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雁来信无凭,路遥梦难成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二月早春，绿柳才黄，细草微微，冬季的料峭还未去尽，尤其是在湿气弥漫的江上，温度比冬天高不了许多。

绛玉和黛玉正是生在这样的薄春时节，往年这时她们或是在园中赏景，或是在房里嬉戏，父母在这一日中无论何事也都尽依着她们，算是一年中最轻松愉快的时候。

可今年绛黛的生日，黛玉却只能在北去的行舟上度过，而且姐姐还不在，孤零的很。

“锁青，你告诉我，大姑娘临走时到底跟你们说什么了？”

直到行程将尽，一天比一天靠近都中，黛玉依然对姐姐离家前对她自己和两个丫鬟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

尤其是后来锁青不慎走了嘴，让黛玉知道绛玉瞒着她跟两个丫头密谋过些什么，她就更加地在意。

而含翠从来口风极严，又从她姑娘那里学了很多打马虎眼的路子，问她显然是没有结果的，于是黛玉只能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大丫鬟的头上。

“哎呀，姑娘你就别问了。”

与含翠不同，锁青之所以胆敢瞒着黛玉，任凭如何逼问都不开口，是因为有着更为难的理由：“大姑娘一再警告我，如果我敢说，回头她要撵我出去的，要不你再去问问含翠姐姐？”

“哼，你到底是跟着谁的？而且含翠晕成那样，你让我去问她？”

黛玉恨恨地看了自家不听话的丫鬟一眼后说道。

绛黛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屋子，跟前的两个大丫鬟很多时候指使起来也不分彼此，相比经常服侍黛玉的含翠，绛玉用到锁青的时候倒是不多，因此黛玉才有此一说。

不过这也就是说说，别说黛玉自己，就连锁青都不会把这话当一回事。

至于含翠那里可以说是无妄之灾，黛玉前世就不晕船，今生有了修为在身，过段时间说不定都可以在江上行走了。包括两世都随行的雪雁也没问题，锁青从北到南更是车船舟马都坐过，完全不在话下。

可含翠由于体质原因，一直以来就对坐船敬而远之，当年林如海举家外任时她还小，从姑苏到扬州有过一段水路，那时就晕的不行。

更不要说这次一路北上，行船时久，此时这丫头别说帮着服侍黛玉了，看上去精神比一直在睡着的贾敏还要更加不济。

这种情况下黛玉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去问含翠，锁青也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是为了推诿而已。

实际上这种问话自她们离家以后，已经发生了很多次，锁青的回答几乎成为了定式。只是她家姑娘这一路来看上去都有些心浮气躁，这与一直以来黛玉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颇为不符。

好在旅途中没什么事情需要她们操心，临行之前林如海事无巨细都作了安排，就连绛玉也赶在那时回来过一次，既为妹妹送行，又就上京之后如何行事再嘱托了两个大丫鬟一番。

毕竟她不在妹妹身边，荣国府还真说不上是什么好去处，但林如海和绛玉都脱不开身，贾敏黛玉作为妇人幼女，要进京也只能投往荣国府，而且贾敏久未回门，贾母不把她们留下来才怪。

这次上京有贾琏同行，总共三条船，两条载人，一条载礼。虽说贾琏不是个多妥当的人但毕竟是个爷们，旅途中歇脚也好采买也好，需要出面的时候也不愁找不到人。

“不过琏二爷居然还没发现太太病成那样，真是……”

“你小点声。”

途中他们下船安顿过很多次，贾敏几乎都是被扶着甚至抬着进的馆驿旅舍，但黛玉凭借自己的灵巧心思，竟然硬是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遮掩了过去，贾琏到现在还认为姑母不过是因病而变得很是嗜睡而已。

当然其中润心法也起了不小的作用，由于事出不备，林如海这么快就决定把妻小送到都中完全出乎了绛玉的意料，她只能在走之前尽力督促黛玉修行。

但即使如此，绛玉也提醒过妹妹，最多只能让贾敏苏醒三次，再多了母亲的病体根本承受不住，有可能等不到绛玉功成就撒手人寰。

其中第一次是在她们临行之前，林如海把贾琏叫到家中，唤醒贾敏让她在贾琏面前露一面，一路来贾琏之所以没有对贾敏病殃殃的表现多说什么，那一次交谈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第二次按照绛玉的安排，等到她们进入荣国府之后，母亲不可能一直不见人，而且也该让贾敏与贾母好好一叙天伦，否则母亲好起来之后要骂她们的。

至于第三次用不用也在两可之间，为了贾敏的身体，能不用则不用。

黛玉当然也不可能随便唤醒母亲，因为她知道这三次机会是姐姐用半条命换来的。

她们分别之前绛玉特地支开了妹妹为母亲施术稳定身魂，当时她完成术法后，捂着胸口面色发白额冒冷汗的样子，黛玉偷偷溜进去正看了个真切。

绛玉出来时脸色如常，还轻松地与妹妹玩笑，黛玉疼在心里，表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抱了抱姐姐，就转身去预备行程了。

至少不要再让姐姐为我操心了。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黛玉不是不知道她自己的小性子，只是有时忘情后无法自制，在家时母亲就明着告诫过她，至于姐姐，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绛玉留给她的两句话，前半句可多情不可忘情，指的是不是这个。

前世寄人篱下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行一步路，可性子摆在那里，身旁又无人照料看管，回头想来她多说的话何止一句，多行的路又何止一步呢？

如今又走到了这一步，甚至这次她依然与贾琏同行，不同的是她不再是那个多病多愁的身子，此时船上还载着她的母亲，林如海和绛玉备的礼也极重，这次……或许不会再被人看轻了吧？

至于她的未来，如何面对那些久违了的故人，黛玉自己都想不明白。

“姐姐，你为什么不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