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第二七六章:蒋大夫
世华殿中,轻轻的哭声一片。
天渐渐的黑了,世华殿中一盏一盏地宫灯被点亮,柔和的光线笼罩在整个世华殿。
长寿面上来了,黄色的龙碗中盛着。
“还有七天就是你的万寿,生日可以提前,我陪你一起吃碗长寿面吧。”
还有什么是想要一起做却没有做的,以为人生会有后半生,无数个明天在等着,却没有想到,一切结束得如此突然,那么多想要一起做的事情,那么多以为会有无数个明天可以随时去做的普通事情,在此刻显得如此不普通,如此珍贵,如此重要……却再也没有时间做了。
苻峻盯着豆蔻望着,眼中只有豆蔻,眼中千言万语,紧抿的唇终是只字未吐。
苻峻起身,用力的站稳在地上,缓缓的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踏得那么用力,因为这个日常最正常的动作对于他太过艰难,苻峻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用力控制,令人心碎的背影。
豆蔻就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目送着苻峻的离开,最终他的身影模糊在一片昏暗的路灯中。
这是最后一面了。
豆蔻眼泪糊住了视线,更加看不真切,如木偶般拿起了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面,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入面碗中,面无表情;吃着吃着,豆蔻一手端起了大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面,面吃完放下筷子,将碗中汤喝了个底朝天,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回紫台宫。”
***
苻峻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走着,天际间一片黑暗,只有那无尽的夜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苻峻立在太极殿前广场,生出一份渺小之感,如此的无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东方有一高台,上亮起几点灯光,高而渺,若天际间几点星光,此乃监天司观星台。
观星台是宫中最高的建筑物,与太极殿楼阙几乎齐高,太极殿后三重楼阙乃视察接见之用,实用只在二层,高过三丈,而观星台高九丈九分九,砖垒结构,人可登上观星台顶。
苻峻一指观星台。
林园赶紧过来:“皇上要去监天司?”
苻峻点了点头。
林园赶紧召来轿辇,前往监天司。
监天司司丞蒋大夫今日亲在监天司中演算,正坐在司堂中央长两丈宽一丈正的大案上,认真看着监天省人绘制的太白犯日的运行轨迹,在上细细的拿尺子丈量演绘,然后在虚线或实线间写上各种观天术语,有些线条边上还绘制着监天司代代相传的表意的图形。
监天司中省人、中令、大夫皆是世袭,蒋大夫家观星卜吉凶家传深厚,世代为监天司大夫,他的次子也继续父业,在监天司任中令。
“皇上驾到。”
听闻唤声,所有监天司人等赶紧汇集在监天司大门外,跪倒迎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苻峻大步的走进了监天司中。
监天司的内高大朴拙,天长日久,监天司多为夜班,通宵间点燃烛火油灯,司内所有装饰皆被烟熏暗沉,带着更加厚重的时间韵味。
监天司与晋宫廷同时修建,宫廷每一代君王几乎都会修整,而监天司几乎没有被大修过。
监天司是一个清水衙门,也无多余的钱拨来,一切几乎还是初建时的简陋,只有那历史积累下来的一代代卷轴资料堆满了四壁的柜上、办公桌案上、角落里也多有堆积,监天司呈现一种很开阔而杂乱有序的状态,与他们观赏的漫天星空有着相似之处。
苻峻从登基以来第一次来监天司。
监天司中工作已经大部分移交给监天司中令蒋中令,蒋大夫年逾八旬,很少前来,今日如此大的事,蒋大夫才亲来测算,作明日呈皇上的奏报。
苻峻望向了大案桌上巨大的太白迹图,望向了满头银丝,分外显眼的蒋大夫。
“可有结果?”
“还在测绘中,稍后要经过缜密演算,才知所兆灾祸方位及类型。”
苻峻点了点头。
“蒋大夫,久未见你了,身体依旧康健,令朕颇欣慰。”
“多谢皇上惦念,微臣身子老迈,少日前来。”
“都忙吧,蒋大夫留下。”
“是,皇上。”蒋大夫回身:“你们都去忙自己的。”
监天司中的官员与朝堂上常见的官员也略有不同,带着一股子不得志的迂腐,大多沉默寡言,官服也不甚整洁。
听闻言,一拱手,各自工作去了,倒没有在苻峻面前多找存在感。
“阿爷,荧惑守眼。”
一位衣着整洁光鲜些,五十岁上下,更像官员的人走了进来,前襟因为干活还塞在腰带上,大声喊着,冲了进来。
他这一句话,比皇上来了还有效果,监天司中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同一个方向,认真的观察着天象。
“皇上在此。”蒋大夫自若的提醒着:“皇上,这是犬子蒋纬。”
“陛下,您来了。”蒋中令并不意外,自若跪倒参拜。
“今日回报太白犯主的是你吧?”
“是,陛下。”
苻峻打量了蒋纬几眼,望向了蒋大夫,好奇的问道:“何为荧惑守眼?”
蒋大夫趁机挥手,示意蒋纬中令退下,一边中气十足的向苻峻解释着。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眼者,额下之位,五官至高;荧惑入眼,指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之祸耶。”
苻峻似懂非懂,心中八成把握指向了田文,自己处置田文更多了一重理由,定能置他于死地。
“既然如此凑巧,大夫教我观看。”
“是,陛下,我们上观星台,可观测更加清楚。”
“好。”
蒋大夫领着皇上走向观星台,将随从人等皆留在了台下,只蒋峻与蒋大夫一同登台。
蒋大夫年龄老迈,上了一半已经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苻峻倒没有任何架子,一把挽住了蒋大夫,耐心地照顾着他慢慢走。
“皇上,使不得。”蒋大夫不安。
“不用在意。”苻峻轻轻挽着:“蒋大夫是陈庆安的岳父吧。”
“是,小女嫁给陈家。”
“豆蔻是您外孙女?”
“祖谱上算是的,微臣能成为崇淑妃的外公,这福气也是托女儿的福。”
“为何如此说?”
两人边走边说,蒋大夫心喘吁吁,说话更加慢,夹杂着喘气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