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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伞坠

祝久辞低头看着拉住自己衣角的手, 指节纤长,指尖轻轻捏住衣角,顺着手背突起的筋骨看下去, 腕骨分明, 一抹红绳衬得肌肤白皙浅透。

黑暗中,那人眼睛隐隐亮着光, 眉眼缱绻温柔。

祝久辞移开眼神,脸侧有些烫,叹口气, 俯身把某只蜷在角落的人捡走。

小小暗仓狭窄幽深, 祝久辞牵着昭歌慢慢往前走, 身后的人紧紧贴着他后背,寸步不离, 越往光明去, 越是感到背后人在害怕。

走到光明的仓口, 身后那人顿住脚步拉住他。

祝久辞回头, 果不其然看见那人红着眼睛噙满泪水,不愿意出去。

“不怕。”祝久辞伸手呼噜他脑袋。

梁昭歌点点头, 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舱外仍然灯火通明, 眼睛稍微有些刺痛, 仓门是一半掩在地下的, 祝久辞只得向前探着身子, 伸高手臂扒住大约有肩膀高的地板。

一使力气发现自己跳不上去。

当初进来的时候甚是方便, 只要从小仓门探脚跳进来即可, 但现在要反过来爬出去委实有些困难。

祝久辞尝试几次都没成功,无奈回过头望向梁昭歌。

美人一时之间有些无奈,委屈巴巴走上前, 把那只挡路的人挪开,纤长的手臂轻松一撑,灵巧出了小仓。

梁昭歌站在外面转过身,探身把祝久辞抱出来。

“谢谢昭歌……”祝久辞低头嗫喏,本来是他来保护这人的,怎么到头来还是被那人救上来。

二人牵着手,顺着甲板往主舱去。

清凉的夜风拂过,二人的墨发纠缠在一起,滚烫的脸颊也似乎冷静下来。

梁昭歌大概不愿见人,总是往他身后走,祝久辞便带着他东躲西藏。然而整个船队的人都被夏自友召集出来寻人,着实不容易躲藏。

祝久辞的本意也是让梁昭歌少见几个人赶紧回房休息,毕竟今夜这事大动干戈,若是让大家撞见他们正在努力找的人光明正大走在甲板上,着实有些尴尬。

本想着暗自带梁昭歌回到房间后,他再去找夏自友解释一番,把此事压下去。结果都快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了,还差两步就能进去房间,身后清亮的一声嗓音,“小公爷!”

祝久辞尴尬地转回身,夏自友站在木梯口,看样子刚刚从楼上下来。

“这!”夏自友惊讶。

“已经找到了,多谢夏公子。”祝久辞红着脸道。

梁昭歌站在他身后微一拂身。

从夏自友的角度望去,面前的两个人衣衫稍有凌乱,墨发散乱,脸颊通红,言语怯怯懦懦,衣袖下双手紧紧牵着。

夏自友一歪脑袋,“你们……?”

管家突然出现,一把捂住墨胖儿的眼睛,“夏公子还小,以后就懂了。”

墨胖儿被管家扛走了。

祝久辞看这架势觉出不对劲来,等等!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喂!

前面两人已经走远了,全然叫不回来。

转过头,梁昭歌仍然红着眼睛盯着他,祝久辞叹口气,牵着人进了房间。

误会就误会吧。

船舱里点着安神香,心绪渐渐平静。

祝久辞扶着那人歇下,好不容易哄着他睡着,然而只能寸步不离待在他旁边,若是他稍有离去的意向,床上躺着的那人便猛然睁开眼睛,惊慌地看他。

“不走不走,昭歌睡吧。”祝久辞伸手拍拍他肩膀。

梁昭歌蹙眉闭上眼睛,睡得并不安稳,眼睫一直微微颤动。

他侧过身抓起祝久辞衣袖,额头又贴到他腿侧埋进绸缎里面。

瘦削的脊背微微颤抖,俨然惶恐不安的小兽。

祝久辞伸手将他脸侧的墨发拂到耳后,再轻轻拍拍后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祝久辞轻轻哼唱起来。

楼船随着河水轻轻起伏,榻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

祝久辞仍轻声哼着调子,闲来无聊从怀中取出小木匣子,小心翼翼打开。

三枚玉髓平静地躺在匣子里面,隐隐约约泛着幽光。

祝久辞看不出这是什么玉,也看不出其好坏。但其中一枚曾经被梁昭歌作为伞坠用,想来也不是特别价格高昂的宝物。

借着船上的灯火,祝久辞头一次认认真真看这几枚玉髓,仔细一瞧竟发现青玉表面隐约有图案。

繁复的花纹,线条流转,似乎没什么规律可言。

不过——

祝久辞将其中两枚拿起来,似乎可以拼到一起,尝试着换了几个方向,第三枚也能拼上来了。

然而线条连接在一起仍然看不出形状,或许只是由于线条过于杂乱无规,才能这样被人随意地拼接起来。

那枚曾经作为伞坠的玉髓其上的绳络并没有取掉,祝久辞把它提起来,晃在烛火下透着光看。

确实惊艳,银光流转,线条柔和,作为伞坠着实可惜了,他随手把玉髓挂在腰间。

青玉摇晃,恰与自己衣绸般配。

昼长夜短,一觉天亮,祝久辞被轻悠悠唤醒。

祝久辞翻个身,整个人蒙到绸被里哼唧,“再睡一小会儿……”

绸被外面的人似乎叹口气,紧接着温暖的手钻进绸被,轻轻捏他的脸。

祝久辞一直觉得梁昭歌的叫醒方式应是世间最温柔的了,他每回先将手浸在热水中,待水温将手指浸泡得柔软且温度适宜,再将手擦干轻轻拍他。被如此温柔的方式叫醒,起床气全无,一整天都十足精神。

祝久辞打着呵欠继续睡,因为知晓是昭歌,因此更是肆意妄为,全然赖着不起。

好景不长,梁昭歌还在这边柔声细语地叫着他起床,夏自友和自己的镖局小分队在船舱外面敲锣打鼓闹腾起来。

祝久辞登时清醒,昨夜他趁着梁昭歌睡着,悄悄去找夏自友解释了一番,自然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只推脱说他自己晕船,着实不能再和大队伍一块乘船了,墨胖子答应得痛快,说第二日就停船让他们下去,马车也都让镖局飞鸽传书安排好了。

祝久辞猛然坐直身子,眼睛睁不开就要往床下跳,被梁昭歌扶肩拦住。

“小公爷慢点。”

“不行不行,马上要靠岸了。”

二人匆匆忙忙收拾随身物品,大件的行李仍放在船上,他们只带了一些必要的小件。

下船的地方叫做江都,距离金陵也不过五六日的车马路程。

夏自友他们则需要一直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至余杭,再向西去金陵。前后算下来,两波人马到达金陵的时间差不多。

马车宽敞舒适,继承了夏家一贯的风格,奢侈华丽,厚绒羊毛毡铺就地面,车厢内缘为细毛绒软毯裹覆,在车厢夹层还附有冰石,因此既能享受软毯的软实,又不会在夏季感到闷热。

马车外观更是豪华,绫罗珠宝天花乱坠,可以想见其重量,因此夏家这架马车是四马拉动,远远望去着实阔绰气派,生怕人不知道里面坐着富贵人家。

虽是这样浮夸行径,但是也分毫不怕山贼盗匪来抢劫。

与夏家合作的镖局是北虢国鼎鼎有名的秦氏镖局,成业已有百余年,近些年来几乎没有失败的时候。

宽敞的马车内部置一红木雕花圆角长案,其上放着香炉,果盘,糕点十几样。

旁置镂空架,叮当挂着数盏琉璃酒壶,盛透红葡萄酒,梅子酿,还有不少流光清透的甜水。

祝久辞抱着瓜果美食吃得不亦乐乎,身旁那人却安安静静看着窗外。

自从下了船,梁昭歌的神情逐渐好转,已与平常无异。

轻柔的风拂过他的面颊,鸦黑的睫羽微微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人行车马慢,岁月静好。

江南的天气确实湿润,吸入肺腑恍然焕然新生,虽然已至八月,天气逐渐暑热,但是湿润的空气压下了暑季的闷热感,反而透着清凉。

湿润的空气吹进马车,祝久辞探着鼻子满足地吸一大口。

他自小生在北方,从未到南方看一看,却没想到江南美景确实人间殊绝。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梁昭歌转过头瞧见身旁那人小狗一样仰着鼻子,不自觉笑起来。

伸手将木窗开得更大些,清爽的风一下子涌进马车,顿时有一种行走于江边的感觉。

祝久辞满足地睁开眼,正对上梁昭歌的目光,恍然红脸移开眼神,“昭歌看什么?”

梁昭歌被某人抓包,淡定地移开视线,恍然瞥见一抹青玉,目光染上淡淡喜色,又小心翼翼藏去。

“伞坠子。”

祝久辞闻言,低头要取下来,被梁昭歌阻下。

被冰凉的指尖按在手背上,祝久辞笑眯眯抬眼,“好看吧,作伞坠着实委屈它了。”

“小公爷喜欢?”

祝久辞点头。

“昭歌送的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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