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咳嗽
祝久辞闯进屋中, 炽烈浓郁的药香冲撞鼻腔,一时失神。
视线扫过房间,屏风半遮之处, 梁昭歌弯折腰身, 扶倒在床栏边,修长的手捂着手帕咳嗽, 细腰颤抖,几乎折断,惨白的脸上染了红晕, 一只手抓在床沿, 青筋暴露, 骨节分明。
在那人不远处桌案上放着一只药罐,向外冒着白气, 浓重的药香从那四散, 将房间包裹在浓烈的药香之中。
昭歌生病了?
祝久辞慌忙跑上前, 双手刚刚触碰那人肩膀, 梁昭歌惊慌抬起头,眸中惊惧, 红意四涌, 脸色瞬间落得煞白, 一时怔在原地, 对祝久辞的到来极是震惊。
祝久辞不解那人眸中的惊恐, 仍上前去扶他, “昭歌怎么了, 怎么不叫大夫?”
梁昭歌慌忙推开祝久辞,捂着帕子向后闪躲,瘦弱的肩胛撞到床脊, 他又忍不住轻咳出声。
“昭歌!”祝久辞扶住他。
“没事的。”梁昭歌垂下眸子,胸前微微起伏,极力调整呼吸。
祝久辞慢慢拉住那人袖尾,“昭歌身子不舒服?”
“小公爷听错了。”梁昭歌匆忙收起帕子,仍极力否认。
祝久辞蹙眉,不知道梁昭歌到底在躲藏什么。药香扑面,是很熟悉的味道。
那日他第一次在红坊见到梁昭歌不小心摔进他怀中时就是这个味道。多日相处以来,他似乎再也没有闻见过那个味道,他几乎都快忘了。
昭歌难道一直都病着?
所以,开窗是为了散去药的味道吗?
梁昭歌脸色异常苍白,身子虚弱不堪,下颌挂着一滴汗,顺着喉结流下去,划过锁骨,流进了衣襟。
祝久辞转身就走。
梁昭歌慌了,伸手去抓祝久辞的衣袖,落空了。
什么都没有抓到。
“小公爷!”梁昭歌大惊。
“昭歌没有想骗小公爷,小公爷——”猛烈的咳嗽打断呼喊,梁昭歌跪倒在地上,经久喘息,他缓缓抬起头,额上满是薄汗,泪水从眼尾滑下去。
祝久辞跑出去找大夫,府上老管家不知所踪,府医此时也不在。
祝久辞不得不跑上街去药房请郎中。
今日真的不顺,离国公府最近的几间药房全都闭门歇业,祝久辞没有车马,只得凭着自己一双脚满大街乱找,从果子巷直直跑到了闹市口才把郎中请回家。
踏进西苑,极其浓重的药香浸满庭院,纵使微风过庭,亦没有将这浓烈的药香吹去,祝久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扔下郎中奔跑过庭院一把推开房门,梁昭歌跪在一大片黑瓦碎瓷片中央,拿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在手腕上空停着。
“梁昭歌!”
倚在地上的人虚弱地抬起眸子,手中的碎瓷片仍没有放下。看清来者,那人眼睛忽然亮了,就像是从死亡的边缘刚刚爬回来。
他颤着嗓音,“小......公爷?”
手中的碎瓷片掉了。
祝久辞连忙跑上前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方才那人手中拿着碎瓷片祝久辞不敢上前,生怕他一个不对劲就往自己的命门上划。
地上全是散落的碎片和汤药,显然意味着煮药的人一口都没有喝。
药汤耗费几个时辰辛辛苦苦熬制出来,却一口都没有喝就砸碎掉,这又是为哪般呢?
“你这是作甚?”祝久辞又气又恼,但是面前的人一副虚弱不堪的病美人模样,他又不敢加重语气说话。
“小......公爷?”
梁昭歌仍是这一句虚弱的问话,眸子中满是不相信。
祝久辞叹口气,小心翼翼拉着人从碎瓷片密布的陷阱里七绕八绕走出来。
“唤我作甚?”
梁昭歌抓着祝久辞的手,紧紧不放。
祝久辞道:“你拉着我郎中怎么给你看病?”
梁昭歌满眼疑惑抬起头,这时他才看见那个早已在房间中央站了许久的郎中。
祝久辞难得见到梁昭歌眼中有些失神。
“小公爷不走了?”梁昭歌眼中噙着泪水。
“我能去哪儿?”
祝久辞总算明白这个疯子在想什么了,竟以为他要撇下他不管吗,心中又气又想笑,“我不出门谁给你请郎中来。”
梁昭歌闻声点点头,又偷偷瞥向郎中,再次确定眼前所见到的是事实。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多了,梁昭歌难得柔顺又安静,乖乖被祝久辞拉着坐在床沿让郎中看病。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到了诊脉这一步,梁昭歌见郎中的手伸过来,厉色躲闪开。
郎中有些为难,向祝久辞求助。
“昭歌听话,伸手。”
梁昭歌摇头,直往他身后躲。
祝久辞好说歹说劝了一通,梁昭歌仍是不愿把手腕伸出来。
祝久辞有些焦急,难不成梁昭歌是不愿让大夫诊治?
他一点点哄着:“不诊脉又如何知道病症呢?很快就好了。”
梁昭歌垂眸看着他,终是嘟囔道:“不能碰。”
祝久辞:“……”
折腾了半晌,原来这人是不愿意外人触碰他,祝久辞还以为梁昭歌是藏了什么隐疾,不愿告知出来。
郎中也有些哑然,熟练地从药箱取出薄纱和金丝线,将丝线附在脉上,总算是问诊了。
郎中不由叹道:“也是比宫中的妃嫔还娇贵。”
金线丝丝颤动。
郎中眉头越来越皱,却始终没说出个一二来,刚有一点起色,紧接着又摇摇头,在纸上写下半个字,转而又划去。
祝久辞见郎中左右游移不定,连忙问:“可诊断出什么了?”
郎中收了金线,仍皱眉摇摇头,“怪就怪在老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症状。”
郎中拿起画得一团糟的纸,捋胡子道:“说他是绝症,却又绝缝之中存有生机,说他是轻症,但是这脉络险峻,若换一个人怕是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祝久辞眉头一跳,忽而手上一凉,祝久辞低头看过去,梁昭歌轻轻牵着他晃。
“小公爷恕罪,老身着实判断不出这是何等疾病啊。”
终了,郎中以失败告终,只留下几剂养息方子。
祝久辞送完郎中回到屋里,梁昭歌正跪在地上赤手捡着碎瓷片。
祝久辞连忙跑过去把人拉起来,碎瓷片锋利,一不小心就要将手划破。
梁昭歌看他一眼,又要俯身去捡,祝久辞不得不拉着他往屋外走。
梁昭歌一边走一边仍回头望着,“我把屋子弄乱了。”
祝久辞这回真的气笑了。
这人!
梁昭歌的病来势汹汹,前几个月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不见一点症状,轻而易举瞒过了所有人,忽然暴雨倾倒,整个人就病倒了。
晚间,祝久辞留在西苑小心翼翼照顾那人。
将榻铺收拾妥当,安稳地扶着梁昭歌躺下,祝久辞挨着那人在榻沿坐下。
他伸手把那人的墨发捋至耳后,轻声道:“昭歌病了为何不说呢?”
梁昭歌躲开眼神,轻轻闭上眼,眼睫微微颤动。
帘帐轻晃,一室幽香。
祝久辞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只听得那人道:
“昭歌病了,小公爷还要昭歌吗?”
祝久辞惊诧,俯身按住他肩膀,“你一直在担忧这个?”
梁昭歌仍闭着眼睛,沉默已是肯定。
祝久辞一时无言,哪有人会这样想。
“琴先生真笨,为什么要这样想?怎么会因为病了就不要你呢?”
梁昭歌睁开眼,一双凤眸在烛火下闪着光亮。
他从衾被中伸出手,轻轻搭在肩上按住祝久辞的手。
“世间大都如此。”
祝久辞俯身抱住他,“昭歌不要胡想。”
梁昭歌环住他,轻轻埋在颈间吸气,“是昭歌错了。”
“小公爷与他们不同的。”
寂静降临,祝久辞总算哄着那人入睡了。
梁昭歌睡着后依旧不安稳,蹙着眉毛,紧紧拉着他手,时不时还有要惊醒的症状。
祝久辞只得时时牵着他,还要时不时轻轻晃一晃肩膀、摸一摸额头,让那人继续沉沉睡去。
当真,没有一点安全感。
手中牵紧那人,祝久辞靠着床柱陷入沉思,梁昭歌此病来得蹊跷。
细细回忆原书,祝久辞十分肯定原剧情中梁昭歌没有生病。
若硬要说出个病来,那也只是爱恨嗔痴的疯病。
脑子有病。
而如今,梁昭歌说这身病自儿时便有,绵延许久,如此考虑下来,原着中不可能不提这样重要的情节。
“难道……”祝久辞心脏一揪。
他的到来终究是改变了这个世界。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不知世界尽头的哪个人因此遭殃。
“是因为我吗……”
祝久辞目光渐渐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借病撒娇预警。
亲亲抱抱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