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认清

会猎隔日就是第三场祭祀。

诸侯献兽首, 垒于祭台周。郅玄献上的虎首盛在鼎中，由巫送至祭台上。九场祭祀结束后，鼎及虎首将随葬王陵。

祭兽首葬王陵, 此乃莫大荣耀。历代人王葬礼中，仅有数人得此殊荣。然而，在巫高诵祭词时，郅玄未任何激动，表现得分平静, 近乎是意兴阑珊。

诸侯集体沉默, 庄严肃穆的祭祀中, 除了巫的声音，再不到半点杂声。

众人凝视太子淮, 目光过于尖锐，如芒刺在背，令他极为不适, 心中涌起阵阵不安。即便如此，他仍要肃然神，依礼登上祭台, 中途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否则会变得难以收场。

之以出现这种形，太子淮能猜到原因, 却无法改善。早如此, 他绝不会因一时冲动箭指郅玄, 如今追悔莫及。

诸侯的想法很简单，却也直指中心。

太子淮能因激愤箭指西原侯，他日会否旧事重演，将箭矢和刀锋对向自己？

王族的确衰弱, 王族私兵也不值得一提，但是相对而言。

在大诸侯面前，王族不敢兴起刀兵，明显处于劣势。换成仅有两三座城池，三军凑不齐万人的小国，王族必然不会客气。

葬礼之前，中都城掀起战火，王族私兵靠数量战胜氏族，『逼』迫政不和之人远走封地。

太子淮初现峥嵘，给诸侯留下极深的印象。

历猎场变故，国君们对他有了更深层次了解。

尤其是依附大国的小诸侯，他们为自身考量，更加期待会盟事成。唯有方大诸侯联盟，才能彻底压下中都城气焰。

心思表现在行动上，多位小国国君齐聚，互相试探心意，确信大家在一条船上，先一步立下誓约。其后各方串联，借姻亲、盟友等身份过营，说服更多诸侯加入进来，推动会盟尽快实现。

对于国君们的行动，郅玄看在眼中，无意在明面上『插』手。

第三场祭祀结束后，他赵颢会面，商议会盟时间地点，抓紧完善会盟章程。

计划中，会盟由大诸侯共主持。人之中，郅玄仍居首位，这是实力决定，不容置疑。

“君以为如何？”郅玄将相细节刻在竹简上。林林种种，过几番修改，刻好的竹简装满六只大木箱。

赵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展开竹简细看。

从头至尾浏览一遍，他对多数内容没有异议，手指定在会盟地点，轻轻敲了一下。

“祥地？”

“然。”

祥地靠近中都城，境内多河流，能开辟大量田地，却数百年来无人问津，成为一片无主之地。

人王分封之初，祥地本属大氏族，一度丰饶富裕。

百年前，祥地发生战『乱』，战后出现瘟疫，分封该地的氏族直接灭族，属民或死或逃，以至于城池倒塌，田地荒芜，数百年间杳无人烟，唯有野兽聚集。

时至今日，仍无人愿意接手该地，实在认为不祥。

郅玄反其道而行，将会盟台建在该处，比邻中都城，威慑王族，还能打破数百年的“魔咒”，何乐而不为。

完郅玄的解释，赵颢陷入沉思。

良久，他才合拢竹简，郑重道：“会盟今岁可行？”

“可行。”郅玄颔首。

天下诸侯齐聚中都城，此等盛况之。

人王葬礼之后，马上是太子淮的登基仪式。不出意外地话，各国国君将在中都城停留至初冬。在诸侯归国之前，往祥地举行一场会盟，时间上有些仓促，却不是不可行。

“会盟台需提前搭建，人手也要提前安排。事无需隐瞒王宫，王族派人证也是无妨。”

诸侯会盟，分天下之权，本就是撼动王族根基。

郅玄不认为事能隐瞒，也没隐瞒的必要。

如王族派人，甚至是太子淮亲自前来，他照欢迎，真心实意，不打半分折扣。

让对方尽早看清现实，明白自身处境，避免猎场内的事再次发生，中都城和天下诸侯方能和平相处。

除非必要，郅玄不打算让中都城消失。

至目前不行。

时机未到，步子迈得太大绝非好事。

大帐内的烛火燃至天明，郅玄和赵颢彻夜未眠，定下会盟全部章程。

今日没有祭祀也无郊外会猎，两人商议之后，再请诸侯过营一聚。这次地点不在郅玄营内，而是迁往赵颢大营。

诸侯接到邀请，全都欣然赴会。

在动身之前，国君们心中思量，都能猜出此次聚会的目的。

想到太子淮在猎场中的表现，推及王族成员的种种反应，国君们纷纷下定决心，只要西原侯当众开口，他们必全力支持，合力促成会盟一事。

大国不惧王族，可以和中都城掰腕子，甚至更胜一筹。

小国缺乏类似的底气。

小诸侯不甘愿对衰弱的王族言计从，却也不能公然反抗，唯有期待会盟尽快达成，设法抱上大诸侯的大腿。如此一来，中都城就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真有一天找上，大可以找大腿哭诉。王族休想再以势压人！

聚会进行得分顺利，国君们各抒己，中心思想只有一：支持会盟，支持西原侯，这条大腿他们抱定了！

不出意外，事再次传入王宫。

这一回，太子淮表现得更加沉默。王后看着他，没有任何斥责，而是温言开解，和上次截然不。

到猎场传回的消息，王后就道儿子钻了牛角尖。仔细回想他的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该劝的必须要劝。如太子淮不能认清现实，未来的路注定越走越窄。

王后推他坐上王位，不是推他走向绝路。

不想让太子淮继续钻牛角尖，她只能改变做法，将事拆开『揉』碎，一点点灌输到他的脑子里，让他放下不该有的固执，真实面对自身处境，不要再因冲动犯糊涂。

一旦酿成大错，惩罚的不是别人，只会是他自己。

“淮，你可明白？”王后苦口婆心，为的是将太子淮拉回来，别一心思走上岔路。

“母后，我明白。一时有些想不通，让母后担心了。”太子淮苦笑。

他绝非愚笨之人，也不是一朝登上高位就忘乎以。

会有之前的表现，全因早年未历多挫折，明道不该，还是控制不住脾气。

冲动行事非他乐意，要完全压制很难，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何况以他的年龄和历，表现得毫无破绽才更加引人怀疑。

太子淮和郅玄有过接触，彼此还有生意往来，心对方非气量狭小之人，轻易不会斩尽杀绝。但事再一再不再三，宣泄绪必须打住。否则郅玄不动手，赵颢也不会容他。

“母后，我保证不会再犯。”太子淮郑重其事，神不以往，让王后生出几分惊讶。

“真？”

“真。”太子淮颔首，沉声道，“母后，我早年太顺，遇挫折难抑『性』实为寻常，全无波澜才是怪事。”

一政治上的新鲜人，行事滴水不漏，表现得老谋深算，势必令人忌惮。如他这般冲动鲁莽，固然会让人看轻，到底不会生出杀心。

王后定定看他片刻，终于长出一口气。儿子中选择了他，到底没有看错。不过该提醒的仍要提醒，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改变，有伪装的成分更改小心。

“言语需谨慎，行事不可太过，以免弄巧成拙。”

“诺。”

殿闭，母子俩这番谈话未入第三人耳，连心腹都未透出半字。

太子淮晓原桃将郅玄面，有意借机缓和两人之间的系，故而提前出宫，打算回府稷夫人商议，在葬礼之后设宴款待西原侯，时邀请赵颢。

在他出宫时，碰巧遇到东梁侯。

王后下旨允许诸侯女归国，大梁氏派人给东梁侯送信，有意在葬礼后动身。东梁侯今日入宫，专为大梁氏面，着手安排此事。

大梁氏入中都城年，随她出嫁的媵妾本有人，三人在宫廷倾轧中香消玉殒，唯一人存活，却也中毒多年无法生育，每逢冬日就会卧床不起，肢剧痛难忍。

媵妾中毒是为大梁氏挡灾，其余三人暴死也是为保护大梁氏。

大梁氏恨透了这座王宫，不想再演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至于她的儿女，都已年长就封，各自有了家业，无需她『操』心。

年岁月蹉跎，余下的人生不该继续葬送。

大梁氏决心归国，带走重病的媵妾，带走死去三人的骸骨，远远离开这座聚集繁华却也内藏污垢的囚牢。

太子淮和东梁侯礼，一前一后行出宫。

马车背向而行，距离渐远。

东梁侯坐在车内，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不简单。”

今日当面，这位太子举止有礼言行有度，根本不似表现出的鲁莽。

如人前表现是故意，目的为何？

思及此，东梁侯改变主意，暂时不归营，趁时间还早去拜访郅玄，将今日告对方，也好有防备。

不料时机不巧，他被请入大帐，发现赵颢也在帐内。

冰冷的目光刺在身上，东梁侯不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和郅玄礼，顶着眼刀落座。

眼刀虽利，多刮几下也就习惯了。

端起热汤饮下一口，东梁侯苦中作乐，只能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