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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0(有番外)

    铜棺盖轰一声落了下来,现出一具左手拈莲花印,右手持转经筒,身披金乌法袍的喇嘛尸体。

    它没有头。

    展行只觉一阵酥麻感从背脊传到头皮,先前已喊了太多声,林景峰和红发都没有应答,到底是怎么回事?!

    棺内漆黑一片,展行不住后退大叫,又叫了数声,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景峰和红发要么被黑雾阻住了听觉,要么就是——他俩都死了。

    展行试着朝铜棺内开枪,几声枪响,打在无头佛的尸身上。

    没有效果,子弹落了一地,现出法袍破洞中枯柴般的肉身。

    它抬脚迈出第一步,展行大叫道:“别过来!”

    死寂一般的沉静,无头佛古尸走下祭坛,脚步声轻响,满地经文飞散。

    展行又退一步,无头佛走下祭坛的第一级台阶。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展行叫道:“不是应该去找你的头的吗?!朝我走过来做什么?”

    “走开!”展行手持方石,朝它靠近一步。

    古尸缓缓行走,走下祭坛。

    展行:“?”

    展行避过一个角度,古尸对他“视而不见”,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身边。

    展行一拍大腿,终于醒悟过来,它的脑袋不在身上,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嘛!

    展行不说话了,片刻后又拿方石凑近了些许,古尸仿佛不买账,也不怕这玩意,展行不敢靠太近了,以免被它放什么大神通,一招轰死了太冤。

    展行试探了几次,确定这玩意儿就是个会走路的粽子,其余方面则是人畜无害,估计脑袋正在被霍虎各种蹂躏,于是便不怕它了。

    红发在另一侧喊道:“什么事!”

    展行大声答道:“又有具尸活了!棺材里的!你们快点来!还没完吗?”

    林景峰靠近了些许,到处都是黑烟,依稀听得到声音,却听不到‘棺材’二字,大声答:“想办法拖着它!我马上过来!”

    展行点了点头,古尸缓缓走下台阶,展行又看了一会,追到它身边,横着伸长了一只脚。

    无头佛被展行那一绊,哐当摔倒了,转经筒叮叮声掉下地去。

    展行:“哈哈哈——没有头真惨!”

    无头佛站了起来,继续前行。

    展行:“哟?诶?”

    展行拿了盒霍虎不喝的伊利牛奶,放在古尸的脖子断层切口上。

    无头佛尸感觉到了,于是恼火地抬手,挥了挥,展行马上又把牛奶盒拿走了。

    “我在这边,哟呵——!”展行晃来晃去,无头佛尸一手成爪,虚抓,展行敏捷地避开。

    展行蹑手蹑脚走到前面,又伸长脚,无头尸被他一绊,再次啪嗒一声,五体投地的扑了下去。

    展行放声大笑,无头佛历尽重重险阻,终于艰难地抵达墙边,双手摸着墙壁站起,在墙上不断摸索,仿佛在寻找出口。

    碰到墙壁就好多了,无头佛心想。

    然而,展行的新花样又来了。

    他剥开一颗牛肉干,口里喊道:“咻——”于是把牛肉粒扔向无头尸,不偏不倚落在它的断颈上,掉进了气管里。

    无头佛:“……”

    展行:“再来一颗,咻——”

    又一颗牛肉粒飞出去。

    “小师父,好了吗!”展行喊道:“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林景峰大声道:“马上了!我去你妹!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展行道:“快点来!”

    无头佛的气管里被扔了几颗牛肉干,展行又道:“大师,再给您加点牛奶?”

    展行想了想,把雷管拉开以后,捅进那具尸体的气管里?它会炸吗?要么把它弄出去外面再炸?五秒缓冲,只能跑出二十米,太危险了。

    展行把吸管戳进牛奶盒,正要朝着无头佛挤道奶箭玩时,耳畔倏然一凉,被一把匕首架着大动脉,脖颈被手臂箍了起来。

    王双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道:“自己一个人手舞足蹈,很好玩吗?”

    展行猛捏盒子,牛奶挤了王双一头。

    王双:“……”

    展行道:“你你……我不是故意的,别杀我啊!”

    王双道:“跟着我走,否则马上杀了你!”

    展行被王双箍住,登时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没有无头佛的尸体,也没有阳教授的尸身?这是怎么回事?

    铜棺还严实封着,棺上符纸一张也没有少。

    幻觉?展行想起了方才的黑雾。

    王双一手用刀架在展行脖子上,一手扯开铜棺前的符纸,打开棺盖,砰的一声。现出里面的千年古尸。

    那是一具左手拈莲花印,右手持转经筒,身披金乌法袍的喇嘛尸体,和展行幻觉中看到的完全相同。

    展行心念电转,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王双没有死,因为活尸八成不会说话。

    既然没有死,要杀自己是肯定的,再挣扎也没用,只会死得更快,只有把他们引过来,或者把王双引到迷宫外,让蓝眸一枪爆头,自己才有逃生的机会。

    稍一思索,展行有了主意:“你要拿我当人质吗?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很乖的!”

    王双:“……”

    王双一手持匕架住展行脖颈,另一手甩出绳子,缠住无头尸的腰,问:“头在哪里,说!”

    展行:“头……头,嗯……头在祭坛中间的沟里!理论上是在那里,因为被虎哥带进去了!”

    嗯,带进去见霍虎也不错,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收拾他,凭王双这点智商,要阴死他不用动个小指头。

    可惜王双不吃这套,将信将疑,又猛地一转身,林景峰掏枪的手凝在半空。

    “小师叔……”王双暧昧地笑了笑:“你想做什么?”

    林景峰没有回答,黑雾散尽,红发现出身形。

    王双喝道:“把武器放在地上!否则我杀了他!”

    林景峰道:“你发过誓的,忘了么?伤他一根头发,你会尸骨无存。”

    引开他的注意力?展行心想,林景峰能打中吗?他忍心开枪吗?

    王双冷冷道:“把武器都放下!现在!敢追过来,我就一枪杀了他!”

    林景峰躬身,把枪缓缓放在地上,又把长刀也放在地上。

    红发松手,大剑当啷落地。

    王双发狠道:“走!”话音落,箍着展行,拖上无头尸退入迷宫。

    “它的头你不要了吗……”展行兀自嚷嚷,声音远去。

    红发抬起手背:“呼叫蓝眼睛,地宫内有目标挟持人质出逃。务必击毙,完毕。”

    红发手背上的通讯器里传来蓝眸的声音:“收到,红毛。完毕。”

    王双走后,林景峰拾起枪:“你下去看看?”

    红发不置可否,林景峰一个闪身,追进了迷宫。

    王双箍着展行,把他拖到迷宫入口处。

    蓝眸支好狙击枪架,对准地宫洞口。

    同一时间,布达拉宫。

    十六名红衣大喇嘛行至日光殿,一手持经幢,一手持转经筒,分立两列站定。

    日光殿中主位,一名金乌袍老喇嘛铺开长达两米的格鲁派密卷,沉声念道:“叵汨訇昧嘛……”

    喇嘛们齐声诵经,十六具转经筒缓缓转动。

    千尸窟底。

    尸头发出尖锐嚎叫,地底阵阵震动,峭壁两侧古尸仿佛受到感应,纷纷动了起来。

    霍虎一掌竖于面前,另一手腕上系着一串珊瑚念珠,沉声念诵格鲁派经文,刚毅的唇翕动逾快,铿锵经言与虚空中传来的万佛经音同振,经幡如遇飓风,疯狂飞扬。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毕,布达拉宫与千尸窟底经文同时一收,飘扬经幡凝于半空。

    刹那间深渊底部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

    喜马拉雅地宫不住震荡,如同千万头猛虎同生齐鸣,音波震开,穿破重重山脉,天摇地动,雪山之巅万年积雪轰然崩塌!

    尸头在这海啸般的虎咆中剧颤,现出痛苦的神情!

    天地神通,万虎破邪。

    虎啸的威力再度提升,地宫中所有人被震得眼前发黑,头顶隆隆作响。

    尸头在汹涌的虎啸中五官狰狞扭曲,砰一声爆为无数碎片!

    哀嚎声如浪潮在天地间飘散,千万道金光从地底升起,穿透喜马拉雅山山腹,射向天际,虎啸声停。

    霍虎双掌合十,朝经幡中一躬身。

    下一刻,澎湃积雪如千军万马,轰天动地的倾泻下来。

    蓝眸喝道:“怎么回事!红毛!雪崩了!”

    通讯器沙沙响,红发喝道:“不知道,你自己当心!”

    积雪如海潮般奔腾而来,蓝眸顾不得再管狙击枪,在雪原上疯狂奔跑,雪浪翻滚追上,劈头淹没了他。

    雪崩突如其来,斜斜碾过整个侧峰,逃出地宫的王双却在洞壁保护中依旧无恙,跑出雪地时积雪已堆积近十米,王双猛喘气,拖着无头尸跋涉上地面。

    一缕阳光照了下来。

    王双狠狠给了展行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接着抬起枪。

    “啊。”展行被踹中小腹,在地上痛苦翻滚。

    “砰!”

    一声枪响。

    展行:“啊!”

    刹那间,十六年的生平走马灯般在展行眼前转过。

    要死了要死了,老爸们老妹永别了,我的KY润滑油还没用完GV还藏在床底下人生苦短弹指百年,下辈子我当你们的爹吧……

    王双脸上现出诡异的微笑。

    又一声枪响:“砰!”

    展行痛苦地抓胸挠肚皮,在雪地里翻了个面:“啊啊啊!”

    王双肩膀迸出鲜血,倒在雪地里。

    连着三枪,林景峰从洞内缓缓走出,边走边扣动扳机,王双和展行同时在雪地里不住翻滚。

    展行:“我要死拉——!啊!”

    林景峰:“……”

    展行:“疑?没事?”

    展行一跃而起,看着雪地里挣扎抽搐的王双。

    紫黑色的血漫开,淌在雪地上,无头佛尸体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布达拉宫:

    十六名喇嘛的诵经声停了片刻,殿内高处,老喇嘛收了经卷,眯起双眼。

    老喇嘛竖掌当胸:“摩梭昂訇——”

    喇嘛们再次旋起转经筒,齐声诵经。

    喜马拉雅地宫外:

    林景峰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展行心想:居然没穿防弹衣,做贼也太不专业了。

    展行不知道林景峰的数枪意味着什么,或许这件事代表的意义,在他以后的日子里永远也不会懂。

    但起码他明白一件事——王双死了,林景峰是他的了。

    展行一跃而起,林景峰拿枪抵着他额头,冷冷道:“又干什么?别过来。”

    展行耍赖:“要过来。”

    林景峰扣动扳机,展行心中一惊,咔一声轻响,没子弹了。

    展行吼道:“混蛋!这也敢玩啊!”

    林景峰扔掉沙漠之鹰,踹了展行一脚,嘲道:“瞧你那小样。”

    展行被踹开几步,拍了拍裤脚又凑上来抱。

    然而林景峰缓缓前倾,倒在展行身上。

    “喂你怎么了!师父!”展行叫道:“别吓人啊!”

    展行一摸林景峰的肩膀,满手是血,那是先前王双回枪时被击穿的伤口。

    “不碍事……”林景峰喃喃道:“不痛的,我被注射了药,没有痛觉,包扎一下就好了。”

    林景峰先前药效一过,已有体力透支的危险,未曾休息便再入迷宫,更吸入了不少黑烟,此刻剧烈地咳了起来,整个人倒在展行身上:“去西面坡上的宿营地,帐篷里……有绷带和止血药物。”

    展行把林景峰半抱着拖进帐篷里,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

    “先把……子弹挖出来。”林景峰无力地说,脸色苍白得可怕:“拿手术刀。”

    展行战战兢兢不敢下刀,林景峰道:“一点也不痛,放心。”

    展行循林景峰所指,在肩膀处挖出了弹头,整个过程中林景峰一声没哼,展行又道:“全身都没有任何痛觉么?”

    林景峰看着展行,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缓缓道:“偶尔,只有一个地方会痛。”说完这句,便疲惫地闭上眼:“让我休息一会,太累了。”

    展行摸了摸林景峰的脸,血止住了,心想偶尔有一个地方会疼?哪里疼?莫非是蛋疼?

    林景峰若是醒过来,听到这话估计会再给展行一脚。

    然而他太疲劳了,展行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得马上找人把林景峰送回去,霍虎与红还在洞里,蓝又去了哪里?

    展行跑出宿营地,看到两架摩托车,骑上去试了试握柄,正要开车时,雪原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喂——!”一辆雪地车停在营地前,李斌跳下车。

    来得太及时了!展行翻身下车,喊道:“怎么又回来了!军队呢?”

    李斌喊道:“找不到路!早上转悠到现在了,我们一直在外面看着,这里人全死了!怎么回事!看了很久才过来的!”

    展行道:“你们真是命大的路痴……”

    砰然枪响,李斌的头爆出漫天脑浆。

    展行愣住了。

    王双拖着受伤的手臂站了起来,展行吼道:“快跑!”

    展行从后兜抽出枪,砰砰数枪,却俱打在雪地里,李斌的尸体倒了下来,学生们大喊着逃散。

    所幸王双为了节省子弹,只杀了一人便没有再开枪,他拖着无头尸爬上车,发动雪地车,转了个向。

    展行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王双撕下风衣袖子,包好手臂伤口,现出身上的防弹衣。

    王双朝展行抛了个飞吻,一手控制方向盘,雪地车在眼皮底下驰离了山脚。

    展行深呼吸,站了三秒,骑上摩托车,拧动握柄,蹭蹭数声扬起一路雪花,从山坡上风驰电掣地冲了下来。

    茫茫雪原上狂风如刀,烈日万丈,一辆雪原车开到最高速,冲向两座山头的积雪带。而后摩托车穷追不舍,越过岩石凌空飞射,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

    展行一手控柄,另一手掏枪连射数下,砰砰响不绝,王双松开驾驶盘,回手一枪,将后尾窗击得粉碎!

    子弹呼啸着擦过头顶,展行心脏狂跳,探手到外套口袋里,紧紧握住了红发在地宫中,亲手交给他的雷管。

    布达拉宫:

    “訇,嘛昧——”

    喇嘛诵经声一顿。

    殿中那名老喇嘛翻掌虚按。

    雪原中央:

    轰一声巨响,王双猛打方向盘!

    积雪中现出一个巨大的坑,带着上百平方米的雪地凹陷下去!

    展行险些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大叫道:“什么东西!”

    王双顾不得开枪,单手控车转向。

    天顶响起嘶哑的鸟鸣,日光在那一刻黯了。

    布达拉宫:

    “唵,叭尼——”

    喇嘛诵经齐齐再停。

    老喇嘛再一翻掌。

    犹如天神下凡,大势至菩萨神通术,每一脚踏上,整座喜马拉雅山脉轰轰震动!

    雪原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群中,近一里方圆山崩后的积雪全部塌陷,现出万里冰壁,千仞深沟!

    密密麻麻的秃鹫从四面八方飞来,展开的翅膀铺天盖地,一瞬间遮没了阳光。

    展行身边现出巨大深坑,横摔在雪地里,车子飞出老远,王双猛一避让,车子打横,无头佛的古尸从车窗摔了出来。

    登时上百神鹫扑向地面,将古尸叼上天空,鹫群争食,犹如一团黑云般将古尸绞成粉末,漫天肉渣飞扬。

    秃鹫群啄清无头佛古尸,纷纷四散。

    一袭金乌袍在冷风中飘荡,缓缓落入深谷。

    展行瞠目结舌看着头顶,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展行,别怕。”霍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展行:“!!!”

    展行转头四顾:“虎哥?!”

    霍虎:“这是密宗神通‘天音术’,大哥还在地宫里,一时出不来,你无须惧他,此刻是他在惧你,谨记:狭路相逢,勇者胜。”

    远处王双一枪把车前窗击得粉碎,玻璃渣纷飞。

    那一声枪响惊醒了展行,王双倒车,展行弃了摩托车,追上前去,只见雪地车发动到最高速,冲向断崖。

    雪地车飞跃裂谷,冲向二十米外的对崖,崖边竖着国界线的碑文。

    不可能吧,能飞过去?展行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空的雪地车,脑海中一片空白。

    雪地车冲力消去,缓缓下坠,车窗中飞出一道勾爪,王双爬出车前盖,朝对崖一扑,抓着绳索,扑在对面的峭壁上。

    展行再不迟疑,接连开枪,砰砰声响不绝,然而隔得太远,却打不中王双。

    王双收绳攀爬,爬上对崖。

    展行双手持枪,站于悬崖边上,再扣扳机,子弹告罄。

    王双在对崖卷起绳索,看也不看展行,嘲笑道:“站着让你打你都打不中,傻叉。”

    王双转身,走出一步。

    身后一物带着呼呼风声,越过二十米的山谷旋转着朝王双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风衣兜帽里。

    展行同情地说:“果然轻敌了,你才傻叉。”

    雷管爆炸。

    番外·犹记当时年纪小·景峰

    秋夜,开封西郊,古墓。

    磷光在漆黑的夜里飘散,地底一声小孩的声音,歇斯底里大叫。

    十岁的林景峰声嘶力竭,破声狂喊,满眼都是恐惧与绝望,倒退时撞翻了一个灵骨塔,坛中骷髅头滚在地上。

    打开半个盖子的棺材中躺着一名女尸,苍白的尸脸,殷红的血唇,林景峰仿佛依稀看到,那具女尸把锐利的金指甲搭在棺材边缘,缓缓坐起来。

    小林景峰终于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裤裆里已湿了一片,林景峰睁着眼疾喘,头顶的碎石隙漏下一缕光。

    一天过去。

    他与女尸在墓里呆了一晚上。

    墓穴顶端轰然打开,小景峰疯狂地大叫:“让我出去——!”

    天窗中扔下几个馒头,再次砰然合上,小景峰朝头顶大叫:“让我出去!”

    小景峰捡起馒头,害怕地躲到耳室内,缓缓咀嚼,馒头又干又硬,他四处找水,终于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上前把棺盖推上,把女尸关进了黑暗里。

    白天过去,夜晚到来。

    “放我出去——!”林景峰用尽所有力气大叫,继而站在墓中疯狂喘气。

    嘶嘶声响,几条蛇被放入墓穴,在磷光中掉头,朝林景峰蜿蜒游来。

    过山峰,触牙即死。

    林景峰又是一声嘶哑的大喊。

    墓穴外:

    “这可死了吧。”仇玥盈盈笑道:“看来还是不成。”

    蓝翁坐在一张竹椅中,以烟筒在石上敲了敲,白斌从口袋里掏出烟丝,接过烟斗填上。

    蓝翁眯着眼道:“不妨。”

    墓下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惧呐喊。

    白斌漫不经心道:“师父亲自找来的孩子,总应该熬得住这头一次才对。”

    蓝翁接过烟斗:“师父选的也不一定成,从前我教了三批,二十多个小孩儿,就你俩会躲进棺材里的,这后头倒是再没有过了。”

    白斌道:“当年和我一起被拣来的,都是些山里娃,没见过世面,现在的小孩懂得多,胆子也大。”

    仇玥调侃道:“你怎么又懂了?”

    白斌挑了火柴,恭敬给蓝翁点上烟斗,随手一甩:“我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墓穴中,林景峰的恐惧已抵达顶点,反而安静下来。

    他缓缓后退,绕着棺材与几条剧毒蛇周旋,最后猛地推开棺盖,群蛇倏然弹起,林景峰在地上摔了一跤,使出生平力气,发狠地把棺盖推了上去。

    砰一声响,三条蛇被关入棺材里。

    第三日清晨,林景峰坐在棺材盖上发呆。

    天窗终于开了,垂下一根绳子,白斌顺着绳子滑了下来,看到脸色苍白的林景峰,颇有点意外。

    “蛇呢?”白斌道。

    林景峰:“棺材里。”

    白斌收起枪,看了林景峰一会:“走吧。”

    翌日入夜,半大的林景峰吃完晚饭,穿着一条裤衩,在水槽边洗裤子,洗完晾干,一句话不说,回了房间。

    片刻后,房内又传来一声发疯的大叫。

    仇玥拍掌哈哈大笑,与白斌从拐角处转出来。

    林景峰虚脱般倚在墙上,闭着双眼,他睡觉的床上多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正是昨夜棺材中的那具女尸,脸上被蛇的牙印咬开,皮肤撕得如一个破窟窿,双眼圆睁,瞪着房门口的方向。

    这一下压轴的惊骇,完成了他下斗的胆量训练,也令他几乎不再说话了。

    一年后,夜,宁夏。

    蓝翁道:“从这个盗洞下去,把东西摸出来,摸够二十五件,星期六可以玩游戏机。”

    林景峰沉默地点头,接过绳子,滑下墓穴中。

    “好了。”地底传来林景峰的声音,他在绳子上系了随葬品的包袱,又随手拉了拉绳子,铃铛响,沉甸甸的包袱被拖了上去。自己拍拍膝盖,坐到石棺边上,看了棺里的死人一眼,二指托着男尸张开的嘴微一用力,让它合拢。

    黑暗里的路边,明黄色的车灯亮起,警犬狂吠声。

    仇玥:“不好,条子来了!”

    白斌道:“你和师父先走!我引开他们……”

    仇玥:“快!”

    仇玥收上绳子,白斌虚开一枪。

    “对方有枪——!”警员们的声音在黑暗里喊道。

    墓里九岁的林景峰听到枪响,诧异地抬头。

    仇玥取了包袱,卷好绳子,蓝翁已经走上车去,白斌引开警员,蓝翁一整外褂,仇玥迅速上车,开车,走人。

    林景峰在墓里等了很久,地面上再没有声音了。

    “师父?”林景峰喊道。

    墓穴里都是他的回声,过了好一会林景峰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确认没有人来救他,只得另外找出口,这种墓型老头子教过,会有旁窟,关键是旁窟在哪里,中央墓穴已经通了……

    林景峰触发好几次机关,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在山的另一边爬了出来。

    时值凌晨,四下静悄悄,林景峰身无分文,摸到一家农家里,偷了两个鸡蛋,蹲在外面磕开,用手捧着生吃。

    白斌终于成功甩开猎犬,从山后一路跑来,跑着跑着,渐渐停下脚步。

    林景峰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继续吃。

    白斌:“师父呢?”

    林景峰满嘴蛋黄:“不知道,他们没喊我。”

    白斌点了点头,站在一旁打手机,打完后看着林景峰。

    白斌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点了点数递过去:“去干点别的营生,别做这行当了,卖命的活儿,今天是你,明天指不定就轮到我。”

    林景峰看也不看那钱:“不够。”

    白斌又加了点,小林景峰说:“也不够,我要很多钱,还是得回去。”

    当天,白斌把林景峰带下车,回到酒店里,蓝翁坐在一把椅子上,朝林景峰招了招手,和蔼道:“怎么出来的,告诉师父?”

    林景峰答:“书上说了,通穴内有旁窟。”

    蓝翁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微笑,赞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伤着了没有?”

    林景峰在机关道里摔得鼻青脸肿,答:“没有。”

    蓝翁笑道:“师父看看。”

    蓝翁拉起林景峰的手,从手腕一路捏上去,捏到肩膀,又让他转了个方向,沿背摸下来,在他的裤兜里掏出一枚断成两半的玉钗。

    仇玥跪在茶几前泡茶,笑道:“我说钿子怎么没了呢,哪有嫔妃下葬不戴钿子的?”

    蓝翁唏嘘道:“这回真是糟蹋了,老三,你说该怎么罚你?”

    林景峰盯着墙角,不吭声。

    十一岁的林景峰站着,蓝翁坐着,林景峰比蓝翁还高了点。

    蓝翁甩了林景峰一耳光,打得林景峰半边脸红肿。

    蓝翁和蔼道:“把嘴巴张开?”

    林景峰张嘴,下巴被蓝翁捏着,口中塞进一根烟斗。

    “师父打你,是让你记得。”蓝翁说,以烟斗扣着林景峰的口腔,大力一拧。

    林景峰闷哼一声,剧痛令他五官扭曲得变了形。

    蓝翁又一拧:“现在记得了么?”

    林景峰满嘴淌血,臼牙被生生拧断一颗,呜呜地叫,不知是在哭,还是在求饶。

    蓝翁拧了第三下,林景峰痛得跪在蓝翁身前,侧倒下去。

    蓝翁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得了就好,你还是师父的小徒弟,这些年里,到底私藏了多少,师父也不让你吐出来了,这张卡呢……”

    仇玥笑个不停,掏出一张银行卡,摆在桌面上。

    林景峰睁着眼,看着那张卡,那是他借白斌身份证办的,每次入墓,便会或多或少留点小东西,出门时偷偷换成钱,存进卡里。

    蓝翁道:“师父就帮你先收着,等你出师的时候,师父再还给你,保证一分钱不短了你的,你看这样成不?要真成,这事咱们都不计较了,给师父磕个头,以后就不提了。”

    小林景峰抹了嘴里的血,爬起身,恭恭敬敬朝着蓝翁磕头。

    蓝翁笑道:“孺子可教,到潘家园去,把这小玩意卖了,我看断了的钿子,怎么得也能卖个两三万吧?”

    白斌求情道:“师父。”

    蓝翁挥手道:“去去,好好说说,短不了你的。”

    小林景峰捧着断成两半的玉钿,进潘家园。

    一家古董店门口全是穿黑衣服的保镖,店里传出大喊大叫的小孩声音。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你不给我买我就不回家了!”

    “你饶了二舅吧!那玩意儿人老板不卖,小贱!你这是想把二舅朝死里整呢!”

    “我不管——我就要——呜哇——”

    林景峰走进店里,把断了的玉音钿放在柜台上,说:“老板,估个价。”

    那男人真是快疯了:“老板你开个价吧,我外甥赖在这里不走,你们也没法做生意不是?开个价开个价……这有什么好的,不就一破罐子么?你上哪买不到去啊!”

    “我——就——要——”

    老板道:“那陶埙是镇店的……”

    孙亮:“你开个价!”

    小孩:“不,我不要那个了,我要这个!”

    林景峰:“……”

    小孩盯着玉音钿:“就要这个!”

    孙亮如释重负,也不管价钱了,让林景峰快开价,

    林景峰报了个价,孙亮马上刷卡付钱,林景峰看了那六岁小孩一眼,小孩马上收声不嚎了,接过玉音钿朝怀里揣。

    玉音钿是件极其稀罕的外族饰物,如钿钗般可戴在头上,也可顺着钿管吹出鸟鸣之声,孙亮终于逃出生天,抱着小外甥走了。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到处都是尖锐的吹哨响声,快把他折腾得精神崩溃。

    一年后,林景峰十二岁。

    林景峰站在院子里练拳,赤着肩背,俨然已是小男人一个,单掌拍出,击在木桩上,侧过头,听到蓝翁的声音。

    “师父老了,不想再收徒儿了,这小子你领去罢。”

    白斌躬身道:“谢师父。”

    门推开,白斌带着一名小孩出来,小孩笑嘻嘻道:“师父,我能叫你师父了么?”

    白斌眉毛动了动,答:“还没有。”

    林景峰收拳,站直身子,目送白斌带着那小孩走进大院。

    白斌道:“老三帮我看着他一会,师哥出去一趟。”

    男孩倒是有眼色,主动打招呼,声音稚气,语气却十分成熟道:“哎,朋友,你好啊!”

    白斌在前院道:“他是你师叔。”

    林景峰瞥了那小孩一眼,收起褡裢,穿过整个花园,要去水龙头下。

    “你去哪?”那男孩追了上来:“我们做个伴?我陪你?”

    “小师叔在做什么?”

    “小师叔在练拳?”

    十二岁的林景峰面无表情,蹲在水龙头下洗头,探手右捞,那男孩先一步拿起洗发水过来,在他的头上挤了一点,又主动帮林景峰洗头,小孩的手指揉得林景峰脑袋十分舒服,林景峰甩干短发,旁边毛巾又递到面前。

    “我妈是在发廊里做的,怎样,这手艺还成吧,我帮你松骨?小师叔?”

    小景峰叼了根烟点上,面无表情道:“唔。”

    “我叫王又又。”十岁的王双笑道:“小师叔你叫什么名字?”

    “看在你这手艺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小林景峰吐了口烟,缓缓道:“有蛇的时候,记得躲进棺材里。”

    “什……什么?!”小王双骇得声音变了个调儿:“你说什么?小师叔?”

    林景峰:“继续揉。”

    秋天的阳光下,一名十岁的男孩在帮另一名十二岁的男孩推背,林景峰被按得十分舒服,从他入了师门的那天起,除去王双的手,与他肌肤相接的,便只有死人。

    按着按着,一年接一年,六年光阴过去,蓝翁的院里,木桩零落,杂草长到水龙头边上。

    王双依旧手上不停:“前儿个太师父和外国人做的那笔买卖,足足得了两千多万呢。”

    林景峰摘了烟扔掉,嘲道:“你这柳州货,打甚么京腔‘前儿个’‘昨儿个’,欠扣嘴了么。”

    王双两掌合十,手指分开,在林景峰背上拍得啪啪响,又帮他抻手指头:“哎,小师叔,我昨天听到师父和师娘说话,说担惊受怕的太累人,不想干了。你抽这个吧,这个好。”

    林景峰:“唔,哪来的中华?”

    王双道:“太师父的,我看他开了不抽,就给你拿了包。”

    林景峰:“当心鞭子抽你一顿。”

    王双笑道:“太师父可从来不打我……”

    林景峰:“知道你会拍马,老头子私下和你聊的那些碎话,可别到处对人说,否则……”

    王双侧着头,嘴角扬起一抹痞子似的笑容:“知道拉,师父如果走了,小师叔,这儿就是你当家了,多照顾小双啊。”

    林景峰先前只当白斌是发牢骚,这时才意识到不对,蹙眉道:“谁跟你说的他不想干了,话别乱说……”

    一人走进花园:“老爷子请三爷,有事商量。”

    林景峰点了点头,起身,王双愕然道:“怎么不叫我去?”

    王双拉着林景峰的手,林景峰道:“你一徒弟,凑什么热闹,在这处着,我马上回来。”继而走了。

    厅里,蓝翁坐着,白斌与林景峰负手坐着,仇玥给蓝翁捶背,陈珞珞倚在窗台边,看外面阳光灿烂的花园。

    林景峰一点头,便算见过礼。

    白斌脸色严肃,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蓝翁抽了口烟,面前白雾缭绕,徐徐道:“这些年里,是师父错了。”

    林景峰心里疑惑,蹙眉看了白斌一眼。

    白斌低下头去。

    蓝翁又道:“一笔买卖上千万,怎么能短徒弟的花用呢?”

    白斌沉声道:“是徒儿错了。”

    白斌躬身跪在地毯上,陈珞珞依旧看着窗外,白斌低声喝道:“女人!过来!”

    蓝翁忙起身:“不不,白爷怎么能跪?”

    林景峰打了个寒颤,蓝翁又道:“听说蓝公馆里这些年,吃的花的,都是白爷赚回来的钱……”

    林景峰马上想起王双的话,气息窒住了。

    谁告诉他的?王双偷听完,转身又给老头子说了?!

    白斌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打断道:“那年黑龙江大雪,徒儿蒙师父拣了回来养在身边,一眨眼也三十多个年头了。”

    蓝翁又喷了口烟,悠然道:“师父还记得你被捡回来那年,就十二岁,在塌了的墙边冷得发抖,旁边还有一窝猪崽子……”

    白斌道:“师父养育之恩,这些年里时刻不敢忘,徒儿昨晚梦见我在山里失踪的爸,朝我说也是成家的时候了,咱们这行香火本来就不盛,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早点抱个徒孙子,也是好事不是?”

    蓝翁敲了敲烟斗,在白雾里笑着说:“我只认得一个叫王双的徒孙子,可不知道还有别的徒孙子。”

    林景峰心内暗自叹息。

    白斌跪着不起身,过了很久,林景峰说:“让他走吧,师父。”

    蓝翁吁了口长气,没有答话,林景峰顺着陈珞珞的视线朝外望了一眼,看见花园里,王双笑得阳光灿烂,倚在院边的围栅前调戏外面路上,放学走过的女中学生。

    蓝翁缓缓道:“一场师徒,二十五年,为师也不好说什么了,本来想让你继承蓝公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就去吧!早点带个大胖小子回来,也让师父抱抱。”

    白斌如释重负,又磕了个头,陈珞珞满脸眼泪,哽咽道:“谢师父成全。”说着走到白斌身边跪下。

    蓝翁望向林景峰:“老三,你……”

    林景峰:“也让我走吧,师父。”

    蓝翁愕住了。

    林景峰不跪,也不躬身,负手而立,淡淡道:“人各有志,昨晚上我也做了个梦,梦见我娘的坟头被风沙埋了,我外婆挖得满手是血,说我不孝。”

    蓝翁凄然一笑,摆了摆手,朝椅背上重重一靠,半天不作声。

    仇玥笑道:“老三,你还有张卡在我这儿呢,卡里还有两百多万,这就不要了?”

    林景峰道:“那张卡,送给师父,都是弟子的一点心意。”

    当天黄昏。

    “听着,小双,安定下来以后。”林景峰说:“我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再来找我。”

    “小师叔,去哪?”王双万万没料到林景峰也走了。

    王双一路追着林景峰入房,林景峰把背包甩在背上:“你为什么告诉老头子,二师哥要走的事。”

    王双愕然道:“我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事?!”

    林景峰打量王双,片刻后相信了他,王双又问:“你们要走了?去哪?”

    林景峰静了一会:“没想好去哪,你走吗?朋友,我们作个伴?”

    王双道:“我还得跟着师……”旋即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我跟着你,小师叔,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景峰眉毛一扬:“真的?”

    王双答:“真的。”

    林景峰:“过来。”

    林景峰领着王双,看着他收拾了东西:“我去和老头子说。”

    王双道:“不用,我本来也想走的,我想跟着师父,本事还没学到几成。”

    林景峰略一沉吟:“那也成,大家先在一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景峰觉得,王双既然愿意放弃师门的钱与地位,愿意跟着他们离开,多半不会是贪图好处,通风报信的人。白斌的话,多半是被其他人听到了。否则白斌一走,老头子嫡系里,男人就剩个小双,为何不留下来当家?

    林景峰打消了疑虑,小双不拘小节,却是知道分寸的,不应该会是告密的人。

    这件事,林景峰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陈珞珞意识到了什么,却也藏在心里,没有对白斌说过,毕竟白斌走了,首先得益的是林景峰,林景峰既跟着离开师门,王双便更不用说了,没有道理怀疑他们两个。

    黄昏时分,白斌夫妻,与林景峰、王双都离开了蓝公馆。

    白斌夫妻在上海开了家店,名唤峥嵘岁月,林景峰独自探听消息,依旧盗墓,交给白斌转手。一年后,白斌得了张无名地图,后根据王双的推测,曾经在蓝翁的书架上见过相似的地形图。

    于是白斌亲自出马,带着王双与林景峰入骊山探路。

    那一次探路行动中,地图似是而非,王双凭借自己曾经的记忆,带着二人几次侥幸避开机关。

    到得最后,白斌摒弃地图,让王双带路出去,开启最后一个机关后,面前是一片漆黑。

    白斌让林景峰与王双留在外面,自己手持冷光管入内勘察,没有机关。

    过得片刻,一声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林景峰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进入了整个秦始皇陵最核心的区域,占地上千公顷的水银海。

    水银海本身就是一个宏大的毒障,所有机关都埋伏在水银中,嬴政的棺椁更深深潜入了地底。

    林景峰带着王双与白斌逃了出来,王双多次误触机关,陷在化金水室内。

    白斌中毒已深,留下遗嘱,化金水室大门合拢,林景峰最终离开了秦始皇陵,萍踪四海,浪迹天涯。

    当年,断掉的玉音钿。

    林景峰没有漫天开价,按次品行价只卖了孙亮七千,余下的一万三,还是白斌掏腰包为林景峰补上的。

    饶是如此,林景峰卖完玉音钿后回来,还是被鞭子抽了一顿。

    当年,断掉的玉音钿。

    孙亮当然没有对陆少容说价钱,否则又害得小外甥挨揍。展行爱不释手地把它捧回家,吹了几天,被展扬骂了一顿,兴头过了,没趣扔回纸箱里。陆遥找玩具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吹了吹,吹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吹不出蔡文姬那胡笳十八拍的个种滋味,于是丢到一旁,被家里的狗衔走了。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小毛它拿来磨牙,断成好几截,佣人打扫狗窝的时候扫出来,便随手扔了。

    一眨眼,又是许多年,往事随风去。

    林景峰还记得被烟斗扣嘴的事,他站在月台前,不知为何,依稀回忆起断成两截的玉钿,回忆起从没挨过打的小双,回忆起少年时一点一滴。

    回忆起那些峥嵘头角,被逐渐磨平的岁月。

    冷不防身边有人热情地问:

    “嗨!朋友,你好啊!”

    林景峰只以为是幻觉,没有回答,甚至不想转头看。

    “你去哪?咱们作个伴吧?”展行笑道。

    ——番外·犹记当时年纪小·景峰·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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