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大而无当
对慕哲和凌霜等人来说,默许最后一具祭品完成,方可开启妖皇遗宝,有了这项收获,前面的玩忽职守便可忽略不计。
然而祭主的目的若是为复生上古魔神,将来追究功过,那便是无法轻易洗脱的大过失。
温莹思量得透彻,这才正色回答顾明澄一上来就抛出的那个问题。
“柳希元绝不可能是幕后祭主,此事有凌霜师姐做保,柳家根深势盛,顾明澄,我奉劝你莫要一味深究。”
她的语气很平缓,最后这句不似胁迫,倒像好意提点。
顾明澄到了此时自然知情识趣,只不经意道了句:“朝廷军政这些国家大事,顾某自不会掺和。”
温莹淡淡掀了掀眼皮,两人心照不宣。
与其说凌霜师姐有意支持柳希元,倒不如说上官系的立场始终未变,不论是天门大师姐上官楚,还是柳希元侍奉的齐皇,毕竟都姓上官。
顾明澄话音一转,“息冈山上,有城中邪祟焙炼邪物的据点,既然温师姐已查到那里,顾某愿助一臂之力。”
他没提那里有影魁的人,便算绕过柳希元与南澹联手的勾当,无论丹桂坊那两个花魁是想借力巫蛊世家,还是根本就坑壑一气,大理寺只要抓住花娘,就算揪到幕后祭主的一根尾巴。
这件事温莹真要阻挠,他大不了从了太子的建议,改头换面也要亲自下场。
温莹在这件事上,如今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悄然吐出一口气,“师弟不必自谦,我的人在那里,但有所需,师弟尽管差遣。”
顾明澄会心一笑,“如此先谢过温师姐。”
离开温莹住处,方怡仍跟在后面,听顾明澄如释重负地叹气,“我觉得错了。”
方怡“扑哧”一笑,“错哪了?”
“顾某当初误信你一面之辞,以为镇妖塔一心造福苍生,以斩妖除邪为己任,……不过是大而无当的宣言,要我顾溯为此舍生忘死,那就是大傻子。”
方怡的口吻依旧吊儿郎当,话说得像劝诫,又似蛊惑:
“你可知天下为何会有守道之力?就为束缚道心不坚,纠结是非善恶,才会心意摇摆、权衡再三。
阿溯,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游刃有余者,方可思路开阔,走投无路之人,只剩铤而走险。”
他盘坐龟背上,声音听来带些飘忽:
“你的出身来历,井木塔历历在目,下个月你随军去兹国,记得带上我,樊国毒壤之地有一味好药,本宗子正用得上。”
顾明澄正在思
索他前面那两句话,从中体会出一丝毛骨悚然,紧接着隐秘被人揭穿的危机感兜头砸来。
成仙得道之人寿数漫长,谁又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他猜忌旁人立场的同时,自己也难掩私心。
此时重新体悟方怡这两句话,顾明澄呆立原地,惑然叩问起自己的道心来。
……
未到晌午的时候,景玉楼就从大理寺出来了,他今日没骑马,一身黑衣缩在一辆没标记的马车里。
这是准备去天香楼当梁上君子。
他上半天在大理寺主官官舍处理公务,接下来却要去临阳城最知名的风月之场,偷窥监视一个已经过气了的妓女。
这等艰难的任务,太子……小六一句“首席刺客身手非凡”的奉承话,就推到了他头上。
车到坊门口的时候,景玉楼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瞥见新修好的大宅门前,一派车水马龙。
南疆巡抚使到南黎已经一个月,络绎不绝上门拜访的朝中官员热情还未减退,也是,南黎这地界,能见着齐朝当红大员的机会实在太少。
柳希元以前来,都是打着私游的名义,实际是为了来看相好儿,大伙儿自不能不识趣,上赶着凑热闹。
这回总算逮着表现的机会。
此时正有一辆空马车,被车夫赶着往门上去,应是主人马上出来,景玉楼一眼瞧见厢上印的家徽,眉头皱起,兵部尚书宋台勉家的车。
柳希元这次借兵的意图透着蹊跷,兵部几次议事,连祖老公爷也明确指出这点。
宋尚书是他带出来的兵,最是忠诚不二,议事时还很是义愤填膺,道柳希元此举意在削弱南黎兵力,是楚州又一次要祸害南地的明证。
百年前镇南侯就是这么被祸害成叛逆的。
楚州山高皇帝远,柳家牧守在此,早就是土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看南黎平定南疆二十载,休养得兵强马壮,又生觊觎之心。
这在兵部众要员心中已成定论。
怎地宋台勉竟是个阳奉阴违?那头言之凿凿,这边背地里就来抱柳希元的大腿了么?
景玉楼正想着,府门里出来一行人,打头的青年二十多岁,原来是宋尚书的长子宋正秋。
南黎能带兵的将领,在中青这个年龄上断了层,老的如祖老公爷、宋台勉,甚至隐居避世的颜致瓒,已是年迈老朽,在后面出谋划策尚能胜任,出征就力有不逮。
年轻一辈真正经历过征战沙场的很少,边城主将单广算一个,如宋正秋之流,也
仅在闵安换防时待过两年,没见过大场面,不过如今也得赶鸭子上架。
出征兹国,已定下他为大军都统,管辖军中各项具体事务。
毕竟太子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可谈,说得为三军主帅,不过是挂名,以示王室亲力亲为的态度。
送宋正秋出来的中年人,景玉楼认得是柳希元手下最得力的幕僚,那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颇为投契。
景玉楼心头生出一丝犹疑,此时却顾不上理会,吩咐车夫离开。
天香楼这里,姑娘们都在忙着今晚的盛宴,收拾了大箱小箱的衣裳首饰脂粉等,命人搬上车往秋棠河那边的画舫运,楼里人流穿梭,热闹喧天。
循着内应提供的线路,景玉楼趁乱潜上阁楼。
顶层只住了两位已不再抛头露面的旧日花魁,一个是苏缓缓,另一个便是有“千面”之称的花娘。
正为着此女有这手扮谁像谁的易容绝活,在今日的计划中,若让她就此混入人群丢了行踪,恐就再难寻觅,因此才要景玉楼亲自来盯梢。
此时匿于阁顶之上的横梁间,神识探进花娘房中时,景玉楼随即脸色一变。
屋里只有一个女子,那张精致秀雅的脸,分明是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