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雨人之家重新办起来,雷琛每天都往幼儿园跑,不但接受数学方面的特训,并且开始学习说话,不过由于时间太短，至今还未能成功发出过一个有意义的字音。韩卓宇每天都前去陪伴,顺便解决小朋友们叮叮叮的小问题。

他变成了雨人之家最受欢迎的人物，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孩子,没有谈话，没有眼神交流，大家各干各的,但气氛异常温馨融洽。每当孩子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并解决问题。

即便从事心理辅导七八年的园长也为少年异乎寻常的亲和力感到惊叹。

转眼就到了市一中开学的时间，这天晚上九点，雷霆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一番交谈后表情有些凝重。

“二少，怎么了？”陆斌也跟着紧张起来。

“老爷子心脏病住院了，父亲叫我带着小琛赶紧回去。”

“那我马上订机票。”陆斌掏出手机查询航班。雷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小少爷被绑架更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心脏有些负荷不了。如果不带小少爷回去，他老人家住院也住不安心。

“先不要订，我跟小宇谈谈。”雷霆摆手，来到韩卓宇房间。

少年领到了高三的新课本，正在认认真真预习，雷琛裹着被子睡熟了，怀里还抱着IPAD，屏幕上一只圆滚滚的电子狗正在哼催眠曲，只是每一句都不在调上，听着很有童趣。

“小宇，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雷霆敲开房门，在少年身边坐下。

韩卓宇偏头，用眼神询问。

“我和小琛要回帝都，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雷霆摸摸少年后颈，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回去？韩卓宇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消息。那头，电子狗哼唱的催眠曲也停止了。

“是的，跟我回帝都我能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那里有最全面的资源，最优秀的老师，最顶尖的学校，对你的未来很有帮助。”雷霆循循善诱。

雷家是什么样子？韩卓宇阖眼，在记忆中搜寻。那里有戒备森严的持枪警卫，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宴会，面带微笑却眼神冷漠的客人……那里的一切都带着富丽堂皇的色彩，仿佛高高在上难以触碰……

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

韩卓宇心里发慌，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表达不出来。他不喜欢别处，只喜欢现在这个小小的温馨的家，家里有小正有雷叔叔就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有别人？

【宿主，快点答应大正同志啊！】9527心急的催促。与H市相比，帝都显然具有更广阔的空间。

‘不去。’少年沉默了半晌，最终无力的摇头。帝都再好又怎样？那里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他曾经熟悉的一切。他害怕雷叔叔和小琛离开，却更加害怕跟随他们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与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这段幸福快乐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少年低下头，用力绞紧手指。

“小宇，考虑的怎么样了？”雷霆等待了片刻后问道。

少年先是沉默，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跟我们回去你要去哪里？回安家？”雷霆皱眉。他是不会放任少年一个人生活的，回安家更是不行。

回家？那根本不是我的家！我想跟你和小正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不要离开我行不行？少年的心在哭泣，在哀求，可嘴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果然生日愿望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见少年头埋得越来越低，雷霆俯身去看他的表情。

少年转头躲开了。

雷霆换了个方向。

少年又躲开。

雷霆皱眉，捏住他下颚，这才发现他早已经泪流满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和不安。离开了雷叔叔和小正，他不知道未来该怎么生活。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宁愿当初从未得到过这份温情。

“怎么哭了？”雷霆连忙抹去他眼角的泪水，颇有点手足无措。

【宿主别哭了，你不愿意去就不去了。】9527也带上了哭音。他从未见宿主这么难过过，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少年偏头，甩掉雷霆的手。

“好了，别哭了！”雷霆把少年抱进怀里，语气压抑到了极点。对自闭症患者而言，生活就像钟摆，不是左边就是右边，让他们离开既定的轨道会让他们失控，故障，继而停止运转。他无法强迫他做任何事。

少年趴伏在怀中无声哭泣，滚烫的泪珠透过衣料浸入胸口，像一根刺深深扎入心底。如果能平复少年心中的恐惧，雷霆发现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别哭了，”他一遍又一遍亲吻少年的发顶，妥协道，“你愿意呆在哪里就在哪里，嗯？”

你也不离开好不好？韩卓宇揪紧男人的衣襟，唇瓣几次开合却发不出声音。雷叔叔和小正也有家人，他的想法太自私了。

雷霆听不见他的心声，只能不断收紧手臂，试图让他觉得温暖安全。

未来该怎么办？两个人内心深处不约而同发出这样的疑问。

一个小时后。

“二少怎么样？小宇答应了吗？”等候在书房的陆斌问道。

“他不愿意。”雷霆走到书桌后坐下，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那怎么办？把他绑回帝都？”

雷霆眸色转冷，陆斌连忙做了个开玩笑的手势。

“那把他送回安家？”

雷霆狠狠吸一口烟，嗤笑道，“我三番两次问小宇要不要缓和跟安国仁的关系，你以为我真会把他送回去？监护权已经到我手里，他以后就是我的孩子，是我抛弃不掉的责任。”但内心深处，他却觉得小宇并不仅仅只是他的责任。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没法说清。

陆斌默然。送小宇回安家确实不是个好主意。为了长久侵占财产，安国仁还曾勾结医生给小宇服食卡马西平、拉莫三嗪等致人抑郁的药物，导致小宇自闭症越来越严重。后来发生了冯菊香诬告事件，小宇成为了新闻人物，且满了16岁一直未曾过问遗产的事，安国仁这才停止了下药。

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些罪证，安国仁最后才同意转交监护权。虎毒尚且不食子，有这样的父亲真是一种悲哀。

“你留下来照顾他。”雷霆杵灭香烟，命令道。

“照顾到什么时候？”一个月长假眼看快要结束了，他是二少副官，不可能一直待在H市。

“不用多久，我和小琛很快就回来。”雷霆说出早已做下的决定。

“二少，你什么意思？”陆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我决定调到NJ军区，以后就待在H市不走了。”

陆斌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二少的事业心有多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爬到GZ军区司令员的位置虽然也借助了雷家的势力，但最主要还是靠他自己拼命。雷家在NJ军区的底蕴不如GZ军区深厚，如果外调肯定要官降一级甚至是好几级，顶天也就是做个政委。这对雷旭的布局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二少，你要深思熟虑啊！”

“这就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雷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劝，“你去订明天早上的机票。早点回去也好早点回来。”

二少向来一言九鼎，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改变。陆斌无法，只得去订票。

翌日，雷琛还不知道悲剧马上就要发生了，穿着新衣服，背着小书包，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大哥哥，走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

广播提示旅客登机，雷霆抱起儿子，往检票口走去。

雷琛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走了几步发现大哥哥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他心中有些慌乱，不停朝大哥哥招手。

韩卓宇脚步不自觉往前挪了挪，很快又克制住，微微摇头。

雷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拍打爸爸肩膀，想叫他停下来。

雷霆用力禁锢住儿子软软的小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如果对上少年雾气氤氲的眼眸，他担心自己一步也跨不出去。父子两很快就过了检票口，渐行渐远。

雷琛先是默默流泪，见爸爸不为所动便用牙齿去咬他肩膀。

雷霆皱了皱眉，脚步迈得更快。

雷琛彻底急了，嘴巴一张便开始嚎啕大哭，断断续续的喊道，“小、小宇、哥、哥。”

雷霆僵住了，慢慢把儿子放下来，屏住呼吸问道，“小琛，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因为长期不使用声带，雷琛的嗓音有点沙哑，发音也不是很标准，但他依然一字一句，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要、小、宇、哥、哥！”

儿子的第一次发声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但雷霆一点儿也不觉得心酸。他静静看了儿子一会儿，忽然蹲下身，用力把他搂进怀里，眼眶一点一点发红。

“我、要、小、宇、哥、哥。”雷琛执拗的重复。

“乖，祖爷爷生病了，看完他我们很快就回来。小宇哥哥会一直在这里。”雷霆哑声安慰儿子，末了一把抱起他，大步朝登机口走去。

停车场，陆斌见少年一直低着头，浑身散发着孤寂的气息，伸手想要揉揉他的发顶。

韩卓宇躲开了。

陆斌讪然一笑，戏谑道，“小宇是不是舍不得了？舍不得可以和他们一起走啊。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去买机票。”

韩卓宇抿唇，默然不语。

陆斌有点无奈，这孩子总是面瘫着脸，又不爱说话，他还真摸不准他的心思。点燃发动机，他驱车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叮~收到雷霆50点感谢值！】【啊咧~才刚走大正同志就开始想你了，而且想得特别厉害！】9527故意用搞怪的声音说道。

面瘫着脸的少年慢慢扬起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陆斌叔叔在这里，雷叔叔应该会回来吧？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手机便震动了一下，划开屏幕，一条短信赫然在目——【雷叔叔：小宇，等我回来。】少年指尖轻点，发了个【嗯】过去。慌乱了一整天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