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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路 ...
“刘砚,你那个当兵的同学呢?”
埋头修改图纸的刘砚置若罔闻,直到隔壁女孩们笑了起来,问出第三遍,刘砚才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一名女生说:“不是打算在这里找工作的么?”
“蒙烽啊……”刘砚拿着橡皮,在透视图上轻轻地擦:“他爸妈让他回家,就走了。上个月走的,你们反射弧真长。”
“真可惜。”又一名女孩笑道:“那么帅的兵哥,难怪没见人等你吃晚饭了。”
刘砚瞥了她们一眼,揶揄道:“谁喜欢上他了?请瓶鲜橙多,我可以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们。”说着轻轻地吹了口气,把橡皮屑吹散,犹如在驱赶他脑海中一段固执的记忆。
铃声响,下课,学生们涌出教室。
一缕夏天的炽烈阳光从纤尘不染的玻璃窗投了进来,偌大教室内空空荡荡,刘砚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收拾手里的产品效果图。
这是他分手后的一个月又十二天,与蒙烽的相恋纪念日。
七年前,刘砚与从小认识的竹马蒙烽升上Z市中学高三,表白,相爱。高考后蒙烽去当兵,刘砚考上了一所大学。学生时代的山盟海誓,刘砚仍然记得,各奔前程后,他们仍不死心地保持着联系,期待在毕业与退伍的那天再在一起。
刘砚大学二年级因成绩优异,被送去德国当交流生,远在异国他乡,却仍不忘当初的爱人。回国后保送研究生。研二的这一年,蒙烽终于退伍,来到刘砚念书的S市,再见面时没有澎湃的感情,没有激烈的夜晚,蒙烽抱着刘砚,安静地睡了一个晚上。
刘砚没有动,却失眠了一整晚,看着天花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蒙烽在S市住了下来,打算找份工作与刘砚共同生活,然而他东奔西跑,学历太低,却实在找不到一份满意的活儿,最后,他走了。
刘砚没有干预蒙烽的选择,当他关上门,蒙烽在门外,刘砚在门里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都不再是七年前的那对高中恋人了。时间是把最锋利的刀,拖泥带水许多年,藕断丝连的过去终于在再见面时,被无情地一刀两断。
眨眼间光阴便从手指缝中漏过去,犹如细腻的沙粉,再无痕迹,人不再是从前的人,爱情也并非当初的爱情,不能责怪异地恋,更不能责怪彼此的人生,谁也没有错,一切源于自己。
七年后,分手一个月又十二天的今日,刘砚独自坐在教室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刘砚!”一同学从前门探头:“导师在等你,还不去?”
刘砚如梦初醒,快速收拾好图纸,朝办公室去。
“设计图我看了。”系主任说:“小毛病很多,大的问题没有。”
刘砚放下图纸,接过系主任递来的咖啡,边喝边看书架,问:“我可以借点书回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刘砚的导师是个五十岁的,很有风度的老男人,此时坐在办公桌边上,喝了口咖啡:“你的设计都很注重用途,有浓厚的冰岛风格,但人机工程学这块是你的短处,简直是惨不忍睹。”
刘砚自嘲地笑了笑:“在包豪斯上课的时候,我人机一直做得很糟糕,老师,这是什么?”
刘砚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丧尸生存手册》。不禁笑了起来。
系主任很喜欢刘砚这名学生,笑着解释道:“你知道吗,美国国防部在五月份于网上发布了一份预警指南,官方宣称这是为了提醒大家,以应付未来无限的可能。”
刘砚随手哗啦啦地翻书,哭笑不得道:“是真的?我借回去看看吧。”
“你的产品修改意见我都写在U盘里了。”系主任道:“看书的同时也别忘记你的作业。”
刘砚无奈道:“好的。”
刘砚把U盘朝口袋里一塞,背着笔记本出来,掏出手机打通家里电话,没有人接。
今天是周五了,刘砚正打算回家,回宿舍收拾东西,同宿舍友在看网络直播。
“崔小坤,你这周回家么?”刘砚问。
“不了,怎么?”舍友道:“你打算回去?”
刘砚:“泡妞?”
崔小坤:“不——有话快说,想邀请哥去做什么?”
刘砚笑道:“车借我用一下能不,明天晚上回来,给你加满油。”
“滚!”崔小坤怒道。
片刻后车钥匙闪着光飞来,崔小坤是隔壁自动化系的研究生,买了辆二手车,刘砚接过钥匙道:“谢了,我不想去车站坐大巴。”
崔小坤摘了耳机:“喂,刘砚,你确定真的要回家?”
刘砚埋头拨手机:“怎么?”
崔小坤点开一个视频新闻,示意道:“你看。”
“Z市今夏爆发又一波狂犬病潮,有关部门呼吁民众在家不要出门,等候社区医院通知注射新型疫苗……”
刘砚蹙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崔小坤抬了抬下巴,端起杯子喝了点水:“今天早上反复播的新闻,你妈不是医生吗?”
刘砚家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敏锐地感觉到了异常。
“不要出门?”刘砚的眉毛拧了起来。
“当局在大部分社区喷洒消毒水,并疏散市中心民众,禁止无关人士进出医院等公共场所,地铁暂时停运……”
刘砚拨打母亲的手机,一直占线,这时候她应该在加班,难怪家里电话没人接。
“我先走了。”刘砚道。
“祝你好运,别被狗咬了。”崔小坤懒洋洋地说。
刘砚拉开车门,把电脑,衣服一股脑儿扔进后座,从导师处借来的书扔在副驾驶位上,倒车,出发。
AM 12:00 S市高速路口。
刘砚掏钱包,付费,把蓝牙接到车上扩音器,按下自动重拨,吉普车驰上高速路。
S市开往Z市的高速路空空荡荡,一望无际,盛夏的阳光炽烈,路尽头的天空一片刺眼的清蓝。
Z市朝S市方向的道路,则排起了长龙,形形色色的车辆不停地按喇嘛。
PM 3:30 高速公路最后一段。
手机终于接通,刘砚道:“妈!”
“砚砚……砚砚……”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焦灼不安。
刘砚马上把车开向路边停靠处,电话里杂声嘈乱,混着此起彼伏的呜呜风声,女人道:“砚砚——”
刘砚把车停稳,吼道:“妈!你没事吧!”
女人道:“你别回家,听妈妈的,先别回家,啊,妈没事,妈妈爱你,砚砚……”
刘砚:“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医院还是在家?打家里电话怎么不接?”
“砚砚,呆在学校,妈妈是安全的,会给你打电话……”
“妈妈爱你,砚砚……”
电话沙沙响,挂了。
刘砚呆呆坐在驾驶位上,再打时关机。
刘砚沉默片刻,再拨打蒙烽的号码,他的手机号码已经在自己的电话本上删除了,但那个号五年里都没有换过,或许它的痕迹永远不可能从心里抹去。
蒙烽的电话也占线,刘砚打反向盘,掉头下了高速,心神不定地插队等候在开回S市的车流中。
PM 3:40 高速公路掉头弯道。
刘砚再次倒车,开上高速路,朝着Z市的方向风驰电掣地继续前进。
车上广播声响起。
“Z市的狂犬病现象已得到初步控制,市立医院正在组织抢救治疗,政府呼吁所有在外地的市民,请暂时不要回家,以免引起交通阻塞……下面为您播放天气预报……”
PM 7:30 高速公路尽头,下Z市弯道。
天边一轮绯红色的火烧云,鲜艳得像是染了血,一切如常,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收走票据,开匝让车辆进入。
刘砚边开车边注意道路两侧,太阳下山,市区亮起路灯,车辆稀少,应该都听到广播内的通知,回家去了。
互联网拥挤,几乎无法登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无以为继。
PM 9:50
越朝市中心开,行人就越少,刘砚的家在市中心不远处,沿路娱乐场所与超市都已歇业,人影三三两两在走动。
街口处停着三辆警车,拦着路障,刘砚心中一惊,马上踩刹车。
警车顶端的灯一闪一闪,却不闻声音,刘砚下车远远看了一会,没见有人,不禁心中疑惑至极。
警察上哪去了?
刘砚果断进车里,拉上安全带,踩油门撞开路障,沿着长街开过。
两侧大楼大部分黑灯瞎火,少数阳台还亮着灯,刘砚把车门一关,跑上自己家住的公寓大厦,前台保安也不在了。
刘砚陷入了一阵迷茫的恐慌中,仰头,原地转了几次身:“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刘砚跑进大堂,猛按电梯,灯光苍白,叮一声停在九楼。
刘砚一阵风冲出过道,掏钥匙开门,家里东西凌乱,应该是母亲被急急忙忙叫去加班,未曾好好收拾。
刘砚深呼吸片刻,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冰牛奶灌下,出门挨个按了邻居家的门铃,一圈下来没有人开门,刘砚退后几步,从下门缝里窥探,没一家里亮灯的。
刘砚原地站了一会,咽了下口水,回家收拾几件衣服,一条毛毯,翻出柜子下的急救箱,出外时,整个大厦内所有楼层的电灯一闪一闪,继而灭了。
电梯停转,整个市中心区陷入了黑暗中,唯有独立线路的路灯还亮着。
刘砚拉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周围都停了电,只有远处另一个社区还灯火通明。他取了瑞士军刀与应急灯,一手提着应急灯,推开火警通道快速下楼。
“扑、扑”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传来。
刘砚松了口气,道:“有人吗?!”
他快步奔下转角:“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道一片黑暗,刘砚提着应急灯朝楼梯下一照,霎时全身血液凝固,恐惧感从背脊攀升到头皮,阵阵发麻。
五楼的拐角下,站着一个脸色蜡黄,肚破肠流的保安,浑浊的双眼翻翻上翻,眼白对着强光。
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刘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保安拖着肠子,发出一阵哀嚎声。
“你……黄先生?”刘砚的声音发着抖。
保安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刘砚颤抖的一手拧开楼梯间一侧门把,缓缓拉开,保安上到一半时,刘砚猛地冲进过道内,把楼梯间的门砰地一关,背脊抵着门,不断喘气。
砰砰的撞门声响,刘砚吓得没命大叫,死死握着门把手。
“有人吗——!”刘砚歇斯底里地大喊。
门把手微微下压,刘砚触电般地缩回手,恐惧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后退,直至背脊靠上消防柜。
哗啦声响,刘砚撞破消防柜,抢出里面的斧头。
丧尸?!是丧尸?!刘砚的唯一念头:这个世界疯了,如果世界没事,那就是我疯了。
门把手转到底,刘砚又大喊一声,夺路而逃,找到另外一个消防通道,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闷热的通道里应急灯光猛晃,刘砚汗流浃背,衬衣湿透,撞出了一楼大门,跑出街道。面前的景象就像一盆冰水把他从头浇到脚。
车里灯光还开着。
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眼珠子突出,挂在脸上,俯在他的车窗边缓慢地摸,像是要开车门。
远处又有五只丧尸拖着缓慢步伐,在市中心的花园处走来。
刘砚不住猛颤,缓缓放下东西,把应急灯朝向街道外,那名丧尸警察发现了光源,转过身,缓缓朝他走来。
“啊——”刘砚发着抖举起消防斧,冲上前去,把它的头劈开一道缝,粘稠的血液洒了出来,继而抬脚将它踹开。
那具丧尸在地上抽搐,挣扎着爬起,刘砚不住后退,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四面八方又有零星丧尸穿着平民衣服,朝大厦门口走来。
刘砚快速收拾东西,冲上车去,关门时一具丧尸挤过来,手臂卡在车门边上,刘砚狠狠把车门一踹,撞得那沉重的尸体弹开些许,再重重关上车门,飞速倒车,骨骼闷响,继而撞飞好几只丧尸,从它们身上碾了过去。
刘砚撞了好几次车,最后擦着那充当路障的警车掠出路去,昏头昏脑也不知道开去了哪里,见路就开,最后停在一间歇业的超市外,趴在方向盘上喘气。
他瞥见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是个陌生的来电,接了。
“终于接电话了!”蒙烽的声音焦急响起:“你在什么地方?!”
刘砚吼道:“我靠!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烽:“本市有病毒!你别回来,呆在你的学校,知道么?!我马上过去带你走!”
刘砚:“我已经在家附近了。”
手机那头和这头,都是急促的喘息声。
蒙烽:“哪条街!”
刘砚:“我有车,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
蒙烽:“别胡闹!你会变成丧尸的!”
刘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在……”
刘砚猛地瞅见路的尽头,一人冲出拐角,背后追着几只丧尸,当即猛踩油门,吉普车前轮空转,继而蹭一声冲出去,车前灯大亮。
刘砚猛按喇叭,蒙烽抬手挡着双眼,疾步朝车前冲来,潇洒一跃而起,军靴在车前盖上猛蹬,几步踩过车顶,翻身落在车后,刘砚去势未消,撞飞了四只丧尸,猛地前倾。
紧接着刘砚飞速倒车,打开车门,蒙烽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位上躬身喘息。
刘砚打开顶灯:“你……怎会在这里。”
蒙烽喘道:“打你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有人接,打你学校,他们说你回家了。”
刘砚疲惫地点了点头。
蒙烽:“虽然那时说好,分手就再也不见面了,但我觉得,咱们还是朋友,我想不出要去找谁,还是怕你出事。”
刘砚眼睛有点湿,打方向盘拐弯,开进另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伪科幻,非恐怖文,HE
大部分理论纯属瞎掰,按图索骥可能会出现不少BUG,当然也可能会有意外的惊喜哟
有预感本文将争议不断,欢迎各方意见,但作者对情节及人物保留最终解释权
这个故事的开端和人设反复改了许多次,感谢初审烟波江南以及各位同行,抓虫的大人
八月份有点忙,留言可能好几天才能回复一次了
更新时间暂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感谢各位的捧场!
2、重逢 ...
蒙烽:“去什么地方。”
刘砚:“医院。”
蒙烽:“不能去那里!丧尸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吉普车猛地一个拐弯,在夜路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刘砚吼道:“我妈在医院!”蒙烽朝着他大吼道:“太危险了!你会死的!”刘砚狠狠踹开扑上来的蒙烽,吉普车撞在路边的长椅上,砰一声消停了。
“车给你。”刘砚冷冷道:“祝你好运。”紧接着转身下车,被蒙烽紧紧抓住。
蒙烽沉声道:“我陪你,这种时候不要再任性,好么?”
刘砚长叹一声,倒车,转进主干道,街上空空荡荡,蒙烽说:“医院是高危地段,中午新闻说狂犬病患者就是送去那里集中……”
“别说了!”刘砚难过地大吼道,狠狠一拳砸在喇叭上。
蒙烽静了,刘砚继续开车,急促喘息。
“你爸呢?”刘砚问。
“还在部队。”蒙烽说:“但找不到人。”
蒙烽的父亲是一名军官,母亲早在他很小时便离家出走,蒙烽的童年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父母都不太管他,他的奶奶把他抚养大,缺乏严格的管教导致他学业荒废,直到高三与刘砚相爱后才开始认真念书,然而已经太迟了,高考落榜,只好去当兵。
你那是什么爸,刘砚一直心里颇有微词,大学起码花钱找个成教给儿子拿个证书也好,况且退伍后,蒙父竟也丝毫不过问儿子的生活。
“这是什么?”蒙烽发现了车前板上的书,对着驾驶室顶灯翻了翻。
刘砚:“导师借给我的,据说美国国防部年前就已经在网上发布了丧尸应对指南,很多人都把它当作一个笑话,后来印了不少小册子到处流传。”
蒙烽:“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预备这件事了?你也看到丧尸了,你觉得那是什么?”
刘砚:“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又不用拯救世界,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蒙烽:“死了以后还能行动……是一种病毒,不是什么鬼怪,你是无神论者,刘砚。”
刘砚:“我倒是希望有……不,别这样。”
吉普车缓缓停下,道路尽头是几辆横着的警车,再过去则是医院。
五六名警察用对讲机大声交谈,刘砚把车开过去,一名警察跑过来喊道:“封锁了!不要过去!”
警察猛拍车窗,前方响起刺耳的机枪声,听得刘砚不寒而栗。
蒙烽摇下车窗,警察俯身道:“回去!都回去!”
刘砚道:“我一定得过去!”
机枪扫射声震耳欲聋,警察大喊道:“都死了!活人已经撤离,那里已经是隔离区了!”
刘砚发着抖,盯着那警察,注意到他的脖颈处一道浅浅的伤口,伤疤上已经结痂。
警察的侧脸浮现出淡淡的紫褐色斑纹,焦急道:“掉头!离开这里!政府很快就会开始疏散!”
远处又是一声爆炸,警察不再理会刘砚,打了个手势,转身跑向防线。
哀嚎声大了起来,呜呜犹如风吹,刘砚想起电话里,与母亲最后对话时的风响。
“妈——!”刘砚大哭起来,猛踩油门,开车冲向封锁圈。
蒙烽:“刘砚!醒醒!别冲动!!”
蒙烽紧紧抱着刘砚,在他耳边喊道:“我来开车!让我开车!”
刘砚近乎疯狂地狠锤方向盘,又以头猛撞,最后脖侧被蒙烽使力按下,眼前发黑,躺倒下去。
再醒来时,刘砚短发凌乱,斜斜躺在副驾驶位上,道路两侧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闪过。
蒙烽:“你睡会。”
刘砚沉默,昏昏沉沉,问:“这是什么地方。”
“出城的路。”蒙烽专心地开车,沿着马路离开Z市。
刘砚:“不回你家收拾点东西么。”
蒙烽摇了摇头,刘砚双眼迷蒙,朝窗外看,Z市三环外一切如常,路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要通知他们疏散不。”刘砚疲惫地说。
蒙烽答:“政府会通知的,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冲进别人家里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刘砚勉强点了点头,他们都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谁也不提医院与刘砚母亲的事。
车流越来越多,行车速度缓了下来。
刘砚借着灯光,翻开那本《丧尸生存手册》,问:“你就没有要找的其他人了么?”
蒙烽淡淡道:“有几个战友,不过他们都不在本市。”
刘砚翻开书。
【B,逃生装备:现在是时候挑选维持你的生活甚至生存所需的装备了.在短途转移中, 标准的灾害生存工具包就够了. 而在更长的路程里,以下列出的物品都应是必须的。】
刘砚自言自语道:“不管你要去哪里,水,每天3升。”
“什么?”蒙烽问道。
刘砚:“停车。”
刘砚推开车门下车,带了钱包匆匆跑向路边的便利店,店里空空荡荡,蒙烽烦躁地猛按喇叭。
刘砚打手势示意稍等,进便利店里买了一箱罐头,蒙烽马上下车跑过去,协助他把东西搬上车,刘砚再进商店内,买了手电筒,蒸馏水以及烧烤用的炭炉,最后把巧克力和高浓度的白酒磕磕碰碰地搬上车。
前面的车走了,后面等待的车队猛按喇叭,却有更多的人下车,翘首眺望。
刘砚盖上车门,茫然问:“你们为什么离开这里?”
车主有男有女,所有按喇叭的声音都停了,看着刘砚不说话,片刻后不少人交头接耳,纷纷跑向便利店开始抢购东西。
蒙烽:“走吧。”
刘砚上车,再次前进。
他花光了所有的现金,信用卡上透支了五千多元,买到一个急救箱,一个烧烤炉,两大桶水,一箱牛肉罐头,一箱午餐肉罐头,一大盒巧克力,四个手电筒以及大排的电池。一个玩具望远镜,还有一包肥皂,一包洗衣粉,两箱饼干,十卷保鲜纸。
蒙烽说:“我们去你学校么?”
刘砚:“对,其实可以不用买这么多东西的。”
蒙烽:“不,你还应该买几个水壶。”
刘砚道:“学校里有,希望那里没事。”
刘砚低头翻书,蒙烽问:“书上怎么说的。”
刘砚答:“这上面把丧尸爆发分为四级,第一级是骚乱型,通常只有十到二十只会感染病毒,造成小规模骚乱。老天这书简直是疯子写的……头头是道。”
蒙烽:“继续说。”
刘砚:“第二级是危机型,通常有20到100只行动……可能市中心和医……可能家里附近就是这个规模了。”
“第三级是灾难型,丧尸的数目将以千计,在方圆数百英里的范围内肆虐。 袭击的持续时间加上漫长的扫尾工作可能会有数月之久。这个时候军队出动进行封锁,清扫。”
“还有么?”蒙烽问。
“第四级是毁灭型,这个时候丧尸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幸存的人类需要花十年到十五年,等待它们自然腐化或者自相残杀……这太扯了。”刘砚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荒唐感,只觉手册上所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然而真实的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晚上,令他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车队前进速度又缓了下来,蒙烽说:“是一种类似于狂犬病的病毒而已,只是人类还没发现,疯牛病,狂犬病,这些都会研究出疫苗的,这次也一样。”
刘砚点了点头,望向窗外出神,狂犬病和这种病毒虽然有很大的区别,却也具备了惊人的相似之处。
所有患病者都会失去神智,四处游荡攻击,都会通过□传染,区别只在于前者发生在活人身上,而后者发生在死人身上。
但谁又能证明,那些行走的丧尸已经死了呢?
刘砚想起拖着肠子的保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队龟速前进通过高速路收费站,还有三辆车时完全停止。
收费站上的扩音器大声说:“前面路段施工,接到交管局新通知,请所有车主向国道973移动,这里暂时停止通过,给您造成的不便非常抱歉。”
蒙烽:“怎么办?要封锁隔离了。”
刘砚:“再等等。”
前面第一辆私家车的车门打开,车主跳下车来,那男人指着收费站工作人员大骂,声音太远听不清楚,刘砚举起望远镜,蹙眉观测,见到那男人挥舞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再朝车尾看时,一名母亲惊疑不定地抱着小孩瑟瑟发抖。
“你看得见么?”刘砚把望远镜递给蒙烽,蒙烽看了一眼,刘砚道:“他的耳朵后面。”
蒙烽也注意到了。
“灰色的斑。”蒙烽说:“他应该见过丧尸,他被传染了。”
刘砚:“你记得那名警察么?”
蒙烽喘着气,点了点头。
车主交涉未果,脸色煞白,钻进车内,继而猛踩油门,砰的一声巨响撞开关栏,冲上高速。
“禁止冲关!”收费站上的大喇叭喊道。
巡警纷纷过来,刘砚道:“果断走!”
蒙烽咬牙一踩油门,跟着冲过收费关卡,五六辆车紧跟而过,驰上高速,刘砚回头看,只见警车长鸣,冲过来围住了关卡,形成严密封锁线,把所有来不及过关的车辆拦在收费站内。
刘砚提心吊胆地看了一会,远处景象成为一个小黑点,高速路两侧灯光飞速掠过,直至此时,二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我来开吧。”刘砚疲惫道。
蒙烽说:“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下半夜你开。”
刘砚回手到后座翻检,他已饿了一整天,拆开一包饼干,就着没喝完的蒸馏水填饱肚子,问:“这是什么?”
蒙烽转头一瞥,刘砚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合同。
“工作。”蒙烽面无表情道。
“意外保险……人身安全……终身保险……”刘砚说:“你卖保险?卖了几份。”
蒙烽看着前面的路,答道:“一份也没卖出去。”
刘砚:“你不适合干这行。”
蒙烽窝火地叹了口气。
“月薪多少要靠提成,一个月只有五百底薪。”蒙烽的声音低沉,带着郁闷:“政府安排的工作太久了,只能先找份活糊口。”
刘砚说:“你应该庆幸没卖出去,否则心理会更不平衡的,你的公司现在多半已经赔得破产,一个子儿也发不出来了。”
蒙烽与刘砚都笑了起来。
刘砚欣然道:“如果这次咱们活着回来了,我就买一份……”话音未落,蒙烽道:“小心!”紧接着猛地一打方向盘。
刹车声几乎刺破耳鼓,两辆车同时在高速路口打横,蒙烽与刘砚的吉普车滑向右侧路边,一辆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私家车失控般地转了个圈,撞上围栏,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了?”刘砚解开安全带,倚在窗边猛喘。
小女孩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从打横的私家车内传出来。
女人凄惨地尖叫道:“救命——”声音戛然而止。
小女孩的尖叫犹如犀利的哨子,歇斯底里,刘砚发着抖摸到望远镜,看见私家车的后座内哗地喷出一摊血,溅在玻璃上。
蒙烽抢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马上放下,四周静了。
接着车窗砰砰响,刘砚与蒙烽都是全身发寒。
“走……”刘砚道:“那对母女应该都死了。”
蒙烽勉强点头,踩油门,开上大路,扬起尾烟驰进了夜色。
他们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刘砚才猛地解开衬衣,发着抖摸自己的手臂,蒙烽道:“别自己吓自己!”
刘砚**的上身白皙匀称,他用消毒纸巾把手臂擦了一遍,再仔细回想从见到第一具丧尸到与蒙烽相遇前,确认了自己没有与丧尸直接进行肢体接触。
他反复用湿纸巾擦拭食指与拿过眼珠的左手,最后神经质地从急救箱里取出医用酒精,发着抖浇在手上。
蒙烽左手按方向盘,右手紧紧攥着刘砚的手腕,刚毅的侧脸笼着一层光晕。
“怕什么?”蒙烽笑道:“你就算被传染了,痛苦的人也只是我。”
刘砚一想也是,把酒精收起,蒙烽放开手,自言自语道:“我如果变成丧尸了呢?”
“不知道。”刘砚说:“别指望我能救你。”
“不用你救我。”蒙烽说:“到时记得逃跑。”
刘砚道:“不了。”
他认真地看着蒙烽,蒙烽手肘支着方向盘,倾过脸来,定定注视着刘砚的双眼,让他看个仔细。
“没有那种斑。”蒙烽帅气地笑了笑:“我身手很好,或者把衣服脱光,让你看看?”
刘砚眼中带着笑意:“免了,谢谢,其实我不在乎你身上有没有疤痕。”
蒙烽:“那是在想什么?想我了?”
刘砚:“有一点,突然想仔细看看你。”
刘砚低声道:“有也没关系,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自己一个人活着,本来也没多大意思。”
“是啊。”蒙烽附和道:“一个人活着,寂寞。”
说着随手按开车上的收音机,刘砚摇下车窗,夏夜清爽的风吹了进来,带着摇滚乐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飞扬。
3、暴雨 ...
一场夏季的雷雨在F市的上空酝酿。
电灯灭,全城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公寓里,决明身上的西装校服仍未换下,坐在客厅边缘,对着落地窗外的黑暗发呆。
雷云窜出纠结的明亮闪电,将矗立于大地上的高楼与黑压压的夜空连成一线,远方的景色在少年漆黑的双眸中旋转。
第一声炸雷绽放,照亮了他苍白的脸,有什么在雷声中响起,滚雷过去,电话铃急促地一声接一声。
“爸,你还多久到家。”决明道。
“宝贝!”电话那头的男人焦急的喊道:“你在做什么?!我没这么快回来!”
“嗯,知道了。”决明答道,又一声霹雳爆开。
张岷的声音喊道:“我得在路上耽搁一会!估计得午夜才能到家!你先吃晚饭,冰箱里有熟食!”
电话那头嘈杂纷乱,像是有什么动乱,人的喝骂,催促声,暴雨铺天盖地的哗哗声响。
决明道:“停电了,微波炉不能用。”
张岷焦急地喊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决明大声道:“没什么!挂了!”
张岷总算听见他的声音了,笑着喊道:“等我!爸爸马上回来!”
决明挂了电话,去接了杯水,也不开冰箱,就在漆黑的家里安静坐着。一周五天住校,在F市念高中,难得的假期回来一次与养父团聚。
张岷则于周四去外地出差,说好出去吃饭,张岷办完事,周五赶回来时却被堵在了路上。
还有两个小时又是新的一天,决明在黑暗里坐着,一动不动。
十二点整,来电,整个房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决明的瞳孔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不自然地眯了起来。
他打开电视,全是雪花点,沙沙地响,接着关了。楼下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呜呜声响。
电话又催命地响了起来,决明过去接了,那边的声音小了许多。
张岷:“宝贝……你没事吧?”
决明:“在。”
张岷的声音听得出在颤抖,话语断断续续:“你别出门,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敲门吗?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决明答道:“哦。”
张岷喘了一会,那边十分安静:“到楼下来等我,进市区了。”
决明答道:“知道了。”
张岷马上又改口道:“不不,你在家里,嗯,收拾一下,把卡,钱,药都带着,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爸带你去露营。”
“宝贝!等我回来,无论谁敲门都别开,我还有十分钟到家。”张岷道:“谁敲门都别开!记得!”
决明默默地挂了电话,走进房间,什么也没有问,把自己住校用的旅行包取出来,拉开拉链,翻出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继而收拾张岷的,与几件自己的衣服,医药盒,烟,钱和卡。
张岷的银行卡和现金都放在一个抽屉里,决明还在抽屉里翻到一个小盒子,盒里是一对白金的手机吊坠——摩羯座与巨蟹座。
决明把摩羯座的拴在自己手机上,另一个用小指头勾着,收拾好了东西,在客厅坐着等。
门外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决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他的双眼十分茫然,开电视,依旧没信号,关电视,开开关关,重复了好几次,最后让它开着。缓缓起身,走到门上的猫眼前朝外望去。
过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按道理不应该才对。
“救命——”女人凄惨的叫声,将门擂得砰砰响,决明的眉毛被震荡的门碰了碰,朝后退了点。
他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低头时看见门边排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球鞋,张岷的军靴,一大一小两双人字拖。
决明道:“我爸让我别给人开门。”
过道里疯狂地擂门,片刻后响起一声哀号,决明站了一会,躬身穿鞋子。
单膝跪地绑鞋带时,一团粘稠的血从门缝下渗了进来,决明注视片刻,让开些许,继续穿鞋。
穿好鞋起身时,决明将手放在门把上,门外一片安静,叫声没有了。
决明又改变了主意,坐回沙发上,定定盯着门。
不片刻,有节奏的捶门声响起,伴随着“嗬——嗬——”的野兽般的叫声。
决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而后电梯“叮”一声响了。
“爸。”决明道。
张岷的声音在过道里怒吼,消防栓玻璃碎裂声,大喊声,撞击声,决明上前去开门,将系着保险链的大门拉开一条缝,张岷大吼道:“别出来!现在别出来!”
决明站在门口,被碰地一撞,门外伸进一只腐烂的手乱挠,紧接着被拖了出去。
张岷道:“关门——!”
决明关上了门。
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外面安静了。
“爸?”决明道。
“没事……”张岷发着抖的声音说:“别看猫眼,再等会。”
决明默默点头,又过一会,他忍不住凑到猫眼上看,张岷正在把什么东西藏进安全过道里,擦了把汗,说:“宝贝,可以开门了。”
决明把保险链下了,打开门。
张岷一身是血,喘息着注视他,双眼通红,二人面对面地站着。
张岷身高一米八,决明才十五岁,比他矮了个头,抬头看着他。
张岷咽了下唾沫,堪堪把决明抱在身前,摸了摸他的头,长吁道:“总算……见着你了,还以为这次回不来了。”
决明没有说什么,只是简短地答了句:“嗯。”
张岷:“我爱你,宝贝。”
决明点了点头。
张岷把门关上,倚在门上直喘,决明问:“吃饭了吗。”
张岷答道:“怕是吃不成了,外头的店都关了,改天吧。”
决明道:“我问你吃了吗。”
张岷茫然摇头,疲惫地说:“宝贝你呢。”
决明说:“来电了,我去热饭。”
张岷马上意识到危险:“不,咱们得走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车就在楼下,马上走,离开这里。”
决明说:“你能开车吗。”
张岷睁着通红的双眼,一阵风般进了房间,找了瓶红牛打开灌下去,继而进浴室,拧开花洒,决明入内去给他翻找换洗的衣服。
张岷二十八岁,念过书,当过兵,走南闯北地去过不少地方,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光,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站在花洒下哗哗地淋着热水,全身**,水流沿着他健美的腹肌淌下,像一只充满野性却又温柔的豹子。
决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热水令张岷放松了不少,先前神经兮兮的紧张感已消退,终于镇定下来了,他侧头看着决明,想说点什么。
决明道:“爸,我也爱你。”
张岷想招手让他过来一起洗,却想到时间紧迫,忙道:“宝贝,东西收拾好了吗。”
决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走出浴室。
“生意怎么样。”决明问。
张岷叹了口气,答:“挺好,咱们从北面的高速公路出省,去别的城市,找上次请吃过饭的那个王大哥,开车两天能到。”
决明又问:“这里呢。”
张岷穿好衣服,换了条西裤,衬衣,匆忙出来,说:“顾不上了。”
决明:“公司呢。”
张岷静了片刻,而后道:“没法再开张,咱们离开以后,明天再给他们打电话,走。”
张岷取过旅行包,反手挎在肩后,一手开门,另一手牵着他的养子,在门口一停,那滩血迹仍在,已变得干涸粘稠。
“别看,宝贝。”张岷小声说,继而右手揽过决明肩膀,手掌捂在他的眉前,半抱着他走出楼道。
决明也不挣扎,踉踉跄跄地跟着张岷走,进了电梯,下地下车库,张岷一路把决明带上车,深吸一口气,把副驾驶座的车窗设成深茶色,让决明系上安全带,取来毯子给他盖上。
“你睡会儿,到时候爸叫你。”张岷道。
决明点了点头,像只蜷在毯子里的猫:“油够么?”
张岷倒车朝后看,片刻后侧过身,决明自觉地凑过来点,二人接了个悠远绵长的吻。
决明伸出双手抱着张岷的脖子,颇有点依恋的意味,张岷喘着气道:“待会,出市就好了。”说着用力揉了揉决明的额头,发动轿车,驰出公寓大厦。
F市就如遭到一场世界末日的浩劫清洗,街边昏黄的路灯亮着,满街乱飞的报纸,空弃的车辆便这么扔在马路边,广告牌的灯箱一闪一闪。
张岷开车沿路经过荒芜的市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从高速进市区时还没有这种景象,只是短短一夜间,整个F市公园,街道竟是空空荡荡。
马路上游荡过一个人。
张岷猛打方向盘,刹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然而终究转弯不及,砰一声巨响,将横过马路的那人铲得直飞起来。
决明马上睁开双眼,醒了。
张岷道:“没事……我下车去看看。”说着解开安全带,却被决明一只手拉住衣袖。
只见马路上不远处那具被撞翻的“尸体”又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岷喘息着系上安全带,绕开活死人,继续开车一路前行。
汽车开过封锁线,警察示意张岷摇下车窗,打着手电筒朝车里张望,照上决明清秀的脸。
“受伤了么?”警察问道:“被抓伤和咬伤到隔壁的医务所去包扎。”
“没有。”张岷忍不住一阵胆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狂犬病峰潮。”警察道:“你没听广播?”
张岷摇了摇头,他和决明脸色如常,不像染病的人。
警察问:“你呢,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做什么的?家在哪里?”
张岷道:“他是我儿子,养子,我是他监护人。”
一名女警过来,招手道:“我看看你的眼睛。”
决明瞳孔不太适应光线,微微收缩,警察评价道:“很漂亮的小子,你妈妈呢?怎么不吭声?身体不舒服?叫什么名字?”说着对照身份证。
张岷道:“宝贝?告诉叔叔你的名字。”
“决明。”他开口道。
张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孩不爱开口,他妈妈……”
决明忽然道:“我没有妈。”
张岷十分尴尬,警察却理解地点头,打了个手势,放行。
活人终于渐渐地多了起来,张岷的呼吸仍有点发抖,出高速的路上排起车队的长龙。前后左右都有车了,不少车主时不时还摇下车窗怒骂。
张岷终于松了口气。
还有两百米就是高速的收费站,四台刺眼的白炽灯将路口照得犹如白昼。远处传来争吵声,以及喇叭的广播:
“各位市民请耐心等候,经过关口时需要接受扫描与检查……”
看样子一时半会出不去了,四处都是武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张岷连着开了近十五小时的车,实在撑不住,侧头道:“宝贝。”
决明凑在车窗前朝外看,被叫了声,回头迷惑地看着张岷。
张岷道:“你再睡一会,听话。”
决明摇了摇头,张岷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说:“爸休息一会,待会前面的车走了你喊我。”
决明点头,张岷脱下外套盖在自己身前,斜依在驾驶座上,闭上眼。
决明朝窗外张望,漆黑的天幕中闪电此起彼伏,在高速路口下,旷野的尽头将天地连在一起。
他们的车隔壁停着另一辆吉普车,堪堪错开些许,决明坐的位置正对着吉普车的后座侧窗。
那里坐了个女人,转头笑着看决明。
决明一只手按在车窗上,雨又下了起来,晶莹的雨水顺着玻璃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吉普车窗后的女人不见了。
紧接着一股鲜血泼在车窗上,凄厉至极的尖叫传出,一只手抓上车窗,抓出一个血手印。
张岷被猛然惊醒,外面传来警察的大喊。
“怎么回事!”
“把车门打开——!”
“里面的人把手放在头上,走下车来——!”
决明探头张望,只见吉普车驾驶座被拉开,几名警察把车主按在地上,车主不住挣扎,乱叫乱咬,一名警察被咬着手臂,痛得忍不住大叫。
父子二人静静看着这一幕。
警察们将那咬人的车主拖走,血水被淌下车来,被雨水冲刷进路边。先前朝决明微笑的那女人半个尸体悬下车,被牙齿咬得面目全非。
决明说:“肖老师。”
张岷:“……”
死者是决明学校里的老师,决明朝她挥了挥手,张岷道:“别朝外看,走了,宝贝。”
堵塞的车队又动了起来,决明眼光涣散地看着灯光流转的队伍。
终于轮到他们过关,二人被带到一间亮着灯光的小屋里,坐着数名医生。
“去什么地方。”一人问。
张岷答了,是去S市。
“衣服脱了。”
张岷脱下外衣和长裤,数人扫了一眼,张岷穿上,又给决明脱了衣服。
“过来打针。”又有护士道。
预防针的针管很细,注射后张岷问:“这是什么血清?”
一名医生抬眼道:“你们去的地方也有狂犬病爆发,建议朝西北走,西北有亲戚吗。”
“张总!”一名主管医生发现了张岷。
张岷忙与他握手,决明走到车旁,张岷道:“是流行病?”
主管医师小声道:“不太清楚,张总那边能调集一些药材支援么?”
张岷苦笑摇头,员工都走了,调集什么药材?张岷的老家在离这里不远的乡下,数年前当兵退伍,无亲无故,到省城来创业,凭着老父生前传下的中医手艺开办了一家小规模的药材公司。与省城的几个大医院素有药材生意往来,面前的主管医师便是收过他红包的人。
张岷道:“库存不多了,正打算去外地进货,这不刚回来,货还没到,订金已经付了……”说着一手在外套口袋里摸,摸不出东西。
决明走过来,递出一包烟。张岷哭笑不得,心想幸好决明心细带了烟。
主管医生接了,张岷给他点烟,又问:“已经有疫苗了?”
主管说:“作用尚不清楚,但对人体无害,先打一针看看,还需要小心。”
张岷点了点头,主管医生又道:“注意听广播,这次的流行病虽然来势汹汹,但还没有达到当年**的规模,应该能好起来的。”
张岷说:“走了,你们也千万注意自己安全。”说毕与那医生作别,上车离开高速路口。朝S市出发。
4、感染 ...
炎炎夏天,烈日当空,第二天的正午,一轮烈阳灼得柏油马路快要融化般的滚烫。
他们抵达S市的郊区。
“这是怎么回事?”张岷摘下墨镜喃喃道。
面前是破败的入关收费站,张岷下了车,不少人从收费站内冲出,各个恐惧大喊,看那架势似要过来抢车,张岷当机立断,坐回车内,猛打方向盘离开高速路段。
“王大哥,喂,听得见吗?”张岷把耳机戴上,焦急地说:“对,我们快到了,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好的,没问题,嫂子和小珊呢?”
决明注视车窗外远处的人,张岷一进车,对面的人马上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他人呢。”决明问。
张岷顾不得查看周围环境,开车前往电话中指定的地点,答道:“他不在家,待会可能有点挤,宝贝,你得坐到后座去。”
决明理解地点了点头,张岷把车停靠在一栋两层小楼后的停车场上,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路边的行道树萎靡不振,空旷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碰翻的垃圾桶被热风推来推去,轻轻滚着,发出当啷声。
上高速后决明睡了一夜,张岷却已经连着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了,此刻在方向盘前不住耷拉脑袋。
“你睡吧。”决明说。
张岷疲劳点头,索性侧过身,枕在决明腿上,迷迷糊糊说:“他来了以后喊我。”
决明嗯了一声,遥望远处发呆。
父子在车上等人,决明一会捂着自己左耳朵,又换捂着自己右耳朵,歪着脑袋听了听,抬手摸了摸张岷帅气的侧脸——他的眉毛拧着。
决明用手指把养父的眉毛舒开,抬头看了一眼。
远处一群小孩在烈日下漫无目的行走,双手微微抬着,拖着脚步,穿过马路,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凹陷下去,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歪着。
决明微微眯起眼,他们在这里等的人是张岷生意上的伙伴,名唤王博,三十出头的一名中年人,也是昔年张岷当兵时,部队连长介绍的战友之一。
王博已结婚了,妻子很漂亮,有个四岁的小女儿,张岷曾经带着决明过来玩,这对夫妻很喜欢决明。
决明也挺喜欢他们,当然,以他的性格不会有太热情的表达方式。王博的女儿亲近他,决明来做客的时候会陪着她,带她去游乐场,让她玩,自己则在一旁看着。
决明的旅行袋上还贴着小珊的不干胶贴纸。
足足过了三小时,决明摇了摇张岷,说:“爸,他来了。”
张岷睡得口干舌燥,撑着起来,定神朝外看,见人行道旁站着一名中年人,正是王博。
“只有他一个?”张岷登时有点不祥的预感:“宝贝,你坐到后面去。”说毕下车。
一推开车门,热浪登时席卷而来,张岷快步跑向他的朋友,发现王博精神恍惚,忙牵着他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他搀着走向车。
决明躬身朝外张望,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直至张岷把王博扶上车来,王博筋疲力尽地瘫着,脸色灰败,浑不似个活人的模样,眼窝凹陷下去。
张岷探了王博额头,又摸他的脉门,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沉吟不语。
决明取来矿泉水,一分钟后,张岷道:“中暑了……脉弦怎这么慢?喝点水。”
王博点了点头,抬手接过矿泉水时,手腕鲜红的肉外翻,被咬得一片模糊。张岷心内一惊,问:“被人咬了?”
王博喘息片刻,开口道:“你们快走吧,别管我。”
张岷道:“这叫什么话,嫂子和小珊呢?”
王博摇了摇头,仿佛刚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战或是打击,喃喃道:“不知道。”
张岷说:“小珊没在家里?嫂子没和你一起么。”
王博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她……带着小珊回娘家去了。”
张岷蹙眉,王博的话颇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未及细想,决明便取来医药箱,张岷抽出绷带,给王博受伤的手腕包扎。
“我要死了。”王博又道:“兄弟,别管我,你们快逃。”
张岷道:“怎么能不管你?!”
王博道:“我被咬了,我怕……我把病毒传染给你们……”
“别说了。”张岷道:“你歇一会,我们来时的路上收费站里,七院在注射疫苗,我们已经注射过了,这就带你回去治疗,王哥,你撑住。”
张岷看了决明一眼,似是怕决明有危险,决明道:“没关系,我照顾他。”
张岷点了点头,决明和自己都打了疫苗,想必没事,于是到前座去发动汽车,掉头开回F市。
又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车行到一半就快没油了,张岷在一个加油站靠边,没人。
便利店里空空荡荡,张岷四处看了一眼,说:“宝贝,下来走走,尿尿。”
决明下来了,张岷拉过油枪自己加油,又吩咐道:“别走太远。”
王博在车里剧烈地咳嗽,决明拉着裤链过来,张岷示意道:“我去看看他。”
王博一阵猛咳,咳得天昏地暗,推开车门,一口血吐在路边上。
张岷抱着他,把他扶下车,让他背靠车轮倚着,修长的手指头微微揭开他的眼睑,观察他的瞳孔。
王博缓缓喘息,有气无力道:“小珊……”
张岷道:“别多想了,嫂子和侄女儿会没事的。”
王博脸色已近土黄,缓缓道:“兄弟,你看到他们了么?”
张岷小声而紧张地问:“什么?别告诉决明,他会怕。”
王博朝外头看了一眼,决明走向便利店。
王博问:“决明好些了么?”
张岷点头:“现在不头疼了,也爱开口说话了。你说的‘他们’是谁?”
王博点了点头,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拍在张岷的手里,说:“打他们的头。”
张岷接过,看着王博的双眼,王博说:“是一种病毒,哥哥知道……被他们咬了的人,就会被传染上,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张岷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再也治不好了么?”
王博摇了摇头,张岷说:“兄弟我回家那会,就在路上见过不少,他们说是狂犬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博说:“不、不清楚……哥带着珊珊……去医院看了……”
张岷的呼吸登时屏住。
王博说:“病毒一发作,就再也治不回来了,整个医院里到处都是咬人的怪……病人,他们说,这些人已经死了,没有思考能力,也不认识谁,大脑里只有微量电荷在保持运作,全身只消耗……很低的热量,剩下野兽本能,撕咬……吃。”
张岷道:“还能……死人还能活下来?”
王博看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喃喃道:“活不了,他们就算肚子被撕破,肠子流出来,手脚断了,还能挣扎,没有痛感……除非……”
张岷道:“除非什么?”
王博看着张岷的眼,脸色已近乎全灰,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变得青紫,缓缓道:“打他们的头,摧毁他们的大脑。或者扭断他们脑袋,脊椎末端……咳!咳!”
王博又剧咳起来,张岷忙扶着他,说:“因为大脑还会通过脊椎神经元,朝四肢发出行动指令,所以得截断脊椎,是这个意思吧。”
王博边咳边点头,张岷与王博都是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多少知道一点西医理论,张岷家庭更是中医出身,一听就懂。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王博抓着张岷的手,说:“一定要开枪。”
决明不知何时站在张岷的身后,定定看着王博,王博像在交代临终遗言般说:“大哥如果……变成那样,你千万……扭断我的脖子,或者开枪,知道吗,兄弟?”
张岷忙道:“不会的,你能治好,一定得撑住,王哥。”
王博不住苦笑,翻身爬上了车后座。
决明盯着张岷手里的枪,张岷调试子弹,而后把它收好,拉着决明的手,不由分说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二人在黄昏里依偎了片刻,张岷道:“饿么?”
决明点了点头。
张岷道:“爸去找点吃的,店里你看过吗?”
决明说:“没有了。”
张岷说:“总还有点东西的,来。”
他一手持枪,一手牵着决明,进了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便利店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经过过路人的好几波清洗,货架倒得一团糟,张岷在后仓翻寻,门外汽车声响。
一对情侣停站加油,张岷马上出来,把决明护在身后,二人朝外看。
男人扯出加油枪,警觉地盯着决明,张岷说:“你好,兄弟。”
那男人不答话,张岷掏出外套里的烟,上前道:“打听个事,你们从F市来么?”
男人依旧不吭声,也不过来接烟,加完油便朝后退,张岷又问:“你们打了疫苗么?收费站那里情况怎么样了……给我站住!否则开枪了!”
男人始终不答,张岷拔出手枪,只听车内女人没命尖叫,男人马上举起双手。
张岷道:“我没有恶意,问完你就可以走了。”
男人道:“在……在,不过你们最好……尽快,军队已经过去了。”
张岷点了点头,说:“没事了,你走吧。”
男人马上兔子般窜上车去,开得没影儿了。
张岷收起枪,眼里多了分无奈的复杂意味,回店里搬东西。
“帅。”决明忽然道。
“什么?”张岷问。
“爸帅。”决明难得地笑了笑。
张岷哭笑不得,心里却生出一丝温情,莞尔道:“是枪帅,来,宝贝给你吃这个。”
他把几个果冻交给决明,让他回车上去,自己扛着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在便利店里翻到的一点余粮——午餐肉与牛肉罐头、泡面、口香糖、矿泉水、维C片以及从自动贩卖机里翻出的几包烟。
他把纸箱塞在后尾厢,又取出两瓶两升装农夫山泉,仰头喝了几口,问:“宝贝喝水么?”
决明:“?”
张岷提着罐子喂了他几口,两人就着矿泉水洗手,张岷又把冰冷的水浇在自己头上,刺猬般的短发湿漉漉的,连带着雪白的衬衣被浇得近乎透明,贴着雄壮古铜色的背肌。
把两大瓶水浪费掉,张岷提着油枪,朝罐子里注满汽油,拿上车放好。
决明在后座给王博换药,他被咬烂的手腕已几近紫黑,糜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决明把双氧水浇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王博竟没有睁眼。
张岷把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一会,小声道:“宝贝,坐到前面来。”
决明把绷带缠上,换到副驾驶位上,张岷把车开上高速,时不时地回头看后座的王博。
“爸。”决明忽然道。
张岷小声问:“什么。”
决明说:“我觉得小珊死了。”
张岷咽了下口水,他也猜到了,王博言语前后的不一致,以及提起丧尸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外加手腕上的伤……那么低的伤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博抱着被感染的小女儿,手上被她猛咬的情景。
张岷伸手摸了摸决明的头,说:“别想了,睡会儿,听话。”
王博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哮喘般的胸肺闷气,决明几次醒来,回头看时只觉得他快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死了。
张岷一路开得飞快,再次抵达F市时已是夜半。
收费站外的灯还亮着,到处都是废纸在风里飘扬,不闻人声,关前还有军队设立的路障。整条大路空空如也,没有车进,也没有车出。
远处依稀能看见临时架设的医疗室里有人站着,身穿白大褂。
“王哥?”张岷靠边停车,松了口气,拍了拍王博:“醒醒,咱们马上到了。”
决明怀疑地朝那处看,张岷下车把王博抱出来,王博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两脚拖着地,张岷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匆匆朝医务室赶。
决明搭了把手,二人推开门,张岷匆匆入内。
他把王博放在外间的床上,一阵风般进到屏风隔开的里面,方才明明还看见有人。
决明四处看了看,发现铁盒里还有未曾开启的一次性针头。
决明撕开针管包装,里面是淡蓝色的药剂,他记得先前来时便是被注射的这个,便比划着王博的胳膊,将针头朝上推。
张岷转过屏风,猛地呼吸窒住了。
面前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赫然正是两天前亲手为他们注射疫苗的人。
此刻他正俯在一具女尸前,抓起她的内脏朝嘴里送,张岷缓缓退了一步,要让决明退出去。
决明把针管扔在铁盒里,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张岷暗道糟糕,大吼道:“快跑!”
那丧尸医生登时转过头,发出含糊的咆哮撞翻了屏风朝张岷扑来!决明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撞翻医药架,转头时只见面前出现一张腐得面目全非的脸。
“啊——!”决明终于大声叫了出来。
枪响!医务室内竟有四五具丧尸!张岷不及后退便被缠住,掀翻了屏风踉跄退后,狭小的医务室内到处都是打碎翻滚的药瓶,那躺在病床上的女尸竟也扑下地来,拖着血爬向他们。
又一声枪响,脑浆喷了满墙,张岷将王博拖出医务室,猛地拉上门,吼道:“朝车跑!”
决明踉踉跄跄,扛着沉重而昏迷的王博朝车跑去,张岷举着枪,片刻后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窗碎裂,一只丧尸扑了出来。
张岷又开了一枪,砰的巨响,惊醒了王博。
决明拖着王博走到半路,刹那间肩膀一阵剧痛,叫声登时划破夜空。
“宝贝——!”张岷大吼道,冲向决明,只见王博一口狠狠咬着决明的肩膀,鲜血迸发出来,溅了他一脸。
张岷飞扑向变异的王博,把他从决明身上推开。王博不住挣扎,扼着张岷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上,枪落地被甩得老远。
“啊啊啊——”张岷发狠大叫,手肘被王博一口咬住,二人都是退伍兵,王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了丧尸,张岷措手不及,要将他蹬开,奈何王博力气却极大,二人在地上翻了几圈。
震耳欲聋的枪响。
决明颤抖着喘息,一枪击爆了王博的头。
张岷茫然地按着车尾箱,摇摇晃晃地站起。
二人都被咬伤了,张岷手肘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决明则肩膀被咬的血肉模糊,鲜血浸湿了衬衣。
三个小时后,F市开往S市的高速公路下,一处湖边。
湖边生起了一堆篝火,车停在火堆的不远处。
张岷背靠车轮,怀里抱着他的养子,低头看了决明一眼:“还疼么。”
决明摇了摇头。
张岷说:“别怕,等伤口愈合就好了。”
决明说:“我们都会死,都会变成怪物。”
张岷低声道:“别瞎说,宝贝,你不会变成怪物的。”
决明说:“医生也打了疫苗,他们也成怪物了,疫苗没有用。”
张岷沉默了。
“你还记得。”张岷敞着衬衣,看着篝火说:“爸在山里捡到你的那天么?”
决明没有说话,倚在张岷的胸膛前。
张岷笑了笑,说:“爸退伍后,家里没人了,也没什么钱,那天去找药,捡到你,运气就开始慢慢变好了,有公司了,咱们也买房子了,不用再租房子住,你看,你是给爸带来好运气的人。”
决明嗯了声,张岷低头摩挲他的额头,又说:“咱们不会变成怪物的。”
决明不答,耳朵贴在张岷左胸口,听他砰砰的心跳。
决明说:“我不怕变怪物,变了怪物就找不到你了,你先变,变完把我吃了吧,我就在你肚子里了。”
张岷莞尔道:“把你吃了?来。”
张岷把决明横抱起来,抱进车里,把后座放平,解开决明的皮带,说:“好久没疼你了。”
决明抱着张岷的脖子亲了上来,张岷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决明说的才是事实,连注射疫苗的医生都变异了,等待着他们的一定是成为丧尸。
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也不用逃了。
决明呻吟起来,许久后两人满身大汗,紧紧抱在一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篝火渐黯下去。
决明说:“困,爸。”
张岷忍着心酸说:“睡会,这一路都没好好睡过。”
决明说:“醒了就变怪物了,见不到你了。”
张岷想起那些四处游荡的丧尸,登时红了双眼,低声道:“是啊,你要乱跑可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呢。”
决明紧紧握着张岷的手。
张岷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