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第三九九章：静幽庭（三）
院中正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前，低低的笑着，令人汗毛直立。
“回去，赶紧回去睡觉。”婆子厉声呵斥。
白衣老妇完全不为所动，笑声低低，在黑暗中幽幽，突然停止，白色的身影同时速度极快的冲向豆蔻，气势之猛，吓得豆蔻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婆子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挡在了豆蔻身前。
白衣老妇出现在月光之下，头发花白，梳理得整齐，白衣虽旧，却浆洗得很干净，一张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极冷艳，眉眼极淡，眼圈红着，带着几分鬼意。
“皇上派人为我送新衣了，他最喜我的容貌。”
白衣老妇的声音并不尖利，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羞涩与希翼。
“赶紧回屋去，回屋去。”婆子举起手中的帕子，抽向白衣老妇。
白衣老妇如若未闻，死盯着豆蔻亮闪闪的衣着冲了过去。
正屋另一扇门打开，又有两个花白的老妇探出头来。
白衣老妇伸手一把扯住了豆蔻的袖子，眼中并无人，只有衣，力气极大的往身前拽。
豆蔻站立不稳，大吃一惊。
“啊！真是好衣服！如此华服，只有我这等美人才能配得上，皇上最喜我的容貌，日日相看两不厌。”
白衣老妇捧着衣服，摩挲着密密的金丝绣。
“赶紧把衣服脱了。”婆子更急了，大声告诉豆蔻。
怔愣住的豆蔻这才反映过来，手往衣服中一缩，赶紧手忙脚乱连解带扯的把常服脱下，给了老妇。
白衣老妇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子，手捧着华贵常服，眼睛紧盯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是宫中最美的，最美的衣服都是留给我的，连田帼都没有。”
白衣老妇笑了一笑，动作优雅舒展的穿上了豆蔻的夫人常服，一伸手一投足间，风情万种，她的手极美，白皙修长的手指一伸一放间若兰花盛开，细致地一颗一颗扣着扣子，如此享受。
穿好后，白衣老妇得意的一昂头，骄傲地一步一顿，架势十足走回到了正屋中。
“我看看，我看看……让我试试，我来……”
“走开，别用你的手弄脏了我的衣服……”
豆蔻愣愣的听着，总觉得像是自己的预兆，心情低落，却想要知道里面的状况。
婆子牵着豆蔻，不管豆蔻意愿直接进了自己的角屋中。
屋中亮着一根蜡烛，有些昏暗，小小的房间里桌椅床柜都齐全，桌上摆着一套水壶和杯子。
“你坐着，别出去。”
婆子没好气的说道，打开柜子找了找，找到一卷干净的布，又匆匆出门，走进了东厢房中，很快又利落的回来了，把门关上，闩上，动作一气呵成。
豆蔻还站在她进来的位置，动也未动，如同如定了一般。
“看不出来呀，下手挺狠。”
豆蔻有些渴了：“我能喝杯水吗？”
“喝吧。”
豆蔻倒水入杯，里面全是细碎的茶叶，味道涩苦，一喝满嘴茶沫子，就这，豆蔻也连喝了三杯才放下。
“看你的模样，并不担心自己呀。”
豆蔻不想说话，只是站在那。
“坐下吧。”
豆蔻就着凳子坐下了。
婆子从怀中掏出个小酒瓶，打开塞子，喝了一小口，啧啧作响。
“冷宫里的人要干活吗？”
“不怎么干活，怕跑了。”
豆蔻不解的望向婆子。
“疯了呗，抓着机会就想往前庭跑。”
“都疯了吗？”
“从受宠的妃子到关入冷宫中，谁都不愿意接受，都以为皇上第二天就会召回自己，以为皇上没有自己就难受，然后，就是无望的等待，就疯了呗。”
豆蔻低下了头，婆子句句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想法。
“有从冷宫回去的妃子吗？”
“有，我守着静幽庭二十年了，回去的就一个。”
豆蔻点了点头，心中又燃起一丁点的希望。
“可是，皇上都能贬你到冷宫了，还能有多少情分在；有情分就不会贬入冷宫呀。回去了又怎么样？”婆子又喝了一口酒，吧咂着味道：“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顺手多了。那位妃子，半年后，又被打入了冷宫中。”
“后来呢？”
“呆了一周，又接回去了，心却冷了，就来这宫中当个看守吧，守着这一堆不愿心死的疯女人。”
婆子平淡的说完，又喝了一小口酒，细细的品尝，将酒珍惜的放入了怀中。
“你说的是你自己？”
婆子对着豆蔻微微一笑，分辨不出真假。
对着余修容和杨宁儿，她一眼能看穿，觉得幼稚，此时自己的想法，在这婆子眼中，同样的透明而幼稚。
“抢衣服的是谁？”
“先皇的罗妃，艳冠后宫，极得皇上的宠爱，是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下懿旨贬入冷宫的。”婆子叹了口气，掏出酒来想要喝一口，拨开盖却舍不得喝，只是深深的闻了闻，又使劲盖上，怕酒劲散了，“来时心气多高，以为皇上没有她会不行，一直关到现在。”
婆子若有所思的望了豆蔻一眼，豆蔻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令婆子觉得无趣。
“睡了睡了，真的是，多喝了点酒就把不住嘴门。”婆子小声的埋怨着自己，在这冷宫中早已习惯了自言自语。
婆子抱来了自己床上的薄褥和一床打着补丁的线织毯：“你找个地睡吧，明天再给你分派地方。”
豆蔻接了过来，感受到婆子的好意：“谢谢。”
婆子微有些气愤的冲回床上，狠狠地放下帐子，倒身睡下了。
豆蔻找到窗边上，铺好褥子，轻轻地打开窗户，月色泄入屋中，正照在褥上，豆蔻躺在了月光中，抬头正望着皓月当空，散发着明亮而柔和，令人心如天际一样空，一样安静。
豆蔻盖好线毯，现在天气不凉，感觉惬意。
豆蔻微闭上眼，眼前还能感受到月之光华，微微的笑了。
“我如果能回去，定给你送来好酒。”豆蔻望着月亮，如梦噫般说着。
床上婆子终是没有任何的声响和回应。
月光沐浴着豆蔻，豆蔻微目而观赏之，月华在眼眸中若一簇白莲。
不一会，豆蔻眼睛渐渐闭上，如此享受而放松，酣睡得踏实而放松；如此安心，比在紫台宫、世华殿中皆安稳，许久未如此沉沉的安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