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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真相

祝久辞向后倒去, 撞翻了木桶,冰水哗啦一声泼倒。明晃的刀刃又来,他惊惶翻身滚向一旁, 压倒了刚才精心浇灌的花草,手背划过带刺的枝桠, 血淋淋一片伤痕。

蒙面刺客杀红了眼, 恶狠狠拿着刀尖向他剁下,几乎不再有刀客的章法, 只一心拼了命置他于死地,越快越好!

刀尖刺下,烈风袭来。

铮铮一声响, 面前方寸之间,长剑挡过刀刃, 阿念一把捞起祝久辞:“小公爷快走!”

他转身与刺客拼杀, 那蒙面人突然又谙熟了刀法, 招招逼人, 杀得阿念一步步后退, 主仆二人被逼退墙角,明刃刺过阿念的手臂,刺目的血红喷薄而出。

他使长剑狠了心挡上去, 当啷一声巨响, 明剑断裂, 摔进尘土。祝久辞抓住阿念肩膀往旁边倒下,刀刃狠狠刺进了他们身后的窗扇,就在刺客被困于厚木的一瞬间,墙头跃下数名训练有素的暗卫,顷刻之间刺客被擒。

暖风拂过, 草木无声。

祝久辞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站在蛮荒小院中,周围齐齐站着皇宫暗卫,低眉折腰躬身福礼,他顺着群人缝隙看过去,刺客不止那一名,跪了满满一院,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

祝久辞被圣上罚了禁闭。

这也是能料想到的结果。

小公爷在宫外遇刺,血红染了满身,圣上看见血流成河的小人抬进宫来,勃然大怒。

这事就可怜在祝久辞只受了些皮外伤,待那吓人的血污洗干净,才发现不过脖颈上一道浅浅的划痕。但凡伤得重些卧床不起,圣上也不至于松口气就一挥手把他关寝殿了。

祝久辞扒着殿门可怜哀嚎。

“福公公,德公公,善公公,良公公,且行行好,到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放我出去可好?”

爪子吧唧拍殿门,门外无声无响。

祝久辞崩溃,这都十余日了,若是再不出去,谁给裴珩送糕点呐!好不容易养胖了,这连吃几天青菜叶子不就全都还回去了!

再者,不得给姜城子报个平安么,小公爷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他定然知道了,若是不见个面让他放心,可如何是好。

爪子又砰砰乱拍,“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福筝公公慈善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进来:“小主子诶,您就消停几日!圣上这也是急火攻心,罚您关——”

“福筝公公!是您吗!您来救我啦!”祝久辞多日没听见人类声响了,激动得恨不得从那门缝憋过去。

福筝叹口气,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道:“圣上罚您思过自是有道理,小公爷还没想明白?”

祝久辞嗷嗷乱叫:“明白啦!我错了,再也不乱跑了!以后定乖乖在宫里待着,一直等到北虢国战士回京那天!”

福筝摇头:“怎么还不明白呢。”

他躬着年老的背脊走了。

祝久辞不知道他已离去,还在大殿里面嚎叫。终于嚎累了,贴着殿门坐下来,额头靠在龙爪旁边,难受地咳嗓子。

“真错了……放我,出去吧。”祝久辞低头抹眼泪,指尖沾着泪珠又去摸自己脖子。

那浅浅一道伤痕已然结痂了,新肉往外长着,着实有些痒,他忍不住伸爪子挠挠。

嘶,舒服!

他窝在殿门角落一人挠得开心,突然身旁一亮,大殿开了。

圣上看着他,面上表情难以描述。

“不好好思过,晏宁又寻到什么好玩的了?”

祝久辞连忙拍飞自己的爪子,蹭一下趴到圣上脚尖上,痛哭流涕嗷嗷乱叫。

“圣上,臣知错了!”

“错哪了?”

“错在不该不带宫卫随处乱跑!”

“晏宁接着思过吧。”

祝久辞惊惶抱住圣上小腿,昂着脑袋涕泪满面:“臣,臣还有错!”

圣上看见他颈上浅浅疤痕,有些心疼,遂软了话语问:“嗯,晏宁还错在哪了?”

脚边的崽子却没话了,支吾半晌:“臣……”实在不知错哪了。

梅逊雪叹口气,缓缓倚下身子,捏住祝久辞下巴轻轻晃他。

“晏宁跑去那质子府做什么?”

祝久辞没了声音,弱弱抬头偷瞄那人,被抓了现行,炸毛低头,浑身吓得颤抖。

“臣——”祝久辞欲哭无泪,“浇花。”

圣上哑然失笑,捏着他下巴好生观察,当真看那兽苑的稀奇宝贝一样看他,似乎仔细看了就能探寻出面前这人到底与旁的有什么不同。

“朕当真好奇,朕的两位大将是如何忍受他们的宝贝儿子的。”

祝久辞不解。

梅逊雪接着道:“当真不让人省心。”

祝久辞垮了脸,吭哧吭哧凑上前,圣上嫌弃松开手,他还往前凑。

“臣晓得错了,圣上放臣出去吧,臣再不浇花了!”

“嗯,放你出去——”梅逊雪看着他,“去见裴珩吗?”

祝久辞光亮半天的眼眸又暗下去,圣上怎么可能放他出去见质子!

“晏宁好生待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圣上站起身,明黄衣袍划过祝久辞脸颊。

阆秀宫里还在哀嚎,梅逊雪没回头踏出殿门。

福筝蹙着眉头候在殿外,看见圣上出来了,连忙赶上前侍候。

“圣上,里面这位……”

“再等等吧。”梅逊雪回头看一眼,叹口气离开。

时间转而八月,祝久辞还被关着禁闭。

虽说消息尽数对阆秀宫封锁,但纸终究保不住火,祝久辞还是知道了。

圣上将南虢国质子关进了天牢。

祝久辞沉默跪在殿内,面无表情看着金龙殿门。

不吃不喝。

阿念心疼牵他衣袖,“小公爷,您得吃些东西,怎可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再者——”

哪有人敢与天子对抗,当真不要命了吗!

祝久辞眼中的泪水早流干了,只能眼神僵直望着金龙,似是他跪的久了,这金龙也能体会到他沉痛的悲意,好心传递给那真正九龙宝座上的真龙天子,或许就动摇了圣心,慈悲放了那狱中可怜人。

“小公爷,求您了,您吃两口吧,别吓阿念。”

“您若是不吃,国公爷国公夫人可怎办!”

“还有梁公子!”

“梁公子若是知晓您两日不吃不喝,会怎样想!”

祝久辞身形晃动,大颗泪珠又落下去。

不是早已哭干了吗,怎么泪水又来。

视线朦胧中,一抹明黄向他靠近。

祝久辞虚弱地抬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求,圣上,放过质子,裴珩……

他被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榻铺,龙涎香萦绕,久久不散去。

“晏宁看看这个。”

祝久辞艰难睁眼看过去。

一方白帕,里面放了些黑色的渣滓。

他不知道是什么。

“晏宁不眼熟吗?”圣上意外温柔,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墨发,一点一点引着他回忆。

祝久辞撑着坐起身,虚弱探出指尖抓那渣滓。

茶香扑面,还有些苦涩。

“老树坑……”他难以置信。

圣上轻轻嗯一声,还是温柔摸他脑袋,“国公府后的老树坑,埋了不要的旧茶。晏宁倒是狗鼻子,真没想到你能嗅出来。”

祝久辞有些心慌,听着圣上有意温柔的安慰,他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晏宁再看看呢,有没有更眼熟的地方?”他将帕子凑近,祝久辞闻到浓重的苦味。

惶然一点熟悉,但是又抓不住那一晃而逝的记忆。

圣上不逼他回忆,将帕子放到一旁,给他递上茶盏。

“喝口茶,慢慢想。”

祝久辞无意识地接过,吞下一大口,猛然苦得咳嗽起来。

“好苦,这茶好苦——”

苦。

他怔愣。

记忆不受控制袭来,他想起那绫罗珠玉的西苑,他踩着软如云彩的大月氏地毯陪美人尝那茶水。

茶色浓郁如黑墨,隐隐幽光,黑曜石一般。

当时他以为那是墨汁,提了笔就要沾。

梁昭歌没好气拍开他,“小公爷作甚!”

“好不容易求来的黑茶,小公爷不尝尝?”

他浅抿一口,苦涩如中药。

梁昭歌不敢让他喝了,自己抢过茶盏仰头饮下。

“好苦。”美人拧成了麻花。

祝久辞慌乱从回忆中脱身,盯着面前的茶盏,心脏几乎破腔而出,耳膜轰鸣,听不见外界声响。

黑茶,青山茶庄的黑茶。

裴珩隐为茶师的青山茶庄的,黑茶。

“圣上想说什么。”祝久辞开口。

“晏宁已明白了,何要问朕。”梅逊雪拿过他手中茶盏放到一旁。

“臣不信。”

“不信,还是不愿信。”

“臣……”

“晏宁不用回答。”

圣上离去,留他一人坐在空荡的大殿,满室茶香。

无端的恐惧裹挟周身,祝久辞慌乱抱起身子,用层层软绸捂住自己双耳。

不是的,不是的。

可耳边无数声音惊声尖叫。

小公爷,你睁眼看看啊,挂满白绫的国公府,凄厉风雨飘摇,巾帼女将军僵直的背影,老仆们的哭泣。

您看见了吗!

国公府这十几条神魂还在天上看着您,那是书吗,您真觉得那是书吗!

或者,您以为那是梦?

一觉醒来就破灭不见的梦?

小公爷,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们死过一回了!国公爷死了,你的娘亲死了!梁昭歌死了!

哦对了,您也死过呀。

不记得了吗?

“别说了!”祝久辞撕心裂肺吼出来,拼命捂住耳朵,崩溃大哭。

我没说啊,是您自己说的呀。

我就是您啊!

看看那老树坑吧,再看看质子府的花,一样的招数,陷害同样的人。

您不是已经相信了吗!

他提前买下杀手,再告诉杀手寻人的印记。

他让你拿回独一无二的黑茶,他让你去质子府浇花!

他杀了你!

他杀了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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