨着林如海坐下后，看到丈夫与自己一样鬓发染霜，不由得叹道。

“今日难得全家团聚，这等不吉利的话就别说了，放宽心。”

见父母执手泪眼相顾，又听到母亲借用祭文的感叹，绛玉黛玉对视一眼，心中郁郁不能言，只得指挥各自丫鬟安箸摆饭，紫芝在外间张罗，不久也进来侍候。

待饮毕饭罢，又用了一碗长寿面后，贾敏的精神才见好些，早看到英莲侍立一旁，便笑道：“我病下这几日，看来家中亦添了人口。”

此时能进屋的都是心腹，含翠便把英莲的来历，和绛玉救下她的过程略略说了。

听闻此话后，贾敏的笑意顿时为之一薄。这时才想起在外面，被绛玉插科打诨后转移掉的话题。

心中不由咬牙，想来刚才绛玉那般作为不仅仅是为了套话，也是不想正面回答日后出府的事情。

“老爷，孩子胡闹，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这就是林如海一直觉得妻子溺爱女儿的缘由所在，在他面前只要牵扯到绛黛，不管什么事贾敏首先归罪己身，让他训斥的话都不好出口。

“你先养好自己身体，毋再操心。”

多年的夫妻，林如海也习惯了妻子的作风，况且贾敏大病之中，他无意再给妻子添什么心事。

“绛儿得仙人护佑，既然能把你唤醒，总算是孝心没有白费。如今有医治你的法子，我再挡着拦着，岂不成了无情无义之辈？”

少年结发，中年夫妻，看到能挽救贾敏的门路，林如海愿意去尝试，因此反而宽慰起妻子来。

绛玉一直空悬的心也终于落下，今日安排可算起了作用。

这正是绛玉和黛玉要唤醒母亲的原因之一，如果迟迟不见成效，父亲很容易认为绛玉出府徒劳而无功，万一再把她拘住就万事休矣。

在林府中需要绛黛如此费尽心思的，仅有父母而已。

于是绛玉心下稍安，倒是注意到英莲好像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向父母告了个罪，带着英莲来到了门外。

“姑娘，从上午开始你的那柄木剑就一直有些动静，我又不敢动……”

绛玉听闻，忙让英莲帮她把薄月取过来，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云竹的音信到了。

当初分别时，绛玉留了一块玉佩在云竹手里，用于她们的联络。当云竹把玉佩放在心口，绛玉就能够通过薄月得知她的位置。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英莲居然能够感知到薄月的动静，这代表着她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性，如果条件允许，或许可以让她接触一下法术也说不定。

想着这些回到房内，此时闲话稍过，林如海又提起还在养伤的贾琏，毕竟是贾敏亲侄儿，在扬州地界出了事情总不好不让她知道。

贾敏一听就皱起了眉：“可送信给荣国府了？”

林如海道：“琏儿棒疮在身，今冬又极寒，这个年恐怕是回不去。我只让他家信说暂且在这边住下，等开春了再回去。”

“唉……真真是无妄之灾，他来的也好巧不巧，偏偏正在我们都不能理事的时候，倒让绛儿为难。”

绛玉本以为这事她还要受些挂落，没想到被母亲三言两语挡了过去，便开口道：“琏二哥来时，我已手写了一封书信给外祖母，告知他们母亲无事，料想他人即便不回，消息总回得去。”

黛玉接了绛玉的眼色接着说：“打他的那些人似乎极有权势，而且醉中生事，恐怕最后会是一笔糊涂账，琏二哥也多是伤在皮肉，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也没用。”

把小姊妹俩的配合看在眼里，贾敏道：“我不过一内宅妇人，过了今天都不知几时能再开口说话，这个家外边老爷作主，里边你俩好好顾着，总出不了什么岔子。”

“母亲对我们倒放心。”

黛玉笑道：“年节将至，府里事务也多。我和姐姐到底年幼，真有个镇不住人，要用紫芝的时候，母亲可不要舍不得放她出来。”

紫芝这时正在贾敏身边，冷不防被提到，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黛玉一眼。

倒不是说黛玉这话奇怪，而是这种话前些年通常是绛玉说的，贾敏病下后，紫芝也安安稳稳地在太太房里，作那睁眼的瞎子，现在看来大姑娘出府之后，二姑娘真的扛下不少事情。

“二姑娘已经跟我要人了，紫芝，你怎么说？”

紫芝能想到的贾敏更加能想到，她也看出绛玉再次出府恐怕拦不住，而且黛玉天性烂漫，为了让她将来不受人欺负，多接触一些后宅事务也是好事。她跟前得用之人，早晚也是要留给两个女儿的。

“全凭太太吩咐。”

紫芝最有眼色，贾敏这种话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排斥在两位姑娘跟前听用，只是有些担心她去了绛黛那边，贾敏身边缺人。

“平时麻烦不到多少，你还在太太房里即可，有事我再唤你。”

见母亲含笑不语，黛玉就自己作了安排。绛黛暂时还没有遇到说话不好使，需要抬出贾敏的时候，但府中细务最要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总是好事。

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一家人温存片刻以解思念之苦，直到文姨娘派了个丫鬟询问是否可以来请安，英莲也带着薄月回来，绛玉才得了机会，看看云竹到底身在何处，打算之后的出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