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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品,你细品

那双妖艳的紫眸中,带着隐隐的骄傲,修长的脖颈倔强地微昂,唯有紧抿的下唇,泄露了她此时犹如刀剑加身,顷刻将死般的绝望和悲戚。

皇后美得令人惊心动魄,顾明澄眼中微有诧异,随后明白她这敢怒不敢言的缘由何在。

回过头去,他朝太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回去了。

谢安僵硬的表情一下绷不住了,霍然起身,“仙长,如此不算有违仙规吗?”

顾明澄无声叹息,转过身来,依旧负手而立,脸上的神情淡然而矜持。

自他今日到了这宣灵台上,或仙姿卓绝,或神通超凡,已将仙人的高高在上展露无遗。

然而他此刻平淡的眼神,才让众人恍悟,原来这才是仙,凡人在他眼中,哪怕高贵如一国之君,无冕之王,亦是一根手指就能碾进尘埃。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然而所有人的震惊加起来,都不及小圆儿万一。

这么说……,他真的是太子!不是邪祭召来的魔头?

还有更惊讶的,自己也身在尘镜,这件通天彻地的神器,难道是个残次品?竟照不见自己!

我是谁?我在哪?

一时间,她脑中一片凌乱。

“谢安谢相国……”

顾明澄的声音冷淡而平静,“不知顾某何处违反仙规?还请不吝赐教。”

他此时并没有带上一丝来自修仙者的威压,然而以谢安掌控南黎一国靖安台权柄,同样亦是灵窍已开,却仍觉得心跳如擂,冷汗直下。

之前逃离的朝臣官员,在宣灵台上鼓声鸣奏中,早又在往回赶。

众人都在议论,今日这情况,净尘大典竟仍是照常举行,太子验尘之礼,关乎每个在朝为官者的仕途,乃至身家性命。

此刻全都站在下面,之前老百姓观礼的地界上,伸长脖子静听。

对谢安来说,此时已箭在弦上,由不得他退缩,这位真实年龄同样已过百的权相,强行定下心神,神色凛然:

“仙宗有规,人与妖不可两立,仙长身为镇妖塔使,怎可眼见尘境验出妖脉,而掩饰不究?”

“本使何来掩饰?太子验出妖身不错,这难道不是圣山降谕,由齐皇钦准之事?谢相要本使如何追究?投问鼎至圣山?”

顾明澄一连数问,脸色反而愈加从容,说到最后,已带上轻松的笑意。

谢安的眼睛则紧盯着他,千方百计,想从他的话里扒拉出一个错处来,可以揪为把柄,越发地斟酌措辞,道:

“我南

黎立国之初,嘉高皇帝确有旨意,不计前嫌,允黎火族世代为后,如今南黎国祚已传五代,代代皆是如此,秉遵吾皇谕旨,从无违背。

然,南黎五代国主,无一人身具离火妖脉,却也是确凿无疑。

顾仙使今日给储君验尘,就这般一揭而过,将来要这妖邪之后登基,那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荒谬绝伦,徒令西昌、北坦、南澹诸辈,皆耻笑我大齐皇朝,言而无信,我南黎奉妖为主,遗祸万年。”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言之凿凿,台下也是一片嗡嗡声,似有大群苍蝇齐齐振翅,声势惊人。

谢安说得顾明澄都有些愣怔了,深感学海无涯,诚不欺我,没想到人间的朝堂上,亦有这般以言杀人的手段,简直堪比圣山上的通幽圣人。

他也难免带了些不得轻忽的谨慎,说道:

“谢相言重,即是齐皇圣谕,吾等只管听令行事即可,不知南黎嫡系不得登基这一条,可是写在圣谕之中?还请取来顾某一观,若真是有违此训,顾某此番不慎之责,自会报于塔监司,甘受责罚。”

谢安轻轻吐出一口气,“圣谕中并未明示,不过……”

“既然未曾写明,三百年过去,吾等擅自揣测,是否不妥?此亦为不敬……”

顾明澄声音轻快地打断他,随后态度显得严肃起来,“再者,圣山有规,镇妖塔不得涉足朝政,谢相与顾某说这些,怕是已然有违塔令。”

总算被他抓住这老狐狸的小辫子,顾明澄心头也吐了口气,觉得比对付真狐狸,还要难上百倍。

然而谢安却清然一笑,带了些好似亲近的姿态,格外和颜悦色,“扰仙长清修,确是老夫之罪,不过,还请仙长听我一言。

并非我等妄图揣度上意,然而为人臣下,……啊,说句不恭之言,仙长亦为圣山门人,是也不是?

如此便该忧上峰之忧,如老夫这般为国排忧解难,与仙长这般为民除魔卫道,实际也是一个道理……”

他这话有头无尾,似是没说完,却再不肯多言,笑盈盈一手捻须,一副“你品,你细品”的提点之意,溢于言表。

顾明澄见他忽然态度转变得如此亲热,便真品了。

其实以他的心智,亦不须细品,心思一转间,未言之意已了然。

齐皇以安抚手段允许离火族为后,却绝不允许妖脉沾染王位传承,但这话不能明说。

承诺娶人为妻,却又不让人认亲儿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圣谕若将此意揭明了,那便有违仁慈之本,想必圣

山,也是因此避嫌之意,才讳莫不言……

刚想到这儿,他灵台微震,随后反应很快地诵了句净心咒,压下心底接下去的那点杂念,抬起头时,神情中含了一丝妥协,看向太子,心中升起淡淡无奈。

皇帝和皇后见此,都已认命地垂下头去,谢安一系齐齐心中叫好:

相国大人力挽狂澜。

谢安心下稍安,心头哂笑:老夫这一百零六载可并非白活,虽说论年岁比不上这黄门仙,但这些仙长们呐,长年闭关清修,又哪里真懂人情冷暖间的这些门道?

他斜瞥一眼贵妃,若非防着之后还有手尾,他也不会临时改主意,点醒顾明澄,也罢,便当结这份善缘吧。

然而这份“善”意落在顾明澄眼中,竟将心头刚升起的那丝妥协给打压下去。

实则在他看来,太子当不当太子,与他何干?这事本也不需他来掺合一脚。

然而,正是谢安这张看似善意的笑脸,令顾明澄想起入道前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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