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强扭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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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虞山的众人, 宁欢带着陆寒霜和小黄豆一路西行。
前往混沌海。
临走前尧光道人送了顶云中轿给她，说是让宁欢代步，以免受颠簸之苦。
说实话宁欢属实不愿意接受这份厚礼, 天知道她压根就不想和陆寒霜坐在一间轿子里！！
想想那场面, 她就觉得四室一厅都能被抠出来。
但尧光道人总觉得宁欢是是女孩子脸皮薄, 在口是心非，于是他善解人意地劝了又劝。
最终宁欢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最近秋冬交替，外面的天气无常。离开天虞山时已然寒风凛冽, 但轿中的温度却是恰恰好, 温暖如春。
【不行，好尴尬, 要不我整点活？】
【可我和他也没啥好说的。】
【不会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混沌海叭？】
【三天三夜，相顾无言。嗐, 尧光道人昨天还说我俩是仙界模范师徒, 要是他在这里看看这场面，一定会收回昨天颁给陆寒霜的“最好师尊”的荣誉奖项！】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好吵。
陆寒霜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眼不见心为净。他试图用修炼屏蔽宁欢。
【他最近打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了？】
【不对。】
【他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不行，依旧很吵。
陆寒霜屏蔽失败, 索性封闭五感。比起接受宁欢的精神攻击, 他选择当个木头人。
不过多久，宁欢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这里了。
锦绣盒里的小家伙探出脑袋, 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宁欢逗了逗小家伙。
几天的功夫, 原本脏了吧唧的小黄豆变得油光水滑。它的羽毛变得更加金灿灿的, 小呆毛时不时左右飘荡，整只鸟看起来好新。
不是新鲜。
就是新。
宁欢将小黄豆抱出来放在柔软的垫子上，再随手拿过一把糕点, 把糕点掰成小块小块地喂给它。
小家伙倒也不客气。宁欢喂一口，它吃一口，吃饱了就趴到她身边。小脑袋埋进翅膀下，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一大一小都睡着了，轿子里忽然很安静。
宁欢百无聊赖，只得闭上眼睛也运了运气。可她才刚刚闭眼调吸，就越发觉得体内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的存在感变得更加明显。
先前，她的举止行为都受天道控制，天道在她身上给予了巨大的压力和控制力。
甚至有时候宁欢都觉得，她的身体不是她的。她必须按照天道的意愿行事，才能勉强掌握身体主动权。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莫名的压力也慢慢减轻。直到在她云海盟当上盟主以后，天道施加的压力彻底消散。
那现在她身体里的这份不属于她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
宁欢能够察觉到这份灵力已经在她身体里呆了很久了。或许在天道控制她之前，这份灵力就已经存在于她的心府。只是在两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天道的力量更为霸道，所以也更加明显。
现在那股明显的力量消散，她心府里的这份灵力才慢慢被她发觉。
然而这份灵力，在她的心府里老老实实呆着，没有伤害她的灵脉。可那就离谱！又没有谁帮她疗伤过，怎么就有别人的灵力落在她的心府里。
宁欢想不通。
她只能闭上眼，散开自己的神识，自己进入心府一探究竟。
…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升腾着无数散发着温柔光芒的光点。
毫无瑕疵的、洁白的光点有絮状、花瓣状、叶子状。它们纷纷扬扬由上而落，像是无数片雪花落下。
这场雪景，便是宁欢的心府的模样。每个人的心府场景各不相同，平生最看重什么，修士的心府便会幻化成什么。
这片纷纷扬扬的雪花帘幕，形成一道厚厚的、无形的壁垒，她的灵力都汇聚其中，它们都在静静地守护着她的心神。
只是，宁欢在一片雪白中，看到了那份游荡的、不属于她的灵力。它是一缕黑色的雾气，与她心府中其他的灵力格格不入。
宁欢尝试着把它捉住起来带走，可待她靠近她忽然发现，这团黑色的灵力已经在她心府里生根发芽了。
它与其灵脉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它存在着的位置十分特殊，好巧不巧就是她心脉最为脆弱的地方。
要是她执意要把这团黑色灵力驱散，她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宁欢看了它许久。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这缕灵力有些熟悉。
【这……好像是陆寒霜的灵力？】
【他什么时候进去我的心府了。】
【他什么时候救了我一次？我怎么不知道？？】
神思回笼，宁欢立刻睁开双眼，她疑惑满满地看着身边的人。只见陆寒霜已然闭上了眼睛，想必已经入定许久，不知外物。
宁欢皱了皱眉。
在她目前仅有的记忆之中，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受过什么重伤，重伤到要他人进入心府去治疗她。可是疗伤的灵力又确确实实存在，她如何都想不通。
只见陆寒霜忽然一咳！
重重的咳嗽声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
“师尊怎么了？”
陆寒霜并没回她。
【旧疾复发？】
宁欢坐到他身边去，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心里出现一抹厌烦之色。不知是被梦魇困住还是旧疾攻心，神色非常压抑。
他靠在角落里，一手撑着轿子，一手捂着胸口，闷闷地咳着。一声又一声，似乎是要把心脏都咳出来。
【他的神识好像并不清明。】
【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宁欢没来得及多想。她立刻收拢神识，封闭五感，进入他的心府。那一瞬间，陆寒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仍没有睁眼，却微微皱眉，轻声道，“出去。”
但他的声音太过微弱，宁欢没听到。
陆寒霜的心府一如既往地混沌，但宁欢这次居然同上次一样，没费神就顺利抵达了他的灵脉，这一过程丝滑得就像有人给她引路一样。
但即便如此，宁欢仍旧一个脑袋两个大。陆寒霜的心府里一片混沌，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宁欢索性蹲在这片混沌之地，费劲巴拉地在其间搜寻伤痕。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
却发现这又是陈年旧伤。
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变得极深，像是个幽暗无底的裂口，看着触目惊心。宁欢来不及多想，将灵力聚集在指尖，点点白色光芒照亮方寸黑暗。
修补伤口的过程此上一次还要艰难。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道伤痕一点点被填补好。
宁欢正要要收手时，一股火炎忽然凭空出现！灼灼火苗如同黑夜里的凶兽的眼睛，它猛地一窜！将她刚刚修补好的伤痕重新烧得裂开……
“居然是这样。”宁欢怔怔地看着泛着猩红血色的伤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寒霜的伤口即便好了以后，又会被心火灼伤。这样反复无常，那他根本就不会存在治愈的可能。
怎会如此？
宁欢又尝试了几次，最终用灵力编织了许多网，填填补补。
她没有再给那些陈年旧伤灌入灵力，而是把编织的网压在上面。这样能好不容易缝补完毕，也不会引起那团奇怪心火的注意。
就这样缝缝补补一顿操作，又废了好些功夫，宁欢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她累的要命。都没多想，她索性坐下，就呆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恢复体力。
带着呆着，她仔细一看，居然真的看出些不对劲——
陆寒霜的心府里，那个本该被灵力包围着、保护着的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活跃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脏不会跳动吗。
宁欢正要多看一眼，岂料一阵排斥性极大的灵力没有任何征兆地向她袭来！她不能多在此停留了。
神思回笼。
宁欢睁开眼，立刻往旁边一看。
陆寒霜依旧闭着眼睛，正靠着轿子入睡。只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眉间已经没有那抹郁色。如今安安静静的模样，有一说一，他如今这模样倒是比白日可爱许多。
轿子猛地一颠簸。
陆寒霜猛地向她这边倒来。
宁欢：……
心里刚觉得他可爱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好重。】
【怎么能够这么重。】
【我的肩膀要废了可恶。】
她的肩膀被压得发麻，刚要抬手推开他。却莫名其妙地想起——
他的心府旧伤压新伤，就没一块好地方，灼心烈火更是让他时时刻刻都被痛苦缠绕。
有点惨啊。
宁欢皱了皱眉头，准备推开他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只是，他的头发有几缕擦在她的脸上，怪痒痒的。
—
云中轿不知跑了多久。
本来还清醒着的宁欢硬，是被拖着生了困意。然而她这一觉一点都睡好。
噩梦不断不说，她还一直梦到有人与她靠得极近，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种感觉贯穿梦境始终。
这觉睡了像没睡一样。
……
云中轿终于停下了。
宁欢带着陆寒霜和小黄豆，终于抵达了新国。
新国是混沌海附近的小国这个小国在三界十分出名，宁欢也有耳闻。新国出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路子野。别的人界小果都巴不得离魔界远一点，而新国直接靠着混沌海劳作，什么仙界妖界通通不敢来这里造次，属实称得上上富贵险中求。
“师尊，我们到啦。”车窗外已经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宁欢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拉着他的手走到街道上，四处走走看看。
陆寒霜还是那副冷淡表情，似乎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看宁欢激动得有些过分，陆寒霜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可一想她在轿子里方才的所作所为，陆寒霜的语气顿了顿。
逆徒今日没有那么叛逆。
想玩就玩玩算了。
宁欢在灵山呆了十年有余，过惯了单调孤寂的日子，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现在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她心里依旧特别开心。
……
人界幼稚的小姑娘，喜欢人间繁华倒也是正常的。
陆寒霜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于他而言，这地方他看腻了，已经看不出什么新花样。
【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我要是现在告诉陆寒霜，我来到这里后居然有股回家的感觉，他会不会立刻把我当做魔修就地正法。】
【可是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啊艹！总感觉怪亲切的。】
【以前我是不是来过？】
陆寒霜眉眼一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可这种感觉是真的。
这片新国的夜市，宁欢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她心中莫名升起来的熟悉感便越深。几个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其中不乏就有新国夜市的画面。
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在这里呆过好一段时间。
想来想去想不出苗头，宁欢也没持续纠结，索性把心思放在了游乐上。难得来一趟，先玩够了再说！谁知道见了魔君以以后还能不能有命过来玩。
宁欢拉着陆寒霜钻入人海里。
她跟着人群往前，越发意识到新国好像没有宵禁。这里到了夜间依旧是灯火璀璨，人来人往。放眼看去，随处可见女子挽着男子的手散步。
宁欢猜想这里的民风开放，和普通的凡间国家并不一样。
也是，胆子大得都能靠近混沌海过日子了，牵手逛街算的了什么。
摊贩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空气里传来山楂的香气。
【好香啊。】
【它肯定很好吃。】
【可是吃了会牙疼。】
【问题不大，吃一串应该没问题。】
宁欢想来想去没忍住，她走到摊贩面前，却发现有草莓的和香糕味的两种！看起来都很好吃。
唉。
吃两串应该也问题不大。
宁欢不慌不忙地买了两串糖葫芦。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人设，于是她咬着一串，还不忘递给陆寒霜一串。
【他应该不吃甜的。】
【这样两串就都是我的了。】
【先假装孔融让梨一下，这样既能提现我好徒弟的本质，又能同时拥有草莓味和香糕味两种冰糖葫芦。我真是——】
思绪未断。
草莓味的冰糖葫芦被陆寒霜咬了一口。
宁欢：……
【你开心就好。】
她边吃边逛，逛到了一处卖木雕的小摊贩面前。
【这些木雕怎么都怪怪的。】
别的人界国家都雕龙画凤雕财神爷，这个地方怎么净是雕一些奇怪的符文。
宁欢蹲下身在摊贩面前细看许久，“这是什么人？”宁欢指着一座小小的木雕说。
“这雕的是混沌海的魔君呀。”摊贩主高兴地介绍道，“小姑娘，看你衣着打扮像是是外地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魔君庇佑我们新国没有被外敌人骚扰，我们都信奉他。你要不要买一个回去，可以护你平安的！”
【这里的人这么野吗。】
可她随后一想，也对。眼前繁华一片的夜市，这是在其他人界国家都不曾出现的画面。
或许那位魔君真的在庇佑他们。
【看来传闻真的不尽可信。】
【魔君做人好像真的还不错。】
【嗐，要是他太好了，我舍不得杀他怎么办？如果他模样长得还过得去，我直接娶了他，就和他在混沌海里双宿双飞算了。】
陆寒霜觉得今晚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他重重地咬碎口里的草莓味山楂葫芦。
“小姑娘，你可以和你哥哥在我们这里多转转，反正最近女儿节热闹的很，多玩一阵也是好的。”小摊贩热心建议道。
【哥哥？】
【我不同意。】
【陆寒霜明明不知道比我大几百岁！】
【太爷爷还差不多！】
宁欢皱着眉头，回头看看陆寒霜，顺手晃了晃手里的魔君木雕，能屈能伸，“哥哥，要不要买个小魔君木雕回去？能保平安。”
陆寒霜：……
那青面獠牙的木雕看着和保平安有什么关系，求块木头不如直接求他。
见他没兴趣，宁欢飞快付钱买了两个放进兜里，又继续往前走去。
宁欢越走，越觉得新国的夜市居然还挺有意思。走了不到两步，宁欢便看到一颗金灿灿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这颗大树好看至极，哪怕是夜色也掩不住它的光辉。
一个写着“活神仙”的算命摊子摆在树下。
“师尊，我们去看看！”倒不是别的，而是那处摊子上有特别多的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是“活神仙”真的有点水平，或许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小姑娘来来来！我来给你弄算一卦！”活神仙是一个模样五六十出头的大爷，他身着一身白衣，看着鹤发童颜，看着真像是那么回事。
“你来到我这里，可算找对人了。”大爷捋了捋胡子，开口那状态就像多喝了三杯酒一样，迷迷瞪瞪的。
“我不说别的，整个新国的姑娘都乐意跑得我这里算姻缘，那绝对的童叟无欺！算不准不要钱！当年尧光道人都说我算得准！”活神仙打了个酒嗝。
宁欢：……
“我不是来算姻……”话说到一半，宁欢忽然意识到什么。
抬眼看天，夜色无边，但是总感觉会随时打雷。
这么多年，宁欢提前察觉危险的技能已经是炉火纯青，“是是是，我是来算姻缘的。”
陆寒霜：……
“那你们就一人抽一道签。”活神仙把签筒递给两人。
宁欢不由得靠近陆寒霜，在他耳边问道，“师尊，这个靠谱吗？”
是靠谱的。
陆寒霜听墨鹄说起过这算命先生的事，说是他算准了墨鹄丢了六年的话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有几分厉害。
“师尊，你快抽一个！”宁欢把签筒递给他。
陆寒霜眉眼冷淡，他不想抽。
可和她理论又要耗费时间，多费功夫还不如直接抽签。
想到这里，陆寒霜随意从签筒里拿出一根，淡漠地将签文递给那人。
几息功夫后。
“哎呀，两位情深缘浅啊！可惜可惜！”活神仙结过宁欢和陆寒霜的签条，语气状态像是喝了醒酒汤，忽然就又来劲了。
“一个是五蕴皆空，一个是红尘未断。你们俩在一起总要有人倒霉，我看还是早早分开得好。”他说着说着，语气逐渐惋惜。
【就冲你今天说的这番话！你在我心里就是活神仙了！】
【多讲两句！】
宁欢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有意外收获。活神仙的话一落地，她的语气顿时就变得悲伤，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你胡说，怎么会这样呢。”
“什么叫我胡说？”那活神仙摇了摇头，“本来就是嘛，你俩要是非要在一起，一定会一死一伤。”
【陆寒霜你听听，你听听高人的呼声。】
【咱们赶紧大难临头各自飞叭。】
宁欢佯装失落道，“可我仰慕师尊已久，您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没有啊！你们俩本来就是强扭的瓜。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非要被其中一方凑到一起。两人呆在一起时间越长，两人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还是听我一言，尽早分开。”
【强扭的瓜这你都算到了？】
【有点厉害啊！】
【好了，我已经相信你是尧光的朋友了。】
【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宁欢抱着自己“红尘未断”的签文，睁着眼睛酝酿，没一会儿功夫眼泪就滴滴答答地说落就落。然而还没等她情绪彻底酝酿完，活神仙就把她手里的签文换了一个。
“抱歉，人老了，眼睛花了看错了。”他交换了一下签文，把“五蕴皆空”的放在了宁欢眼前，才道，“这才是你的签文，你拿反了。你没心没肺，四大皆空嘛。”
说着他把“红尘未断”的签文递给陆寒霜。
宁欢：……
陆寒霜：……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活神仙这才回头问道，“小姑娘，你刚刚哭什么来着？”
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