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牛奶摊
祝微星五点就起了床,为第一天开摊准备。
天色将亮未亮,下了床的祝微星正巧看到对窗消失一夜的姜翼进房,剥了上身T恤也不睡觉,哧条条的叉手戳那儿跟人体模特一样往外张望。
祝微星穿鞋,半晌丢下一句“已经写完给你发出去了”后,也不看说话的对象,目不斜视的出卧室。
奶奶也起了,在煮粥。
老人家往日作息也早,但通常都在六点之后,今日为何提前,祝微星心知肚明。
吃完早餐奶奶又塞来几百块,说焦家拿来进货用的,顺便给祝微星泡了壶水,和平时给哥哥准备得一样,透明的瓶身上能看见沉浮的橘红色枸杞。
祝微星猜这钱未必是焦家的,但他没拒绝,也没资本拒绝,只能一手红钞,一手水壶的离开,心里是暖的。
“谢谢奶奶。”
夏日的五点半天已亮了八分,祝微星去车棚取焦家拉货的小推车进货,半路遇到个小青年,人不高,块头挺大,肤色黝黑,笑容腼腆。见了祝微星不好意思的迎上来。
原来是焦叔叔的侄子,也在羚甲里,给微星来帮忙的,上班顺路,正好载他进货。
奶奶和焦家人对自己虽没反对,心里到底不放心。祝微星理解他们顾虑,于是答应并感谢了对方的帮助。
小青年名叫焦聪,二十出头,在一家家装公司搞装修,小拖车被焦聪用环形锁挂在电瓶车上拉着走。祝微星则坐在后座,大早上的路上没人,进货地也近,十分钟车程。于是两人迅速领好牛奶,焦聪把祝微星送到了渔舟街。
牛奶摊在渔舟街616号,门牌号挺好,但铺面极小,位置也不起眼,周围都是汽修店和日用家电,和前头的餐饮店有些脱节,生意便断了层。最尴尬的是门口种了棵大梧桐把摊位遮了一半。祝微星在隔壁买过三手手机,对这里都毫无印象,可见这摊位的存在感。
祝微星问焦聪:“租金一个月多少?”
“七千。”
见祝微星颦眉,焦聪解释:“别看渔舟街破破烂烂,不违章的铺面就是这个价,比起流动市场的好处是城管不会来抓。这还是房东看在和我叔是老邻居的份上,签得又是长约才算便宜的。对面那几个铺子每月两三万起跳,隔壁最大的汽修店能上六、七万,毕竟这里可是U市最黄金的商圈富人区。”哪怕住的全是穷光蛋,地皮却比人金贵。
“能回本?”祝微星深表怀疑。
“以前可以,生意好的时候勉强富余,这儿人流量很大,但现在……”焦聪无奈。
“有考虑过不租了吗?”
“长约有五年,签合同的时候我叔身体还可以,我婶去上班,他会过来顾摊子,有老邻居能搭把手挺方便的。后来我叔身体越来越差,我婶婶为了照顾他更需要这份离家近自由度大的工作,也舍不得违约要付的钱,就硬着头皮拖着,拖到今年入不敷出,大概这月没起色就该想办法退租了,然后到流动市场摆地摊去。”焦聪叹了口气。
六点,阳光透出云层,渔舟街上行人渐多,祝微星婉拒还想帮忙的焦聪自己着手整理了起来。
这个当口会光顾的都是店铺老顾客,数目很少。祝微星在那儿坐了半个小时,人流来来回回,才卖出去四五盒。
他本就不是热情亲切的性格面相,他觉得姜翼长得和人民大众有距离,其实他也不遑多让,尤其那疏淡冷漠的气质,哪里是做买卖的料。别人冲着老摊位过来,一上门瞧着个像人偶的少年往那儿一坐,不笑也不说话,丝毫不接渔舟街的地气,多少被吓退几分。若焦婶和龙龙妈妈在场,能看得急死。
祝微星倒跟没事人一样,只不慌不忙地等,顺便四处打量店外情况。
周末时的生意本就一般,七八点高峰时段稍有起色,但和别摊上的大排长龙比,依旧冷清得过分。新进的鲜牛奶卖了一半就不动了,九点一到更是无人问津。
祝微星走到店外看着热闹犹存的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是有买早餐的意向,但却没人往牛奶摊跑。祝微星把小板凳搬出来,索性坐在了门口的梧桐树下,盯着一处像是出神。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身边一热,转头对上了一张毛茸黢黑的大脸,骇得祝微星以为渔舟街上出现了一只棕熊!
那玩意儿真和一只成年棕熊差不多大,站着与祝微星坐着一般高,身长至少一米五。
下一秒祝微星看清了它的模样,幸好,不是熊,是一只巨型犬,一只高加索。
那只高加索贴着祝微星而站,头脸和他相距不到一米,直愣愣的盯着他。虽然表情一点也不凶恶,甚至有点呆呆的,但仍是让祝微星起了防备。这可是只大型烈性犬,一口能咬碎人的头骨,为什么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都市里?
就在祝微星思考如何不打草惊蛇的起身避让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款,才放了狗绳你就乱跑,快回来,你爸找你呢。”
话落,祝微星和狗一道回头。
就见一头蓝毛的男生站在隔壁汽修店门口,边冲这里招手,边面露惊讶,显然未想到会在此看到祝微星。
人和狗都没动。
蓝毛继续呼唤:“大款……姜大款?永富!姜永富?!听见没!站那儿干什么?”
喊到蓝毛要自己上前逮狗时,那只祖宗动了。
它一动,祝微星就明白为什么一只烈性犬能出现在大街上还没被抓走的原因。
因为这只姜大款好像有点傻,不仅傻还重度残疾。它的骨骼发育似有问题,走路脚一软一软,颠巴颠巴,半分钟才挪出几步,乌龟都比它走得快,歪歪斜斜着好容易到了汽修店门口又差点撞到树上去,还是被从店里赶出来的人给捞到了正路上。
姜翼一手提水管,一手提板凳,返身在汽修店门口坐下,将姜大款拉到身前重新套上狗绳。
“你多久没给它洗澡了?都臭了。”姜翼瞪了眼蓝毛管晓良。
管晓良冤枉:“我这不是家里地方小嘛,只能带到这儿来。当初说好只让我管俩礼拜我才没给乱洗,所以你妈什么时候去A市?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去?”
“我他妈不想接回去?让你都养瘦了。”姜翼开了水管朝大款身上冲去。大款躲不开,刚站起来就脚软得扑通一声摔倒,跟只搁浅的海豹一样摆着四肢无谓的扑腾,闹了姜翼一身的水。
“乱动什么,”姜翼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不轻不重给了它脑袋一下子,沉下声来,“躺好。”
大款感知到了它爹语气里的严肃,一下子就乖了,直挺挺的瘫那儿不敢再动。
蓝毛在一边幸灾乐祸:“搓,用点力搓,这不刚又往垃圾处乱跑,怕不小心沾了脏东西,赶紧洗干净点。”
姜翼似有所觉,见管晓良朝一边努嘴,侧头便瞧到了远处的祝微星。
对方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持了把扇子,靠坐在树荫下静静望着大街。艳阳透过片片梧桐叶在他身上洒下波光粼粼的翠色,质若琉璃,通透,悠然,惬意,丝毫不见暑热,也丝毫没有渔舟街的市井气质,独辟一方舒雅宁静。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给焦家管摊子?”管晓良对祝微星的行为十分讶异,又见姜翼盯那儿良久,暗忖以后两边莫不是隔三差五要遇上,身边这位爷能忍多久才上去把人家牛奶摊拆了。
结果姜翼只是盯了半晌就转开了视线,脸上的情绪十分平和。
平和?
姜翼??
蓝毛:???
姜翼动作够利索,可手下的家伙个子实在太大,用了快一小时才忙活好。后半程店里又走出两人来,一个是汽修店的老板阿盆,一个是上回去姜家给姜翼送小馄饨的郑照文,两人一道搭了把手才把姜大款给伺候好了。
姜翼身上的汗衫闹得湿了大半,一头的热汗,他索性脱了甩到一边,光着两条膀子直接把那水管往自己身上浇。晶莹的水线顺着麦色的肌理滑下,在阳光下泛出银色的磷光,很有冲击力。
沿街而过的年轻人都朝这里投来瞩目的视线,男羡女慕,姜翼自己却无所觉,只拿脏衣服抹了脸上和脑袋上的水,抬头朝阿盆喊:“用电吹风给它吹,别用电风扇!着凉!”
“知道知道,亏待不了我们款爷。”阿盆在店里回。
光着膀子在小板凳上坐下,姜翼瞥了眼仍雷打不动坐在远处一眼都没朝这里看的祝微星,又瞥向盯着自己的郑照文,皱眉:“站这儿干嘛?”
郑照文忙道:“想问你中午吃什么?街口关了门的炒菜店今天又开了,阿盆说一会儿去炒几个菜,好不好?”
姜翼把衣服往肩膀上一搭,不耐烦地抓头皮:“热,懒得走。”
郑照文笑:“你不用走,我去买。”
姜翼思忖了下,勉强同意了。
扫了眼树下的人,姜翼忽然又说:“就在这儿吃。”
郑照文听话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