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苒练了一个多小时, 组枪、开枪都很熟练了, 书房的景也布置好了。
景有绿布，窗户外的夜景会在后期合成。
场记打完板，林苒穿着睡袍从卧室出来，数个机位从不同的角度对着她拍摄。
她慵懒随意地扫了一眼走廊两端, 见没有人，脚步迅速地走向书房，轻巧地推门而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而不急, 给人经验老道的感觉。
陈导在监视器后暗暗点头。
关门后的林苒, 神情骤然冷了很多, 再也不是那个依附于顾骁的金丝雀。
接下来是她的独角戏, 她仿佛真的是蓝蝶, 敲键盘时很自然地将脸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杀人时, 她神情果决, 透着一股狠戾。
陈导若有所思。
一条拍完, 他叫林苒过去看回放：“有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林苒从头看到尾：“杀人时的表情不对？”
“对, 但不合适。”
画面里的林苒阴狠冷血, 像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看得人心生骇然。
这个演绎方式，其实很对。杀人这种事，怎么能只有美感呢？她是杀人凶手，就该让人害怕！
但蓝蝶只是一个配角, 这也只是一部商业片，不需要这样演。
陈导说：“你得收着一点，咱们走的是暴力美学路线，美学，懂吗？”
“懂！”林苒笑道，“美就够了！”
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陈导要什么，但她始终觉得杀人就是杀人，在这种时候放大颜值干什么？于是才照着自己的想法表演。
陈导说：“前面都很好，不过我们还是从头再来。”
“嗯。”林苒没意见。毕竟最后怎么表现，和蓝蝶的心态有关，而心态这个东西，不会到最后才转变，从这场戏开始，蓝蝶走入镜头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就要与之呼应了。虽然再来一遍，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但对林苒来说，一气呵成演到最后是很爽的。
这一次，蓝蝶杀人时眼底带着一丝所有若无的笑，让她整个神情都不一样，不见了冷血和狠戾，而是玩世不恭，仿佛视人命为草芥，看得人不但不觉得害怕，还会觉得她帅而美……
陈导大腿一拍，这就对了嘛！
最后跳窗的镜头，林苒又吊着威亚拍了一遍。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以顾骁的视角去拍的。
林苒拍完，轮到时珵阳单独补镜头。
顾骁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是湿的，理应穿着浴巾或者浴袍。
但陈导觉得穿浴巾『露』出上半身、穿浴袍『露』出两条腿都不够帅气！
遭到女人的背叛，顾骁的心情肯定很糟糕，造型上不能太随意。陈导恨不得他穿西装、打领结，最好胸口别朵玫瑰！但那样的话，又要去设计一个场景，比如宴会什么的，蓝蝶的剧情会随之复杂，反而不美。
陈导现在想要的蓝蝶，就是来去简单，身份成谜！
于是，陈导让顾骁穿上了睡衣，奢华的花纹和面料，垂悬感很好，一眼看过去就是boss、大佬，深沉神秘。
但时珵阳本人的气质很温润，林苒拍完见他站在陈导身边，还没进入顾骁的角『色』，整个人非常居家的样子，像做学问的。
林苒呆了呆，小满拿浴袍给她披上，她回过神，走向陈导。
陈导笑呵呵地说：“好了，没问题了。你要是不忙，再等一会儿，有可能要补镜头。”
“好。”林苒看了眼时珵阳，“正好，上次时老师帮我配了戏，今天我也帮他配戏吧。”
时珵阳刚想说不用，陈导已经满意地点头：“那敢情好！”
时珵阳只好说：“那就麻烦你了。”
林苒：“应该的。”
她已经拍完，再穿着浴袍不合适，这打扮到底有些暧昧。但她现在没时间去换衣服，就让小满把自己的外套拿了来，直接穿在睡袍外面。
她扣上扣子，走到“窗外”绿布前，等着时珵阳冲过来，给他一个飞吻。
这次的距离比上次近了很多，虽然营造了黑夜的效果，但他仍然清晰地看见了她的五官，干净漂亮，带着一丝水嫩的娇艳。
时珵阳：“……”
这人的美实在太过嚣张了！简直无法坦然视之！
第一遍，时珵阳看到她的脸就不由愣住，都不用陈导喊，他自己就说：“重来。”
陈导笑：“怎么？被林苒的美貌慑住？”
时珵阳微窘，下意识否认，脱口而出：“灯光太暗了，我以为站了个女鬼。”
林苒：？？？
其余人：“……”直男本直了，那可是林苒！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咳！”时珵阳也发现自己措辞不当，扭头对林苒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苒生无可恋，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场记打板，林苒做好准备，时珵阳冲到窗前——
林苒挥了下手，没有灵魂地一笑，显然是记住那句女鬼了。
时珵阳没忍住，笑场。
林苒：“……”
她突然有个猜测，时影帝的笑点可能有点低！
第三遍，终于过了，大家都一身轻松。
林苒和时珵阳去看回放，陈导突然从后面的工作人员手里接了捧鲜花递给林苒：“恭喜杀青！”
林苒一愣，笑着接过：“谢谢大家！”
“晚上给你办个杀青宴。”
林苒急忙拒绝：“不用。孩子还在酒店等我，等庆功宴什么的时候加我一个吧？”
陈导略一思索，答应了。
林苒是来客串的，到底不好搞得太隆重。而且她刚离婚，本该是伤心颓废的姿态，搞得热热闹闹的，容易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
陈导说：“本来给你安排了两天时间，你一天不到就搞定了，那就给大家放天假！”
“谢谢陈导！”工作人员十分激动。
“谢我干什么？谢林苒啊！”
“谢谢林姐！”“谢谢苒姐！”“谢谢林苒姐！”“谢谢林老师！”——各种称呼此起彼伏。
“该我谢大家，大家辛苦了。”林苒说。
李心明走过来：“果果来找你了，应该很快就到。”
“那我去换衣服。”林苒继续和周围人道谢，抱着花往化妆间走去。
时珵阳又和陈导说了两句，回化妆间时碰到李心明带着果果进来了。
果果远远地看到他，惊喜地喊：“珵阳叔叔——”
时珵阳受宠若惊，上次见面是半个月前，没想到她还记得。
他停下来，果果蹬蹬蹬地跑过来，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甩地。
时珵阳蹲下身：“果果还记得叔叔？”
“嗯！”果果点头，低头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枚果冻放到他手里。
时珵阳懵『逼』了，果冻本身就不大，放在他手心里更显小，而且是浅浅的粉『色』，像林苒身上那套睡衣，上面印了个可爱的卡通图案，和他的风格十分不搭！
他摊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果皱眉，感觉这份礼物好“少”，上次珵阳叔叔给她糖果给了好多呢。
她低下头，继续在兜里掏，使劲抓了一把开心果出来，放到果冻旁边，然后又伸回去继续掏，打算把身上所有开心果都给他。
时珵阳看出她的打算，急道：“够了够了……其实、其实我不吃这些，你不用给我。”
果果为难：“可、可是……投桃报李呀~”
“投桃报李？”时珵阳惊异地看着她，笑问，“谁教你的？”
“妈妈。”
“……”情理之中，但听到答案还是有些惊讶，他脑中不免浮现林苒教育小孩的模样，想象不来，但应该很温馨、很耐心。
“你有个好妈妈。”他感叹道，突然想起自己母亲，心情有点低落。他伸手在果果头上『揉』了一下，将另一只手里的果冻和开心果握住，“叔叔会认真品尝的。”
果果顿时笑眯了眼，弯弯的，像月牙。
时珵阳的心绵软又温暖，突然想起一事，抬头对助理说：“下午茶还在吧？拿过来。”
助理点了个头，快走几步进了化妆间，几秒后拿了个包装精美的纸盒过来。
时珵阳接过，给果果：“小蛋糕。”
果果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又一个桃子……”
时珵阳轻笑出声。
“谢谢叔叔~”
“不用谢，其实是你妈妈给大家买的下午茶。叔叔不喜欢吃甜品，只喝了茶。”
果果眼睛一亮，高兴得在原地蹦了两下：“那我更要谢谢叔叔了！”
“为什么？”
“因为妈妈没有骗我。”
“嗯？”
柚子简单地说了一下中午发生的事。
刚说完，林苒换好衣服出来了，看到果果立即走过来：“时……时老师，果果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时珵阳站起身。
果果转身，举起手中的小蛋糕：“妈妈——”
林苒说：“你又骗吃骗喝！”她根本没想到这是自己买的。
果果鼓起双颊，一脸无辜。
时珵阳也不多解释，对林苒说：“失陪了。”
“时老师再见。”林苒揽着果果，将路让开。
时珵阳走进化妆间，拿过自己的外套，将开心果装进口袋，然后撕开果冻包装，把果冻放进嘴里。
唔，甜甜软软，很清爽，难怪小孩爱吃。
郑斐在门口偷偷地往外看，见林苒抱着果果走远了，才关门转身，一眼看见时珵阳在吃果冻，惊道：“你你你……”
时珵阳疑『惑』地挑了下眉，将果冻包装扔进垃圾桶，转身去换衣服。
郑斐追上去：“你很喜欢小孩？”
时珵阳微愣，这样吗？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接触的孩子，好像面对他们他的耐心也空前地多。但有些小孩，他还是没耐心，比如那种丑的、熊的。归根结底，要乖，要可爱，要长得漂亮。那他这样到底算不算喜欢小孩？
郑斐急道：“答应我，喜欢就自己生好吗？不是亲生的不贴心啊！”
时珵阳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猛地瞪他：“滚！”
郑斐腾腾地后退几步，一时间以为“霍雵”出现。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时珵阳对林苒和那个孩子真的不一样！
但他转念一想，不是还有“霍雵”么？“霍雵”肯定不喜欢小孩，也不会对林苒特殊！
……
陈一天将林苒的戏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看了半天，他终于恍悟：是林苒的演技提升了！一个蓝蝶根本不够她发挥，想让她继续演！
可惜这部戏已经有女主了，不可能再将蓝蝶变成女主。
陈导想了想，给好友莫北生打电话。
莫北生也是导演，拍文艺片出身的，早年在国外拿过不少奖，圈中地位斐然。要是导演也论咖，他的咖位明显比陈一天大。
陈一天早年在港城电影圈混，而且擅长拍商业片、只拍商业片，两人没什么交集。
千禧年后，国内票房节节攀升，市场却被引进片瓜分，莫北生忧心国产电影的未来，率先尝试拍摄“大片”。以他的名气和噱头，票房果然创历史新高，但被观众和影评人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后来，国产电影的局面真地被渐渐打开了。像林苒这种学导演的人，都极其感谢莫北生。大导何其多？但当时的大导，都忙着拍文艺片去国外刷奖，根本没人想过国产电影；等莫北生票房破亿了，又一个个地都开始拍大片了。
莫北生为人谦虚，第二次拍商业大片前，找了陈一天取经。两人对电影和市场的理念颇多吻合，就此成为好友。
而莫北生的第二部商业大片，正是林苒的出道作《『射』日》。林苒上次主演陈一天的电影，也是由莫北生介绍。
陈一天拨通莫北生的电话，优哉游哉地问：“忙什么呢？”
“还不是新片选角的事。”莫北生没他悠闲。
“女主角还没找到？”
“没有。”莫北生虽然自己焦头烂额，但接到好友的电话，还是关心对方的状况，“你杀青了？”
“没！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正巧遇到一个演员，觉得她特别适合你这部戏的女主角，就想着给你介绍。”
莫北生正在筹备的新片《废墟》，主角是一个女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陈一天回想林苒今天的表演，蓝蝶第一次杀人时，不是他心中的蓝蝶，更像《废墟》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