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九章:弯弯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黑色的夜,红色的灯笼,还有将雪染白的血,我赤着脚走在雪地里,好冷,好怕。
黑暗里,有一个苍老的哭声,缓缓的重复着,“离开,快离开……”
我循着黑暗找过去,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悬崖上,呼啸着的风鼓起他的袍子,眼看他就要摔下去。
于是,我就顺着长长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但那条路太长,无论我多努力,还是无法靠近分毫。
梦境循环着,重复着,我一直行走着,没有尽头,精疲力尽。
终于,我从梦魇中挣脱,缓缓睁开眼,炫目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晃得我眼疼。
入眼的是一副陌生的景象,宽大的白玉床,薄如蝉翼的浅碧色床罩,临床处是个高大的窗,阳光就是顺着窗子照进来的。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已经不痛了,身上也觉着轻便爽利了许多。
撑着手臂坐起来,宽大的屋子正点着安神香,陈设华丽,却空无一人。
“有人吗?”我从床罩里探出脑袋,试探着向屋外问了一声。
屋外即刻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略等了等,一扎着双髻的紫衣婢女推门进来,远远的站在外间,隔着珍珠帘行了个礼,恭谨的问道,“仙使有何吩咐?”
我从床上下来,掀开珍珠帘,到了外间来。
眼前的婢女看不出年龄,形容冷漠,但规矩做得一丝不苟,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我发话。
“不要多礼了。”我连忙上前扶起她,细细打量,确定之前并不识得,于是笑着问她,“姐姐,我这是在哪儿?”
这婢女向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回答道,“禀仙使,此地是妖界寇华锋,奴婢弯弯,奉妖王之命服侍仙使。”
“妖界?”是了,我和扶苏是到了妖界,捉住了折凉,见到了妖王,之后……之后便记不清了。
我忙又问,“那扶……那太子殿下现下在何处?”
弯弯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我托腮想了想,“那我要一直在这儿等着吗?”
弯弯又答道,“仙使是妖界的贵宾,自然是来去自由的。”
我瞧着眼前弯弯毕恭毕敬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知是不能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的了,干脆摆摆手让她出去,“你先去休息吧,我在天族也是做奴婢的,不用人服侍的。”
“是。”弯弯屈膝行礼,“奴婢就在门外守着,仙使有事便直接吩咐一声就是。”
说完,躬身倒退着出去,还顺手掩住了房门。
我托腮在半开的轩窗前坐下,清风徐徐而过,由此看去,只见寇华锋上树木环植,远远近近相邻着许多大殿,倒是极佳的观景点。
也不知扶苏现下到底在哪儿,是还在妖界,或是已经回了天族,或是又还有什么旁的事儿,也没人与我说明白,只能胡乱猜测。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天色便将暗了,扶苏依旧没来。
中间也就弯弯进来送过一次吃食,问她扶苏的消息,她仍是一问三不知。
待得久了,我心里也就越发慌乱得很,既担心扶苏出事,又害怕他是将我丢在这儿了,看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偏是一口也吞咽不下去,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由窗口向外张望了一次又一次。
“仙使。”弯弯在门外唤我。
我忙过去开了门,“何事?是不是太子殿下来接我了?”
“不是。”弯弯低声答道,“是妖王陛下差人来送东西给您。”
我这才留意到她手里一左一右皆提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雕云锦纹的盒子,忙伸手接过其中一个,谢道,“有劳了。”
与弯弯一起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弯弯便又行了礼准备出去。
我忙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讨好道,“好姐姐,你且告诉告诉我,我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弯弯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严肃刻板的像是一块苍白的石头,她仍是答道,“仙使是妖界贵客,行动并不受限制。”
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我彻底无语,什么叫不受限制?将我丢在这儿,也不说告诉我扶苏哪儿去了,我敢胡乱走吗?要是扶苏回来寻我怎么办?要是扶苏不回来寻我了又怎么办?
夜半时,我终于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从床上起来,打开妖王送来的提盒。
每个提盒皆有三层,其中一个里放着几碟子点心,精致好看,只是吃起来不甚好吃,干瘪瘪的,勉强充饥。
我叼着一块点心,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来,里面倒不是吃食,而是两册古书,外加一只红芍药花样式的簪子,华贵非常,竟好像在哪里瞧见过,细细想来,又是第一次见到的。
本来也无聊,我便在桌边坐下,借着桌上的夜明珠光辉将其中一册古书打开。
书中的内容像是一则游记,记录着一处叫“九惠洞”的地方,写书的人从如何偶然发现这一地方,到洞内的种种奇观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光是“石如碧玉,灯照如虹。”这一句就让人向往非常。
又说,洞的深处,布满寒气,顺着甬道一直走到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寒潭,寒潭里竟盛开着一簇簇冰花,惊艳绝伦。
读到最后,仍觉意犹未尽,又去打开另一册古书。
然奇怪的是,由扉页往后连续翻了十数爷,皆未书一字。
“逗我玩儿呢?”我瘪瘪嘴,将书丢到桌角,又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吃饱喝足之后,困意渐席,转身又往床上去,但刚起身走出两步,忽听见身后“啪”的一声脆响。
我忙又回头看去,却是刚刚被我扔在桌角的那本古书掉在了地上,窗外的风呼呼吹进来,吹得书页噗嗤嗤乱响。
我走到窗前,风却骤然停了,皓月当空,树影沉沉,弯弯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正打着瞌睡。
合上窗,我轻叹了句“奇怪。”
又转身去捡地上的古书,但奇怪的是,明明刚刚空无一字的书页,此刻被风吹停的一页上却赫然布满了蝇头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