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我没考虑周全
翌日,广宁伯府。
荣国公夫人站在伯府门前,朝门内的丫鬟笑盈盈温声道:“劳丫头你和你夫人再说一次,就说我今日特来致歉的。”
小丫鬟是程鱼儿主母——广宁伯府二房大夫人顾氏院里的丫头,得了荣国公夫人的话,小跑着朝顾氏院子的方向跑去。
“不见,我绝不见她。”顾氏一听荣国公夫人执着,急得面容发白,尖声催促道。
昨日顾氏接了荣国公夫人的信后,骇得差点没晕过去,她两眼一黑,直接晕倒。
小丫鬟又小跑着朝府门口,对着荣国公府夫人福礼,讪笑道:“夫人,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小丫鬟这模样,荣国公夫人便笑了,知晓是顾氏的借口,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嬷嬷便立马给小丫鬟几个重重的荷包。
昨日顾氏给荣国公夫人送了信,说决不许荣国公夫人认程鱼儿做干女儿,如若她做了,便与她断绝关系。
荣国公夫人接了信,今日一早便来看顾氏,顾氏却不愿见她。
二十多年的手帕之交,荣国公夫人只以为顾氏因自己未提前招呼闹了脾气,和丫鬟说好话让她进去。
丫鬟此类的事情遇得多了,顾氏隔个几月便与荣国公夫人置气,他们也觉得顾氏无理取闹,偏偏荣国公夫人不计较,每次还来哄他们夫人。
广宁伯府的院子都是偷偷传着荣国公夫人的好,谁都期望着自己这辈子遇得着此般好友。
暗暗道自家夫人不识好歹,那可是国公夫人,他们夫人不过是伯父嫡次子的大夫人。
伯府里的下人都知晓,伯爷看不上顾氏,这么多年,如若不是荣国公夫人事事照拂顾氏,顾氏怕是过不得如今这般。
荣国公夫人熟门熟路,不用丫鬟带路便径直入了顾氏的院子。
“青禾,还生气?”
荣国公夫人大步揭了珠帘,笑着唤了声,她歪头进顾氏的卧房,压根没注意到顾氏见她面色仓皇和骇人,几乎苍白着脸从榻上跳起。
后见荣国公夫人面色和缓,言语温柔,顾氏惴惴不安得心脏方有些和缓,强笑着:“你来找我何事?”
“这不是你昨日要和我断了这二十多年的情分,我这么多年无儿无女,好不容易得个可心的人”荣国公夫人好说好讲,还没说完便被顾氏拉长嗓音截了话头:
“程鱼儿不能做你的干女儿。”
“这倒是为何,你且说说。”荣国公夫人好脾气,挨着顾氏温声道:“鱼儿和我五六分相似,我觉得这是天意。”
“不行,就是不行。”
顾氏疾言厉色:“她哪里配得上做你的女儿,上次她来我这儿一点规矩没有,杀了我几个丫鬟,还把我的陪嫁嬷嬷桂嬷嬷带走了。”
“有这事?”荣国公夫人不曾听说这些,也很难想象程鱼儿温婉可人的模样会做这事:“我见鱼儿不似会做没大没小之事。”
“哼。”顾氏冷笑一声。
她敛住眸光里的阴狠,看着荣国公夫人咬牙切齿骂道:
“那是你不知晓她最会阳奉阴违,狐媚子,最会勾人心,和她那个没羞没臊的亲娘一个样。”
荣国公夫人听顾氏这么说程鱼儿眉头拧紧,可她知晓这么多年,顾氏对广宁伯嫡次子那个外室的憎恨。
顾氏年幼时和她畅想要嫁得良人,顾氏相看了很多户人家,最后选了广宁伯嫡次子程立柏。
却没想到,程立柏结婚没几年背着顾氏在外偷偷养了外室,顾氏知道后没少对她哭。
“我是看她和我长得像,看见了她我就想起我那苦命早夭的娃娃。”荣国公夫人低低叹了口气,微微红了眼。
顾氏听她提此,手背猛得绷紧,眼珠子慌乱得转,她咽几口唾沫,低咳两声稳住情绪。
“她在伯府院里十几年,我岂能没发现她长得与你相似,我就是怕她勾起你的伤心事,从不让她与你碰见,你如今却偏偏非要将她认作干女儿。”
顾氏说得有模有样,说着说着便是两行清泪,双目睇着荣国公夫人,抽泣得肩膀跟着抽动,这几日因病苍白的脸愈发羸弱:
“我事事为你着想,如今你不顾我。”
“我这身子便是前些日子与她气得,她倒好,看也没看我。旁人都道你与我关系好,此时你若将她认作干女儿,岂不是让世人看我笑话,嘤嘤嘤”
她越说越是可怜,两行清泪簌簌而下,荣国公夫人为她擦泪都擦不及时,只能搂着她的肩头轻轻安慰:
“好了青禾,我知道你对我好。”
其实,这几日荣国公夫人对顾氏颇有微词,毕竟,程鱼儿与她六分相似,在顾氏院里长大,顾氏却从不告诉她。
可如今听了顾氏的一番解释,荣国公夫人微微有些愧疚,心道错怪了她。
顾氏不说话,一直哭,一直哭。
自小,她若是与荣国公夫人有了矛盾,无论是她对或她错,她便一直哭,一准荣国公夫人会来劝她,事事依她。
果真,她哭了好一阵子,便听到荣国公夫人低叹一声,无奈道:“听你的,我不认她做干女儿了。”
“那就好。”顾氏忙收了泪,双目盯着荣国公夫人,催促道:“你快与程鱼儿致信,把事情说清楚。”
“你若真想认个女儿,我那次女性子温柔,兰心蕙质,自小你看着长大,我把她”顾氏本想说“给你做干女儿”,眸光一闪,眼珠子滴溜溜转:
“我把她过继给你,我这就和伯爷去说。”说着她就要撩开被子下榻。
荣国公夫人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相公族里还有小辈,万不能从你处过继孩子,广宁伯也定不愿。你身子病着,别为此事操心了。”
顾氏听她言此,眼帘低垂,遮住眼中阴毒、嫉妒和咒怨的目光,轻轻点了点。
荣国公夫人又和顾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方告别。
“去锦亲王府。”
出了广宁伯府,荣国公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和程鱼儿说清楚,毕竟此事她起的头,有始无终,也应当面说清楚。
虽然顾氏数落了许多程鱼儿的坏,荣国公夫人却不认同,她与程鱼儿相处这些时日,一直觉得程鱼儿是个实心实意的善良孩子。
…
锦亲王府。
李景琰大步步入寝殿,面色严肃,拉着程鱼儿道:“娘子,我有事要和你说。”
李景琰眉目间隐忍着怒气,望向程鱼儿时凤眸闪着浓厚的疼惜。
程鱼儿放下手中的绣棚,见他拧眉,抬手轻抚李景琰英气的眉宇:“何事惹得王爷如此不快?”
“是”话到了口边,李景琰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踌躇着措辞。
当当当,敲门声突然响起。
“王妃,荣国公夫人找您。”外面丫鬟通禀。
李景琰眉目一疏,低头在程鱼儿眉心落下一吻:“娘子先去会客,稍后我再和你说。”
程鱼儿见李景琰愁绪少了些,和他作别,见李景琰坐在轮椅上目送她,程鱼儿莲步轻移,走了几步又回头。
她步近李景琰,在李景琰面颊轻轻落下一吻:“王爷,我先去了。”
李景琰猝不及防,抬眸愣愣看着程鱼儿的倩影,面颊微微有些发红。
…
多福轩花厅。
程鱼儿给荣国公夫人斟了一杯清茶,见她面色不好,垂着头饮茶,程鱼儿柔声问:“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荣国公夫人抿了一口茶,柳眉紧锁,看了一眼程鱼儿,眼睛有些通红,半响,哑声道:“没事,我刚从广宁伯府来。”
荣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程鱼儿柔和的眉眼,顿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主母病得有些重了,鱼儿怎么不去看她?”
“广宁伯府没给我递信,如若不听夫人言,我不知母亲病了。”程鱼儿如实答道。
荣国公夫人有些纳闷,不由问出声:“广宁伯府不常给你来信?”
程鱼儿摇了摇头。
自她冲喜嫁入锦亲王府,李景琰未醒之前,广宁伯府只当这个人死了,问也未问;李景琰醒来后,广宁伯府顾氏给她来了贴子,却在顾氏院里听丫鬟辱骂不尊李景琰,讽刺李景琰是个残疾没几年活头。
那次,她与顾氏闹翻,李景琰当场惩治了几个丫鬟,之后,她与广宁伯府也断了往来。
昨日,若不是荣国公夫人说主母顾氏病了,她都不知,广宁伯府也没有给她递帖子,估计也是避着她。
见荣国公夫人明显面色不佳,程鱼儿犹豫了一瞬:“夫人,可是广宁伯府不同意我做您的干女儿?”
“青禾也传信给你了?”荣国公夫人猛得抬头问程鱼儿,眉头紧锁。
“青禾也太没些规矩,此事何必让你难堪。”荣国公夫人慈祥和煦的面容第一次带了几分怒气,展现出对顾氏的不满。
“没有,我猜的。”程鱼儿轻轻摇头,她是昨日回忆起了前世,前世顾氏便不愿她做荣国公夫人的干女儿。
程鱼儿没想起前世桂嬷嬷后面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她猜想顾氏估计不愿她身份越了自己的嫡女。
程鱼儿知道自己只是广宁伯嫡次子的外室女,她的身份不光彩,以前顾氏从不将她带到外面,一次也没有,她便知晓自己见不得光。
现在她嫁了锦亲王,身为锦亲王妃,顾氏见了她都要行礼。
她与顾氏闹了矛盾,顾氏与荣国公夫人是手帕之交,自是不愿意自己的闺中密友再给她抬抬身份。
看着荣国公夫人满面愁容,程鱼儿递了一方帕子给荣国公夫人,神色宽容,声音柔和:
“夫人,莫要为难,即便与夫人没有名义上的干系,也不影响我与夫人亲厚。”
“是我对不起你。”荣国公夫人握住程鱼儿的手,面上甚是愧疚,见程鱼儿落落大方,温婉贤淑,双目更是微微发红。
程鱼儿安慰她,她却肩膀更是微微抽动。
程鱼儿给她斟了一杯茶,荣国公夫人接了双手捧在手心,低垂着脑袋:“是我没考虑周全。”
荣国公夫抹了抹眼角,压抑着声音哽咽:“我幼时家寒,母亲早逝,青禾与我玩耍,时时贴补我,我,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
程鱼儿也曾疑惑,为何荣国公夫人如此纵着顾氏,毕竟她贵为国公夫人,此时,听荣国公夫人此言,程鱼儿方恍然大悟。
是荣国公夫人心善,念及年幼的好。
程鱼儿心中对荣国公夫人更是敬重,她半蹲下身,伏在荣国公夫人膝头,歪着头柔声道:“我第一次见夫人便觉面善,心中想要亲近,如今与日后,没甚不同。”
“好孩子。”荣国公夫人眼睛时真真红了,忙扭脸拭去面颊的泪珠,唇角却压不住微微的弧度,眸色温柔抚着程鱼儿柔软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