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盟约

东梁侯服毒, 死前众叛亲离。无论哪种情况下，这都不是一件光彩情。

诸侯薨必要给中都城上。于东梁侯死因，不能言明全部实情也不好满纸谎话, 只能折中一下，以“暴疾”二字替代。

史官经历全过程，自然不伪言，真相记录下来，早晚被各国知晓。

世子霸和东梁氏族明知掩耳盗铃, 仍要坚持下去。欲盖弥彰固然可, 仅存颜面总要维持。

中都城和诸侯国也是一样, 哪怕知道实情也不当面揭穿。

污浊掩埋地底，表面始终光鲜。君臣和睦, 世子霸被寄予众望。死去东梁侯无法合眼，却也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只能沉入黑暗, 化作史官笔下几行字，留存堆积竹简之中。

国君丧礼期间，诸公子和卿大夫皆要服丧。

中都城派遣使臣, 当众宣读人王旨意, 册封下一任东梁侯，世子霸当仁不让。

丧礼结束后, 他将继承君位, 家眷也将迁入国君府。

按照规矩, 东梁侯妻妾将出府别居。出身东梁氏族可以归家，由家族供养。余者也将给家族送信，有被接国，有就只能留东都城, 蹉跎余下人生。

世子霸十大方，凡是要离妾夫人都被返还嫁妆，还额外赠送一批金绢，借此邀得不少好声。

与之相反，对东梁侯留下子，尤其是曾和他作对，更当面顶撞他几个兄弟，他就不是那么宽容。

听话都能得到一块封地，带着家眷就封。

不听话全部软禁起来，叫嚣得最厉害两人直接下狱，罗织罪，夺氏除封。从尊贵公子沦落为无氏无封之人，还要被囚困数，狱中饱受折磨，是否能活都是未知数。就算能熬过牢狱重获自由，也已经物是人非，妻离子散。

世子霸没有杀死他们，手段却比杀戮更为可怕。他诛心，切切实实让反对他兄弟沦为废人和疯子。

公子们待遇较好，定下亲国君府待嫁，世子霸命宗人准备嫁妆，不允许出任何差错。龄尚小跟母亲身边，失去生母可以择选养母，养母也没有就要留国君府，由世子霸妻妾代为照顾。

安顿好先君家眷，解决掉潜竞争者，世子霸每日身着丧服，参与一场接一场祭祀。无论心中如何想，表面上他确是一个孝顺儿子，一举一动毫无破绽，言行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出任何把柄。

奔丧宗人聚国君府，等待各国吊唁使臣。

令人尴尬是，从丧讯发出到丧礼入尾声，前来吊唁人稀稀落落，屈指可数，压根不像一个大诸侯丧礼。

面对这种情况，东梁国上下都难堪，却也毫无办法。

值得庆幸是，郅玄以亲戚身份吊唁东梁侯，出现祭礼上，让东梁国挽些许颜面。即使西原国大军停城外，城头仍存战争痕迹，因郅玄这一举动，也让东梁国人对他生出几好感。

国战是一，吊唁先君是另一。

东梁国人得十清楚，清楚到让郅玄感到诧异。

面对郅玄疑『惑』，粟虎等人不理解。他们看来，西原国攻打东梁国出有因，打到东都城是依靠实力，东梁国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反之，他国推三阻四，对东梁国敬而远之情况下，郅玄愿意亲自吊唁东梁侯，东梁国人这种反应实是理所应当。

“这……”郅玄摇摇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诸侯国不来吊唁理由多种多样，其中之一，绝对和西原国大军脱不系。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意。情发展成这样，身为既得利益者，郅玄没道理揭穿。

东梁侯丧礼期间，郅玄短暂停留城内，东梁氏族纷纷来访。羲氏和禾氏最为特殊，走动最为频繁。两家决定举族迁移，离东都城，前往西原国。

“暂时不急。”

郅玄接受两家投诚，却没让他们按计划动身，而是另有安排。

“稍安勿躁。”

郅玄计划中，此战拿下土地不归还。不想横生枝节，必须想方设法短期内消化。种甜菜是个好办法，以糖入贡，以重利，确能堵住中都城嘴。

但这远远不够。

他拿下不是几座城池，而是半个东梁国。若想彻底消化，委派官吏、制定法规、加强驻军是必须，更需要多方面助力。

羲氏和禾氏举家投诚，简直是瞌睡送枕头，郅玄马上有了主意。

羲河封地靠近五城，郅玄有意尽数归还，另外再封给他两座城，由羲氏对属行安抚治理，让这片土地尽快融入西原国。

禾氏封地本来不大，郅玄大笔一挥，直接增加三倍。此举既为安定人心，也为让东梁氏族看到好处，说不定能再拉几家到碗里。

除此之外，还是给稷夫人一个交代。

当初稷夫人通过原桃送来单，主动向郅玄送出橄榄枝。如今国战结束，以禾氏为代表几家给郅玄帮了不少忙，攻打东都城过程中发挥出作用。郅玄投桃报李，扩其封地是情理之中。

合作讲究是你来我往，共同获利。

稷夫人诚意郅玄看眼里，如今大方报，想必对方十满意。与之对应，原桃中都城站得更稳，日子也过得更好。

“谢君上！”

接到郅玄旨意，羲河和禾氏家主喜出望外。他们本以为能保家产，获得郅玄庇护就是万幸，哪里想到还有这样意外之喜。

两人都不愚笨，相反十聪明。尤其是羲河，经历过政治上大起大落，更能看出郅玄此举深意。

“恩宠亦是考验。”

封地扩大是好，却也要看到隐藏背后危险。

羲河决定牢牢抓住这份机遇。

如果能助郅玄彻底消化这片土地，他受到重用，羲氏也能更上一层楼，荣耀更胜往昔。

禾氏更是如此。

到家中后，禾氏家主立即写信，派心腹送往中都城，千叮万嘱，一定要送到稷氏家主手中。

“成，各家都将受益。”

两人手中资源不少，要稳定和治理新增封地，人手和物资就有些捉襟见肘。经过一番考量，两人做出相同决定，给亲近别支和姻亲写信，邀请他们派遣家族子弟，或者干脆全家迁移，一同投奔西原国。

郅玄明言派遣官吏并驻扎军队，两人没有立场拒绝，也不打算拒绝，坦言配合郅玄所有行动。他们邀请别支为不是争权，而是让封地尽快稳定下来，各项务走上正轨，不负郅玄信任和重用。

得到郅玄肯定后，羲氏和禾氏大张旗鼓，行不避讳他人，引来众人侧目。

对两家转投西原国一，东都城内褒贬不一，有人言是先君造孽，寒了臣子之心，也有人说两家趋炎附势，攀高而已。

朝堂上，群臣注另一件。

透过郅玄对两家封赏，卿大夫们看出端倪，担忧郅玄打破规矩，不按照常例归还土地。

几座城池也就罢了，半境国土可不是小。

郅玄胃口再好也不能全部吞下，这不符合规矩！

真被走一半土地，东梁国还如何称为大国，又如何能守住祖先荣光，代人王牧守东方。

世子霸也惊出一身冷汗。

他西都城停留不短时日，对郅玄有更深了解。卿大夫们只是担忧，他却心中笃定，打破规矩，郅玄恐怕真能做得出来。

怀揣着各种想法，世子霸出城拜访，再入郅玄大营，心中忐忑，难免表现脸上。

郅玄没有同他客，等他落座，一纸盟直接摆到面前。

“盟？”世子霸看过内容，满脸都是苦。

为结盟，实则是割地土。

他应该感谢郅玄，还乐意给他留几面子。他父亲是被摘掉发冠架着出城，国君威严『荡』然无存。两相比较，他好歹还有一块遮羞布，不至于太过难看。

“君侯，此不容商量？”世子霸抬起头，苦着看向郅玄。

“世子以为呢？”郅玄没有正面答，却已经给出答案。

“君侯，我国镇守东方，半数土地人口实太多。”世子霸心知不可为，还是想争取一下。

郅玄摇头，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东西吞下去就是他，绝不可能归还。但世子霸说也是实情，东梁国肩负重任，元伤得太狠，确让周边不稳。

“东夷占据沃土，当取之。夷人众多，可捕之。”郅玄点点桌案，给世子霸提出建议。

郅玄非是无放矢。

据他所知，东夷数量庞大，不亚于草原狄戎。

夷人『性』情凶蛮，占据大片土地却不生产，爱好厮杀劫掠，给各国造成不小麻烦。

遇到东夷侵扰，东梁国做法就是屠戮驱逐，和西原国北安国之前一样，出兵灭部，胜后撤走。这样容易让东夷部落死灰复燃，杂草一般风吹又生。

郅玄给世子霸提供另一个思路。

失去土地不要紧，可以去打东夷，从他们手里抢。抓到俘虏别全用来祭祀，留下一部补充缺失劳动力。

东夷不种地，照样活得滋润。

证明什么？

证明他们盘踞都是好地方，资源丰富，不取就是浪费！

郅玄舌灿莲花，给世子霸描绘出一幅宏图美景，让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双眼越来越亮。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世子霸。

从郅玄态度可以断定，失去国土拿不来，找上中都城也没用。与其耗费力，不如另辟蹊径，依照郅玄所言向东夷发兵。

一场国战，东梁氏族被郅玄打到怀疑人生，军队士大跌，秋收也被耽误。

东梁国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固人心。攻打周边国家不可取，东夷是最好目标。

既能转移国人目光，又能给朝中氏族一个交代。

衡量利弊，世子霸快拿定主意。

他清楚郅玄用意，明白对方说出这么多，是让他老老实实签下盟，别心生侥幸。

思及此，世子霸嘴里发苦。

奈何实力不如人，再苦也要咽下去。

深吸一口，世子霸拿起刀笔，一笔一划盟上刻画。其后拿出印章，停顿片刻，牙紧咬，用力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