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一

在上小学二年级的陆倾小朋友最近有个烦恼。

烦恼的来源不在于总是故意凑过来想要借他作业抄的王之浩同学, 也不在于总是没话找话想要请他吃校门口五毛一包辣条的程丽丽同学。

而是来自于他们班门外正靠墙站着的穿着二中校服的高中生。

好像叫什么来着？

陆倾小朋友表面冷漠的看着黑板，其实心里正呆呆的想。

哦，好像叫齐燃。

至于为什么齐燃会靠在门外等他, 那都源于一周前的一次“碰巧。”

那天正是夏季的傍晚, 他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正走在街上，傍晚的余晖照着他短短小小的手指头，透过指缝轻轻打在他脸上。

难得的, 小朋友有了往常很难有的开心。

于是他连去酒吧——那个他最不想去的地方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小书包嗒嗒嗒的, 口中还轻轻哼着小调。

却在路过一条狭窄的小道处停下脚步。

因为他听到了小巷里发出变调的咒骂声。

像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嘶哑且断断续续, 其间夹杂着他从未听过的拳打脚踢的声音。

他站在巷口，有些犹豫, 心里也泛起点儿害怕, 刚想匆匆走过, 却又想起课堂上老师说过的话：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陆倾小朋友一直是学校的校园标杆, 品学兼优长得还好看，深受老师的喜欢，老师讲的话不可能不听。

于是他站在原地给自己打了打气，慢慢走进去。

小巷有点儿长, 就算是落日的余晖都遮不住巷内的杂乱肮脏。

他放轻步子走着，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一阵男声传来。

挺好听, 跟刚刚那个嘶哑的声音完全不同，按他现在的理解，大概就跟他最喜欢的老师的声音差不多。

但虽然声音好听，说出的话却挺恐怖。

“你他妈是不是犯贱？在学校说那话什么意思？想找茬吗？”

“嫉妒我成绩好啊？我怎么考到的关你屁事？需不需要我把你嘴巴割下来？”

话中危险的意味让他顿了顿脚步, 小朋友皱了皱眉，又继续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两个男生。

都穿着校服，只不过一个人校服上沾满了巷内的泥土，正拼命喘气靠在墙壁上，而他恐惧眼神所对着的那人，身上校服干净整洁，唇角勾起，笑得温柔，脚下却踩着别人胸膛。

陆倾呼吸猛地一窒，条件反射退后一步，却不小心踩上了地上的树枝。

再一抬眼，就对上男生视线。

站着的男生挑了挑眉，年轻的脸上满是轻狂肆意，看到他眼里没一丝诧异，只是嘴角放平。

“快滚吧，”男生转回视线，“我还不想教坏小孩子。”

话音刚落，地上躺着那人就抖着腿站起来，像躲避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一样跑远。

陆倾看着那人逃跑的背影愣了愣，刚反应过来也想抬脚就跑，男生上扬的声线就出现：

“喂。”

现在陆倾还在想，如果当初齐燃叫他的时候自己没有理而是扒腿就跑，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每天都得见到他？

但事实是，这个时候陆倾不仅停下了脚步，还抬起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齐燃。

齐燃走到他面前，很高，他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下巴。

但齐燃在他面前蹲下，和他平视，还放轻了语调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倾没回，齐燃看了看他身后，又继续问：“你爸爸妈妈呢？”

眼前的小朋友眨眨眼，眼睛还是呆呆看着齐燃，没回他问题，反而支支吾吾的说：“你，你是在欺负别人吗？”

齐燃怔了怔，有点儿意外这个只到他腰的小孩居然这么直接，看到那种场面不被吓哭就算了，还有勇气问他？

于是他又定睛看了看，小朋友站的很直，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不知怎的，他莫名起了想逗他的欲望。

“是啊，”齐燃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我就是在欺负别人，揍了个找我麻烦的大哥哥，碰巧被你给看到了。”

齐燃顿了顿，小朋友还是呆呆的看着他，眼里说不上害怕，头上还翘着撮呆毛。

齐燃被他头上的毛晃了下：“你叫什么名字？”

陆倾还是没回。

“行，不说也行。”齐燃把视线移到小朋友脸上，“我告诉你啊，你今天撞破了哥哥的秘密，后面要是敢跟你同学老师泄露一个字，你可别怪哥哥找你麻烦。”

他有意把话说的危险了些，就是想看看这表情都不会动一下的小孩害怕起来是什么样子。

但没想到他一点儿没害怕，反而眯了眯眼：“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就只看到齐燃在打人，万一打的是坏人呢？

齐燃一时语塞，想了片刻嘴角又咧了起来：“哟，还挺会说话。”

说着便伸手，终于把看了好久的呆毛给揉平了。

“走。”他把陆倾脑袋揉的摇起来，“趁我今天心情好，送你回家。”

可小朋友用力把他手掰开推远，真的摇头：“不用。”

“干嘛？”齐燃笑，“怕我把你拐了？”

陆倾看着他，一双眼睛满满的写着不信任。

齐燃莫名感觉被小朋友眼中浓浓的质疑撞了下，和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会儿，不知从哪里摸了张纸和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什么，再拿着放到陆倾眼前。

“你看啊，”陆倾指着纸上文字，“这个字念齐，你知道吧，旁边这个字呢？就一个火字旁再加一个自然的然，也念燃，合起来就是齐，燃，哥哥的名字，这下面呢，是哥哥的电话号码，你有老人机吧？我要是把你拐了呢，你就打110，要是警察找不到我，你就让他们打我电话，好不好？”

齐燃很有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念下来，小朋友却像是反应有点儿慢，看着纸上文字数字好久，才缓缓说道：“可是我在你手里，警察怎么找到我的？”

“噗。”

真是有趣，齐燃忍不住笑出声。

“脑子还挺灵光啊，”他忍不住捏陆倾脸，“长得也挺可爱，比我妹妹可爱多了。”

“放心，哥哥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不是坏人，我这是担心你，我不拐你不代表别人不拐你啊，万一人贩子把你拐了怎么办？他们就喜欢拐你这种长的好看又单纯的小孩儿了，到时要因为我，你遭遇什么危险了，哥哥不得愧疚一辈子？”

这次没放慢语速，齐燃边说着边用力捏他脸，陆倾被他捏的吃痛，挥着胳膊摁住齐燃手。

齐燃顺着他放开，就看到他肉肉的脸上染了点儿红。

“你，”陆倾揉着脸，“你话能不能说慢点儿？”

他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齐燃笑笑没回，又看了会儿他红红的右脸，才拍着膝盖站起来：“走吧。”

边说边作势要往巷口走。

小朋友如他所料般没有跟过来。

齐燃眉头皱了下，直接拉起他手拽着走。

但没想小朋友力气还挺大，微蹲下来往后拉，齐燃被他拉着，硬是没拽动毫米。

陆倾嘴瘪下来，一面用力扣齐燃手一面跟他僵持着，没几秒，却突然看到齐燃转身，接着，他就被一只胳膊托起，视线也升到了半空。

看到的就是齐燃近在咫尺的脸。

齐燃抱着他颠了颠，一边把他胡乱扑腾的腿按住一边把他乱挥的手握在掌心，脚下也大步向巷口走。

“别，动，了。”他看小朋友小小的五官，“摔下去我可不管。”

说着便微微放松了点儿胳膊，怀中的人感觉到身体有些下滑，立马就安分下来，只是手没抱他脖子。

齐燃也没再说话，把他抱的更稳，慢慢走在街上。

现在正是放学回家的时候，像陆倾这么点儿大的小朋友很多，但大都要么跟同学蹦蹦跳跳有说有笑，要么就是跟父母手牵手。

像他这样被人抱着，还不是被父母抱的，真没几个。

陆倾有些迷迷糊糊的朝周围看，突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偏开视线，脸对着齐燃颈窝，像是要钻进去。

齐燃莫名其妙就被他的小动作戳了下，一只手不自觉往上，似有似无的盖住陆倾的脸，嘴上却轻声在他耳边问：“这街上像你这么大的小孩，要么就牵着爸爸妈妈，要么就跟同学成群结队的，你怎么就一个人？”

小朋友抬眼看他，睫毛扑闪扑闪的，嘴巴闭着没动。

“你，”齐燃凑近他脸，“你不会在学校受人排挤了吧？”

这下陆倾把脸移远了些，嘴巴也张开了：“没，有。”

“行行行，”齐燃又凑近他，装着随意的问道：“那你爸妈呢？就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这话一出，他就感到小朋友情绪明显低落下来，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耷拉着，原本乱翘的发丝也安分下来。

他心里暗叫不好，刚想说什么补救一下，就听到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齐燃顺着往下问。

陆倾还是没回，眼睛瞥到右下方，直接拒绝和齐燃对视。

“说话呀？”齐燃看他不愿沟通的样子，“不说话我放手了？”

说着就假装把手放开。

陆倾被悬空的趋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搂住齐燃脖子，扒在他身上。

齐燃很满意的抱紧他，看着陆倾的眼神带着温柔，像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去酒吧。”陆倾说。

齐燃声音硬了些，“酒吧？”

陆倾点点头。

“你去酒吧干嘛？”

小朋友眼神又开始飘：“……不干嘛。”

可闪躲的表情还是让齐燃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结合了刚刚小朋友就一直一个人的情况以及看向周围同龄人的眼神，有些犹豫的开口：“去酒吧找你爸？你爸爸很爱喝酒？”

啪！

齐燃愣了下，就发现小朋友神色有些慌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看起来很软，手却用力捂住他嘴巴。

明明是很严肃的表情，齐燃能感觉到的，却只是嘴唇上暖暖软软的触感。

小朋友不爱说话，不想听他讲下去的唯一表达方式就是堵住他嘴。

齐燃笑了下，把他手拿下来：“好了我不问了，你给我指路，我们去找你爸爸？”

虽是问句，但抱着他的动作强硬，陆倾最终也还是拗不过齐燃，边攀住他脖子边伸出手指头指路，由着齐燃一步一步走向酒吧。

只是越走进，陆倾的情绪就越不对。

酒吧里人很多，很吵，还有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的陆世林。

他很不想让齐燃看到有关陆世林的东西，所以越靠近酒吧，他在齐燃身上摩擦的动作就越大，手也推着齐燃肩膀，想从他身上跳下去。

可齐燃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他抱的更紧，脚步加快走进酒吧。

现在是傍晚十分，酒吧里人不多，齐燃一进去，就看到一张桌子上围了一圈的人，其中大部分已经喝的神志不清，摇摇晃晃的坐着。

其中一个人看到门口进来人了，抬头瞧了瞧，立马扬起一个醉笑，边招手边喊着：“陆倾。”

齐燃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人与怀里的小家伙有几分相似，只是头发杂乱脸色熏红，他不用靠近，都能闻到一股酒味。

这人的儿子居然这么可爱？

齐燃皱着眉看陆倾，却发现陆倾压根没看那人，反而把头转过来，头发轻轻贴着他下巴。

“那……是你爸爸？”齐燃试探着问。

回答他的是小朋友靠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可明显，那就是。

齐燃想了会儿没说话，把他搂紧，抬起腿就想往陆世林方向走。

陆倾却猛地扯他头发。

“嘶。”

齐燃被扯的一痛，硬生生停了步伐，刚想开口问他干什么，就突然感到肩膀有点儿湿。

他把小朋友推开点，就看到他嘴巴瘪着，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看着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竟然……哭了？

“……喂。”

声音一出，陆倾眼泪就落下来，顺着脸颊掉到衣服上，晕湿了一小块面料。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哭起来，手伸上去想抹眼泪，却发现眼泪越来越多，怎么都抹不掉。

顿时有阵热气浮上来，齐燃有些复杂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措，手伸上去又想捂住齐燃眼睛。

但齐燃反而把他手拿下来握住，仔细看他哭红的脸。

小朋友哭的很可爱，不喊不叫的，就只有轻轻的抽气声和好像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眼泪。

“你别哭。”齐燃温柔的说。

他没怎么安慰过人，虽然打架打的挺狠，但面对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小家伙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学着自己妈妈哄妹妹时的方式，一边轻轻颠着胳膊，一边拿手帮他擦眼睛。

可效果好像并不明显，小朋友还是哭的挺厉害，齐燃觉得自己整只手都要被他哭湿了。

没办法，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走到安静无人的角落，又顺手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陆倾轻声抽气拿过来，又颤颤巍巍的往脸上抹，可好像还是不管用，一张纸很快就被打湿。

齐燃干脆把整包纸塞到他怀里，等小朋友一张哭湿了再拿另一张时，就把被他哭湿的纸巾拿过来扔掉。

看来一时半会儿找不了他爸爸了。

齐燃边想边把他放到桌子上坐好，手也拿过纸巾想帮他擦，陆倾却把他手拍开，下一秒，就呜咽着扑过去，手环住齐燃腰。

他感受着肚子上不断传来的温热，眉头死死皱着看不远处正喝到兴头的陆世林，眼里有些晦暗不明。

可最终还是瞥下目光，手放到小朋友头上，轻轻揉了揉。

“你叫陆倾是不是？”齐燃轻声问，“陆倾小朋友，以后你放学我都来接你，好不好？”

陆倾没回答，只是呜咽着不停蹭齐燃衣服，一遍遍的把眼泪擦到上面……

铃——

下课铃声打断陆倾的回忆，他眨了眨眼看向窗外，齐燃校服衣角依然在那儿。

他眼珠沿着周围转了一圈，装模作样的跟着旁边同学起身把书包收拾好，又小心翼翼跟着他们的步伐，像是成群结队，企图这样在齐燃眼皮低下混过去。

但，怎么可能混过去？

他还只是前脚刚踏出门，腰间就突然多出一双手，紧接着，他就如往常一样腾空。

“你跑啥呢？”齐燃笑着说。

陆倾吞了口口水没回，王之浩就正好从旁边路过，看着他们一点儿惊讶都没有。

“陆倾，你哥哥又来接你啦？”王之浩问。

“真好！”另一个同学附和着，“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我也想要哥哥每天来接我。”

齐燃打断他们的话：“你们就别想了，有个弟弟妹妹还差不多，还想有个哥哥？”

说着也不管身后叽叽喳喳的抱怨声，抱着陆倾就大步往校门口走。

“今晚想吃什么？”齐燃看着他，“哥哥带你去买。”

陆倾挣了下实在没挣动，过了会儿还是把手搂住他脖子。

“蛋糕。”

齐燃笑容更大，看着天边依然很红的晚霞许久，才回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想看倾倾哭罢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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