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拍成纸片人
那边颜致瓒走到院子正中,探指入唇,朝上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天空之上,对应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一个细小的黑影,自极高远处扎下来,身形迅速变大。
雄鹰双翅拢在身侧,一头扎进城外青山,不过片刻功夫,再次飞出,口中叼了一头,身形足有牛犊那么大个儿的野兽,似乎爪上还擒了个小的,向着竹林这边展翅飞来,速度迅疾无匹。
景玉楼一跃而起,到了颜致瓒身旁,“舅舅,我来。”
颜致瓒目光微不可察向顾仙长那边转了一下,随后朗声一笑。
“你啊?再练个七八年,等你舅舅我老得走不动道时,才接得住。”
顾明澄今日见到享誉南疆的飞虎将军,始终如儒雅书生一般,此刻见他掀起那件青布旧僧衣,露出强健精壮的小臂时,心头不知怎地,流过那句话:
唯有美人与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
英雄迟暮不可怕,怕的是征战沙场,凯旋而归后,面对的除了“良弓藏”的应有轮回,还要卷入无情的朝堂之争,逃不脱被权势之手烹煮的“走狗”命数。
展翼足有三丈的雄鹰,俯冲之势凌厉,便是山中猛虎,也有一搏之力,才能捕获最凶残的猎物,喂养天虎,不使其血性减退。
在竹林边缘一掠而过之际,枭轻咦一声,已看清鹰爪上擒着的小兽,地上一粒石子“嗖”的被他吸上指尖,弹指而出,破空声尖锐刺耳。
天空上,雄鹰一声长嘶,正被打中爪部,那头小兽在半空翻滚着掉落,枭的身形轻飘飘移出十丈外,稳稳接在手里。
“快给我瞧瞧……”
小圆儿已飞快跟上来,低头一看,尖耳尖嘴,长了个黑亮的大鼻头,一身黄毛乱糟糟,倒有些像狐狸。
她一眼瞧见,竟觉有些像她家老和尚,不过师父的狐狸尾巴是青毛,其实她也没见过真身的样子。
“这是什么?你抢它干嘛呀?”
狐辛正晕头转向,他从万枯山下来找二哥,跑了一天两夜,还没来得及进城,就遭逢命丧鹰爪的大难。
这会儿还未睁眼,只从气息便已感觉到了,一声“枭尊大人”噎在嗓子眼儿里,只觉喜从天降。
他自己就是这个“喜”,一下落进贵人怀里,已经美得冒泡。
“变身……”
枭尊大人的声音冷冷传进耳中,他有点找不着北。
“变……变什么?”
小圆儿在旁带点迟疑,“它,它是不是老和尚?”
“这是狮狸,也算狐
狸的变种吧。”
枭尊大人的话像是在给他暗示,狐辛只来得及缩小体形,头上的手已不容置疑要帮他一把,立耳被摁趴,嘴脸跟着变圆。
“小的自己来……”
他刚喊,又接一道命令,“闭嘴。”
一丝熟悉的煞气钻进狐辛身体,他顿时口不能言,哼哼两声,声音像猫。
小圆儿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从狐狸变成只猫儿,正要开口,鹰唳伴随着凌厉的虎啸,高低合鸣远远传来,魔头一手朝她抓来。
“收灵,顾明澄来了。”
“收……,收什么灵,……怎么收?”
她正慌乱间,妖灵身“啪”地被他吸在手上,猛然回缩,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功劳,还是拜魔头所赐。
之前这样还是隔着蛋壳,此时枭两掌相合一错,她好似被两块巨石猛然间夹住。
冰冷坚硬的触感,感觉自己被一巴掌拍成个纸片人,再被铁石般的手这么一搓,大概就要碎成纸蝶翩翩飞舞了。
随后被魔头一掌拍在后颈上,一股冰凉彻骨的吸力,把她牢牢附住,她整个人贴在薄薄的刀身上,好像真的扁了。
与外界全然隔绝,她又被关了禁闭。
简直欲哭无泪,她有不乖吗?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是他偏要鹰爪虎口下夺食,这才泄露行踪,为什么关她?
牙齿“咯咯”打颤,好冷,上回附在刀上,起码隔着蛋壳,闲得无聊还能睡觉,这会儿冻人至极,大概一会儿就该僵了。
雄鹰是天空霸主,竟被人在自己地盘上抢了食,已是怒极。
但它这霸主,其实也就是给地上霸王送餐的小弟,告状的一声怒鸣,向下俯冲的势头满含怨愤。
颜致瓒本是稳稳而立,面色平静至极,这会儿也感到讶然,绷紧的小臂带上一丝戒备。
扬臂接下鹰爪之际,僧衣向后凛冽一拂,洁净的青石地面无尘可扬,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小山一样的牛兽被甩在地上,动静也没这么大,天虎已一跃而起,朝着竹林狂奔。
给他家小弟报仇去。
“谁在外面?”
刚才雄鹰在如此高速之下,爪子被一石精准弹中,只顾明澄的眼力看得比较清晰,也是十分诧异,随在几人身后,缓缓朝外踱步。
景玉楼一马当先追着天虎而去,心下已有几分预料,却又觉不可思议,待看清林间孑然一身的飘逸身影时,脱口而出:
“殿下?你怎会在此?”
天虎伏低前爪,不耐地低低咆哮两声,想扑又忍住,换了威仪的步伐围着人转。
太子怀抱小兽,看着他身后的人浅浅而笑:“我来找瓒叔。”
“殿下,今日来得这般早……”
颜致瓒已朗笑着大步上前,也在他身周打量一番,奇道:“怎地一个人都未带?殿下……,你不会是就这么自己走过来的吧?”
景琛那半章备忘笺上所写,皇帝因一向侍奉楚辰老王妃如母,待她唯一的亲弟感情也非同一般,太子自小以“叔”相称,两人私下关系莫逆。
“孤夜不能寐……,不如出来走走,到瓒叔这儿就是图个清净,不必人跟着。”
“肯定累坏了,快,到里面歇歇。”
颜致瓒同他倒并不大讲究礼数,如待亲子侄一般,满含关切将人往里让。
“瓒叔,妖脉的事儿,全临阳城都知晓了,孤也不必再瞒,假装孱弱,惺惺作态。”
太子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一丝苦涩,却比平日多了几分豁达。
颜致瓒心头怜惜,又觉欣慰,拂开呆愣一旁的景玉楼,倒有点对他板起脸来,“傻愣着做甚,还不快陪殿下进去休息,你们……”
他说了一半顿住,眼神带了些不大严厉的警告。
景玉楼只装没看见,淡笑中带着一分惯常的疏离,“我听城防司的人说,殿下四更就出门了,一路过来,绕远道儿了?还是一直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