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情

家内的规矩，和玄午山的差不了多少。天还未亮的时候, 弟子们就已经在习武场集合, 此刻天光已亮，朝霞已现。

习武场上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明苑看了两眼, 那边怀敏和怀真都已经来了。他们望着场上的弟子, 看的全神贯注，也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萧竹两眼带着泪光, 忍下打哈欠的冲动。

“师妹。”萧竹含着两包眼泪, 颇为不解的望着明苑。大清早的正好眠啊，放着觉不睡，跑过来看人打架。

萧竹想着忍不住又多看了明苑两眼, 这个小师妹在玄午山的时候, 就热衷修炼。玄午山不是没有勤劳的弟子，只是和她那样的不多。所以师尊也对她格外喜欢点。

萧竹倒是不在乎师尊偏心不偏心, 在她看来小师妹原本年纪小, 天资又好。师尊多喜欢她一点也没有什么。

“师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为什么不多睡一会？”萧竹一边抬手遮掩着自己的哈欠，一边俯身过来悄悄的和明苑咬耳朵。

明苑眨眨眼, 她才不说自己的目的主要在齐霁。

“就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所以才要看看嘛。”明苑对萧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在门派里头的时候, 就只能见着师兄们，到了这里，可以见着好多人。”

萧竹一听, 觉得小师妹的想法怎么也想不通了。不过她眼睛瞅着几个长得不错的弟子，两眼一亮站在那里高高兴兴的看起来。

“阁主。”过了一会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是容裕的弟弟容盛。容盛的修为可能比兄长还要低一点，故而看起来甚至还要比容裕还要更年老一些。

修士们的年岁到了一定程度，就是看修为。齐霁的年岁算起来，在平常人里头都能算个耄耋老人了，但是他看起来姿容焕发，不过一个二十的青年。

“阁主大驾光临，实在是在下的荣幸。”容盛对齐霁拱手。

齐霁只是一笑，没有还礼，端的是狂傲。不过他的狂傲落到容盛的眼里，也属平常。倒是怀敏几个听了两个人的对话，有些手心发『潮』。担心这两个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容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是端着那如弥勒佛一样的笑，“不知阁主对这些弟子看法如何？”

齐霁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些弟子，随即落到了身旁的明苑身旁。只见着明苑两眼盯着场上，瞧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他在玄午山，因为她和苑苑的有些相似，多少关注过她一些。她有天资甚好的名声，为人也算是吃苦肯练。但人却并没有武痴的习『性』，就算是和人比试，绝大多数都是点到为止。

“想去试试？”齐霁开口道。

明苑盯着场上的那些弟子发呆，在她心里这些这些都是一个个大西瓜。她盯着下头的“西瓜”出神，冷不防被齐霁叫了一声。回头过来直接两眼茫然的望着他。

齐霁勾了勾唇角，那笑落到明苑的眼里，不管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果然只听他道，“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不如让下面的小辈比试一下，让他们互相取长补短。”

此言一出，容盛点点头到了一声好。他去看其他怀敏和怀真。

这两个少年生的芝兰玉树，一看便知是大家门下弟子。虽然不是齐霁的关门弟子，但也一定是玄午山峰主的亲传弟子。他也很想看看这两个到底本事如何。

怀敏之前就看得入神，听到齐霁这话，也有所意动。才要亲自上前自请，就见着齐霁伸手在自家小师妹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明苑人才清醒点，背上就挨了一下。齐霁那一下并不重，只是在背后稍稍一推，但也差点没让她一个趔趄。

“你去吧。”齐霁道。

“阁主！”怀敏大吃一惊。

“小师妹她……”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着明苑踢踢腿，百般精神的往场中走了一步。

“小师妹？”怀敏觉得自个可能有些不好了，嗓子涩的很。

明苑毫不在意的回头，冲着怀敏一笑，“大师兄，还是我先上吧？”

怀敏看向齐霁，小师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他这个大师兄可不能仍由小师妹这么『乱』来。要是出了岔子，先不说师尊那里能不能交代，他自己就过不去。

“阁主，小师妹入门满打满算不过才四年，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恐怕不好。还是弟子过去吧。”

“她入门时日的确不多，但是她资质上好。上次论剑会，难道你没见着对手落到她的手里没有好下场么？”齐霁不为所动。

“就是因为如此，师妹入门尚浅，上次乃是为了维护师尊清誉，不得已出战。她出手没有轻重，上次对方因为理亏，可以憋下一口气。但是这次不同，若是出事……”

齐霁看了他一眼，眼底里有些意味不明，“你对师妹倒是看重。”

“阁主，弟子身为师兄，自然要保护下面的师弟师妹，不然如何能担得起师兄之名？”说着原本低着头的怀敏抬头起来。

怀敏有些担心小师妹会受伤，二是担心她下手没轻没重。在玄午山，自然有师尊替她周旋。但如今这是旁人地界，若是她再和和上次一样，恐怕就是灾祸了。

齐霁看着他有些兴趣，“不过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收回的可能。”

明苑听着背后齐霁说的话，恨不得翻白眼。她只是冲怀敏笑了下，而后笑道，“不知哪位道友，可以指教我一二。”

她这身体和齐霁一样长了一张完全无害的脸，而且因为身形纤细的缘故，竟然是和齐霁如出一辙的看起来毫无威胁。

不过齐霁威名在外，哪怕从外表看不出，也会有人畏惧他的名声，不敢轻易上前。

明苑上前的话，娇娇弱弱的样子，真的叫人怀疑，会不会一掌下去，就能把这个小姑娘给打飞出去了。

下面的弟子面面相觑，对这个对手没有多少兴趣。这么一个单薄的小姑娘，胜之不武，要是输了……这么个风一吹就飘的无影无踪的小姑娘，还能输了吗？

等了几息，下面竟然没有人出来。怀敏正要松口气，却见着一个女弟子出来。

女弟子持剑而立，上下打量了明苑一回，『露』出温婉的笑。

“在下不才，还请道友指教。”

怀敏见着是个女弟子，眉头一皱，旁边怀真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怀敏知道师弟的意思，不外乎来的是个女子，那么出手必定有分寸。只是自家师妹可别要像上次那样才好。

明苑见着那女弟子温婉的模样，抬手还礼。而后拔剑摆出起手式。

对方的招数是火系，正好和她相克。

顿时间火光和水汽四撞，明苑主修冰系术法，和齐霁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她和容家弟子在几十年前动手过，以容家弟子丢失两名骨干为结局。她做妖女的时候，实力强悍，现在成了个小弟子，她也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

就算是知道自己的主线任务是把齐霁给拉回来，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能提高自己

对方也不是真娇弱，见明苑并不是想象力的那般柔弱，便渐渐放开了手脚。开始步步『逼』近。

容家那个女弟子一掌推出，炽热的火焰铺面而来。

明苑两手掐诀，一座冰山飞速的在身前将火焰完全挡在外。在火焰被挡住的瞬间，她提起一口真气迅速从雾气后一跃而起。

她已经不太记得容家身法的特点，毕竟那么多年了，记得才有鬼。

不过不妨碍妖女现场发挥。

她脚下踩气凌波步，游刃在那女弟子周身。和猫耍老鼠的似得，躲避她的一切攻击。

一时间场面上热气和水蒸气四起。清晨还有丝丝凉意，寒『露』深重。但是被她们这么一搞，竟然带了几分闷热。

萧竹瞧着自家师妹挥剑挥打出冰凌，直接往前头容家女弟子打去。那出手瞧着没有多少省力可言。

那几枚冰凌发出的角度极其刁钻，那女弟子躲的竟然也有几分艰难，哪怕面前有火墙，冰凌直接破了她的防御，往她身上招呼去。

几声轰鸣，见着那女弟子几个旋身，只是还是被冰冷划了手臂。

萧竹吓得一下缩在两个师兄身边，平常小师妹也陪着她喂招来着。从刚才小师妹的凶残程度来看，平常真的是对她温柔如水了。

至少没有这样，把她摁在地上摩擦。

明苑抬手间，手里长剑往下一划，剑锋干净利落的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度，而后略略乡下一指，汇聚了灵力，直接往那边的女弟子冲去。

齐霁看着，略挑了眉。

然而灵力没到那女弟子的跟前，直接被一道土墙当下。

所有人就听到一声轰鸣，待到稍稍安静下来。抬头来看，见着土墙依旧，只是上面有些许水迹。

只见着一个面目清俊出众的男弟子站在那女弟子身前，还保持着结印的手势。

他生的极其俊俏，可身形修长，没有半分这个年岁少年人常有的单薄，宽肩蜂腰，让人挪不开眼。

明苑轻巧的落到他跟前，抬手抱拳“道友果然灵力高强。”

男弟子肌肤如玉，在朝霞下被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粉『色』。只是他脸上依然是有些冷淡，侧首过去看到那方土壁上的浅淡且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水流，琉璃一样的眸子这才动了动，转过去看着明苑。

“道友手下留情，多谢。”

其实明苑打到头上，有些刹不住脚，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意思伤人『性』命。所以控制了力道。

那道灵力最多只是可能把人身上给挨一下，至于别的伤势出不来。只是看着气势汹汹而已。

说完，明苑看向被男弟子护在身后的女弟子，她提着裙子跑过去。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裙子。不知道给她准备衣裙的女弟子可能是看她长得柔弱，然后给准备的纱裙，内里白『色』细绵，外面薄粉轻纱。穿在身上，粉嫩可爱又貌美。

只是经过那一场之后，倒也无人觉得她真的是那种柔弱无力的小姑娘。

“道友没事吧？”明苑说着伸出手。

那女弟子略有些狼狈，但还算好。外面人看着惊险，其实对战的两个人倒是知道，就是你来我往。

“无事。”那女弟子开始有些托大，被明苑柔弱外表骗了去，失了先机导致后面几次想要甩开她都没有半点作用。

二门主在一旁看着，弟子们见着是水火相冲，端的是先凶险万分。但在齐霁和容盛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

“贵派果然代代都有人才啊。”容盛在一旁见着那小姑娘控制灵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灵力收发自如，而且能精确的控制于长剑之上。

一般来说修炼二三十年的弟子，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修为。

他似乎听说，这小姑娘入门派才三四年？

齐霁看着只是笑笑，“我既然答应了门主，自然不会带一些平平常常的人过来。”

容盛颔首，眼里带着一股敬佩。

“一切都有劳阁主了。”

“二门主客气了，当初门主将聚魂法器借我，如今我也算是回报。”

说着他又转头回看场上，之前还水火不容到了这会，竟然已经是言笑晏晏，一片春风细雨。

那个之前气势汹汹要把对手给血溅当场的小姑娘，现在恢复了之前的可爱模样，和女弟子言笑晏晏。

那个女弟子名叫容纤，原本站出来只是觉得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站在那里，觉得有些不好。

她觉得自己下手应该有分寸，至少能给对方留几分颜面，不让这和自己妹妹一样大小的小姑娘丢脸。

谁知道看着温顺的白兔竟然长着一口利齿，差点没把她自个给搭进去。

想到这个，容纤的心情着实有些微妙。

明苑自然看得出来，她冲容纤笑，然后又看向那边一直不说话的男弟子。

男弟子一身容家的弟子服，中规中矩，只是腰身那儿束的紧紧的，显出一把蜂腰。

他的腰和齐霁的不一样，齐霁也纤细，但是纤细里带着一股柔情。有时候能叫明苑这个妖女恨不得把他的腰给掐断。

一个男人的腰生成那样，简直不要女人活了。

而眼前这个男弟子一把蜂腰，带着男人的力量感。

明苑看着两眼发光，几次手差点伸出去。偏生要压抑住。

她喜欢美『色』喜欢享受。齐霁固然长得很不错，当他那个无害的温文长相实实在在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尤其一把比女人还要纤细的细腰，能看的她两眼发红，恨不得送他去轮回。免得在跟前碍眼。

明苑的爪子动了好几下，眼睛几次扫过面前人的蜂腰。

容玉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有一种被盯上的诡异感，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少女笑的人畜无害，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凶悍。

容玉抬头看了一眼，他见着那边的男人正在望着这边。

“道友该过去了。”说罢容玉稍稍让开了点身子，示意明苑去看齐霁那边。

明苑见着齐霁望着自己，冲容纤和容玉一笑，拍了拍裙子，把上面沾上的泥土拍走。走到齐霁跟前。

容盛再看她的时候，眼底里带上了些许赞叹的神『色』。

“少年人，年轻有为啊。”

明苑垂首下来，“在下年少轻狂，让二门主见笑了。”

容盛满意于她这么一副谦虚的姿态，『摸』着长髯和齐霁又说了些话，“长渊一事，兄长托付给阁主，果然是最适合的。”

明苑听着下意识的觉着有些不对。

“长渊一事，我既然答应了门主，自然就是全力以赴。”

明苑见着面前这两人打哑谜似得你来我往。站在那儿不出声，她惯常会察言观『色』的，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蛰伏，心里门儿清。

容盛不欲多言，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

明苑依然垂着头，眼前一晃见着雪白的袍服。

袍服上有暗纹，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

“之前是谁教你的？”齐霁问。

他看刚才明苑对战，风格和那个人倒是有些相似。这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啊？是师尊啊。”明苑抬头满脸的开心。

齐霁给她这满脸纯良的模样给哽的咽了下。

他总觉得这小丫头不该是这个模样。应该是，应该是……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或者说她在他心里应该是不配和那人相似的。

跟前的小丫头疑『惑』的抬头，“阁主是不是觉得我和谁比较相似啊？”

她老早就想问了，这狗男人对她若即若离。又嫌弃又要提上她。他的这个『性』子她还不知道，若真是讨厌她，早就离她十万八千里，就和两个人初见面的时候一样，直接把她一脚踹出去。

才不会像这样呢。

明苑倒是不介意让他想起谁谁谁，只是她想要知道眼下到了什么程度。

“和谁相似？你多想了。”齐霁眉目间冷了下来，而后又说了一句，“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明苑故意道，“没有资格？果然我是和谁相似吧。”

她说起来，一双眼睛都在放光，“是和谁相似。是况乐师姐吗？还是……哪个故人。”

故人两个字刺中了他的痛脚。

“放肆！”他低声呵斥。

明苑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原本脸上的笑颜一收，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齐霁站在那里好会，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个小东西给套了话。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

清机真人为人古板，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养出来的徒弟，倒是有个古灵精怪的。

他沉沉的看了她一眼，从她面前走开。

萧竹在后面见着齐霁走开，几步做一步跑上去。

“小师妹你没事吧？”

说着怀敏和怀真也过来了，到底是男女有别，两人不能和萧竹那样，能拉住明苑肆无忌惮的看。

他们只是上下扫视一眼，确定明苑安好。

其实方才的比斗里，明苑除去为了请君入瓮故意做出弱态让容纤上当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弱态。

只是到底是自家师妹自家疼。尤其出门在外，若是做师兄的还不能照看好她，到时候若是有万一，怀敏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师妹可好？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明苑完全没有了之前在齐霁面前的小鹌鹑模样，她笑着摆摆手，“我挺好的。那位道友对我挺照顾的。”

怀真听了，在旁笑了一声，“的确是挺照顾的，你都把人给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了。”

怀真虽然也担心，但是没有大师兄怀敏那样。大师兄可能是关心则『乱』，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除去一开始容家那位的女修游刃有余，中了小师妹的圈套之后，根本就是小师妹在逗弄人家。

就算后面冒出一个容家弟子，把师妹的招数给挡了。但是师妹也没有用多少力气，自然谈不上灵力反噬。

“二师兄是嫉妒吗？”明苑凑到他跟前去。

怀真眉梢一挑，一手就『揉』在她的脑袋上，把梳的好好的包包头给『揉』的一团糟。

“大师兄。”

“够了怀真，成何体统！”

“大师兄不觉得你像个给自己丫头『操』心的爹么？对了，我要问问小师妹的年岁，看看大师兄是不是真的有个女儿流落在外。”

明苑看着平日里就正经的大师兄，红透了一张脸，直接一掌推出去。

怀真装模作样的受了，屁股着地，惨叫连连。

怀敏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一掌他根本就没有用多少力气，“坐在地上撒泼，你不怕在主人家面前丢了玄午山的脸面！”

明苑和萧竹见大师兄真的气到了，连忙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人。结果被怀敏一把拨开。

“让他自己起来！”

那边少年人闹成一片。

修士耳聪目明，尤其修为高深的修士，更是如此。

哪怕离开了，只要齐霁有心，还是能听到这边明苑四人玩笑的话。

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到了此刻他回想那些虚假的情谊，心底只有冷笑。

那些热闹往他耳朵里钻，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齐霁站住了，将心头因为明苑的话而起的烦躁又压了下去。他刚才还真想错了，这小丫头哪里和苑苑了相似了。

她是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