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托孤

“来吧，埃尔特。到站了。”

“可我没听到欢呼声。”埃尔特虽对凯琪没多大善意，但还是听爸爸的话跟她走。

“这就对了。庆典要等所有人到齐才开始。”凯琪苍白地笑着说。

依然跟人流走，他们被推到难民救助站前。凯琪带着埃尔特排队领取救助物资。埃尔特不喜欢这里，大家都不笑了，紧绷绷的。就连天也似乎要塌了。

“埃尔特.尼克多.诺玛莱科夫，凯琪，茜茜。”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录入资料后把物资给她。小棚里挤满了人，而其他无家之人则围着救助站找一处空地，或坐或躺，等待下一步指示，或更好的安排。

天很冷，可是再冷，只要还能睁开眼，就要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埃尔特挡一点视线，茜茜依偎在妈妈怀中完成自己的进食任务。进食那会，一双绿眼睛澄澈而呆滞，似乎她把灵魂藏起来了。

对不起……

母婴，水土与万物，一方水土滋养一方生灵，先天禀赋，原罪所出。

“凯琪，我们要在这等爸爸吗？”灰色调的庆典引起埃尔特的怀疑。

凯琪点点头，她看起来很虚弱。两眼肚是茶红的。埃尔特同情她，打开怀抱，搂住茜茜和她。尽管这并没什么用，却让凯琪看到丁点希望。

她已经断药好几天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病，而战争却必然要到来。

“尼克，戴上这个，一切都会好起来。”

凯琪从衣兜里摸出两个木十字吊链。埃尔特接过它戴上，将十字收进风衣内藏好。

“埃尔特，你看好茜茜。”凯琪把孩子和背包交给埃尔特。她是有选择的，救助站就在眼前；她是没有选择的，救助站前排了长长一队人。

足够的绝望催促她寻找活路。

“听着，埃尔特，袋里有奶粉和吃的。我们要学会忍耐饥饿。如果吃完了袋里的食物，就去排队领食物。”

凯琪暗淡的金发在雪中有新的光泽。隐约得见骨头的脸颊叫她更像雪中的女巫。

“去吧，我知道你爱玩，不着家的女巫。”埃尔特别过头，努嘴憋眼泪，伸手轻推凯琪的肩。

凯琪笑了笑把围巾解下给埃尔特系上。她就知道，埃尔特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品质——信任和真诚。

“相信魔法吧，埃尔特。”

额心相碰残留的温暖让他误以为凯琪已与雪融为一体。

午间时分，不见太阳。埃尔特倚在墙角下缓解疲惫，茜茜是他低头的理由。绿眼睛灵动地注视埃尔特的褐眼。那是他全身最具吸引力的器官。

“为什么没有消除工作的魔法？”

埃尔特看着茜茜襁褓外挂的十字架，忽觉心烦，便动手将十字架藏入襁褓内。

“你真是灾难的化身。”

周围的人穿各色衣裳，手里拿着手机、物资、薄被、证件；脸上是各色神情，眼睛眯起、掉眼泪、无神凝视、提溜转；四肢或曲或直，牙齿都藏在嘴里，头发都在在头上。

他们看着跟往常的人一样，可似乎又不一样，到底哪不一样了？

“爸爸，你在看什么？！”

小儿子今年三岁多，调皮得很。这不，他见爸爸一个人坐沙发看平板，就抱球过来找爸爸玩了。

埃尔特把小儿子搂在怀里，给他看平板里的人像。

“哇！她有一双绿眼睛！”

“好看吗？那是你姑姑——茜茜。”

“真的？”

小儿子歪头打量爸爸，随后道：“可我从没见过她。”

埃尔特扶起小儿子胸前的木十字吊坠道：“看，你们都有十字吊坠。”

三十年了，曾经的滑面木十字褪去一身米白，染上旧黄，棱角已失。

当年的人跟现在的人不一样了，可似乎又一样，到底哪一样了？

这问题，埃尔特依然没找到答案，但他找到了茜茜。

当年救助站，五岁的埃尔特带着刚出生的茜茜，在凯琪的陪同下坐过境火车来到邻国。救助站的人们很热心，给了他们很多帮助。那是战乱期间少有的温暖。

后来某一天，他把茜茜交给一直帮助他们的女人，去找凯琪。跟在凯琪身后不远处，他看见凯琪明明在等红绿灯，却突然浑身抽搐，突兀往马路倒去，被一辆公交撞上。

尽管那辆公交及时刹停，可凯琪还是倒在血泊中，抽搐不止。

埃尔特一直记得她的脸，面部肌肉僵硬抽搐。惨白的脸和暗红的血形成鲜明对比。

我当时在做什么！？

三十年了，埃尔特从未忘却心中的悔恨。

我那天急促地拨开人群，冲到她眼前。然后呢？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跟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她在血泊中抽搐，看着她在血泊中胡乱张合双唇。

随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急救车到来，我看着她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警察将我带走，我看着陌生的眼消失在门口；直到我回来救助站，我看着空中飞机消失在天际。

我错过了凯琪，错过了茜茜；而爸爸自那趟火车后再无音讯，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倒了小杯冰啤，埃尔特在自家小阳台，就着越发渺茫的月色，无奈地笑了笑：我毕竟无法穿越时间。

一双手自腰后揽住他，一人爱他深沉。

所幸，我没错过未来，没错过他们。

“娜娜，你看，多美的夜景啊。”

“嗯，这座城一向如此。”

是了，也许我该去见见她，跟她说，“嘿，茜茜，你是孩子们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