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
北京,御品神厨。
各人就座,展行问:“你们想吃点什么?”
陆少容无所谓道:“客随主便,等你二舅来了问问?”
展行挠了挠头,随便一个菜的价格都等于他滔滔不绝,在博物院讲上一整天的薪水。
展行:“来四碗白饭,一碟酱菜。”
陆少容:“……”
展扬:“……”
陆少容善意地提醒道:“是六碗,你二舅和陆遥不吃饭?”
展行:“呃,听说陆遥最近在减肥……”
林景峰:“应该是八碗吧,起码虎哥要吃两碗呢。”
展行:“虎哥有事出去了,要么咱们换一间吃?”
展扬坚持道:“别的地方我都不认识,次次来北京你二舅都请这家,恩哼?”
展行彻底蔫了,林景峰哭笑不得,接过菜单,点了几个菜,说:“还有两位客人,到了再上菜。”
服务员撤了菜单去准备,展行给父亲斟茶,展扬食指随便叩了叩桌,开始闲聊。
“什么时候让老大和小妹也来玩玩。”陆少容笑道:“我看小贱讲得挺不错的,以后一大家子人春游,都可以不用请导游了。”
展行敷衍地唔了声,林景峰忽然私下问道:“你家还有亲戚?”
展行说:“还有个小姨,和陆少容结拜的是四个人,我大舅、二舅、他、小姨,小姨结婚了,以前也喜欢我二舅。”
林景峰:“……”
展行猜到林景峰在想什么,小声笑道:“我二舅他就是个万人迷,其实他以前确实想娶我妹,不过这本烂账算不清楚,本来以为我妹会长得像陆少容……”
林景峰小声说:“你们两兄妹都长得很好看,但她不像你爸,也不像展扬,到底像谁?”
展行神秘兮兮地说:“她长得像我外婆,其实我挺喜欢外婆的。”
林景峰:“??”
展行:“但外婆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拆散展扬和陆少容,展扬生平最不待见她……二舅来了,先不说这个。”
万人迷孙亮到场。
陆遥温柔贤淑,仪态万千地朝位上一坐,孙亮说:“小女孩一个,化什么妆?又害二舅背黑锅,让等这么久,不好意思啊。”
陆遥:“……”
陆少容忙安慰道:“遥遥长大了嘛。”
众人忙打哈哈道就是就是,陆遥这才开心了点。
“点菜了么?”孙亮以为自己请客,服务员躬身报了菜名,孙亮又道:“怎么全是下饭菜?一人加个椰青翅,再来瓶两千年的红酒……”
展行的心理状态——晴天霹雳。
陆少容同情地看着展行,林景峰憋着笑,半晌没缓过来。
孙亮谈笑风生,很快展行便忘了他纠结的内容,林景峰饶有趣味地听着,这二世祖虽然满嘴巴啊拉擦擦,但提到的话题还是很有趣的。
随时能吸引他的听众,插科打诨还是自嘲卖萌,这一点展行深受影响。林景峰又忍不住看了看展行,开始找到了他有样学样的原型——不用问一定是儿时崇拜孙亮。
“还记得么?小贱?”孙亮说:“最怕你去潘家园。”
展行笑道:“记得。”
孙亮:“那时候才一丁点,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还死活要把一个断成两截的钗儿买回家当鸟哨吹……”
展行红着脸:“记得!别提了!”
陆少容打趣道:“那叫玉音钿。”
林景峰怔住了,陆少容又说:“买回去没几天,被扬扬骂了不敢吹,就给弄没了。”
林景峰问展行:“是……两截断掉的?”
展行茫然点头:“但还能吹,你也听说过?”
林景峰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一顿饭吃得甚是欢快,结账的时候终于到了。
孙亮道:“发票开过来。”
陆少容:“今天小贱请客。”
孙亮:“……”
“哎怎么能让小贱请客?!”
“说了我请客的二舅你不要抢……”
“没人告诉我,你们都别啰嗦……小贱!你才上几天班能赚多少钱?拿出来!你……你敢和二舅动手?老三你不厚道啊,就光看着不帮忙?哎,你怎么帮小贱抢?”
“你放手……给我!”
一群人乱七八糟,展行终于抢到了单,一整衣领:“多少钱,我看看?”
孙亮:“你……画个小猪头就行了啊!你疯了么?”
展行愤怒地说:“不用!我自己来!”
孙亮:“何苦呢哎呀!你下次再请不行?你爸好不容易来次北京……”
展行涨红了脸,摸出卡,卡里钱不够。
林景峰套卡说:“用我的吧。”
展扬说:“小贱的事。”
林景峰礼貌地说:“我的钱都交给他管,一样的,就在他身上。”
众人没怎么吭声,展行换了张卡去付账,孙亮掏烟,递烟,林景峰给展扬点了烟,展扬眯起眼,看着他不说话。
片刻后林景峰说:“家里还没收拾好,改天请你们来玩。”
展扬点了点头,陆少容又问:“小贱说博物院只是兼职,学校联系得这么样了?需要帮忙么?”
林景峰沉吟片刻:“先不用,我明天去看看北京的招生。”
陆少容也点了头,展行付完帐过来,陆少容朝儿子说:“我们在你二舅家住一晚上,明天就回美国去了。”
数人在酒店门口告别,孙亮又摸了摸展行的头:“不上班了就来二舅家吃饭。”
展行笑道:“好。”
孙亮带着展扬一家子上了凯迪拉克,展行与林景峰牵着手去坐地铁,各回各的家——两个世界。
夜九点,华灯初上,街头路灯投下温暖的黄光。
林景峰:“吃饱了么?”
展行摸了摸肚子:“没全饱,坑爹呐!这么贵!我得做半个月才够吃一顿的!”
林景峰莞尔道:“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人晚饭还不带全吃饱的,要养生。”
展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问:“你吃饱了么?”
林景峰想了想,答:“也不太饱,对了,你记得以前买那钗子的时候,在哪家店里的么?”
展行想了想,完全不记得了。
林景峰摸了摸展行的头,把这一段往事完全尘封在了回忆里。
天空飘起细碎的小雪,路灯下,林景峰凑到展行的耳畔亲了亲,小声说:“我爱你,小贱。”
展行:“??”
展行:“你发情了吗小师父?但是我们晚上没有吃韭菜啊?还是因为春天的关系?但是现在其实也不暖和啊……哎小师父你去哪?等等!”
林景峰带着展行在路边找了间小餐馆,就着昏暗的日光灯点了两碟炒菜当宵夜,又各自一大碗饭扒下去,才算心满意足,可以回家了。
如此数天,展行每天早起,风雪无阻地去上班,林景峰取回来几个学校的报名表,要考北京的一些大学,都得先读一学期预科。
纽约那边,陆少容发回展行的学历证明以及传真,林景峰给展行报了名,四月份去入学考试,一直读到暑假结束,再参加大学的独立招生考试。
展行总觉得林景峰有什么在瞒着他,某天,他鬼鬼祟祟地提前回了家,开林景峰的手机翻了翻。
上面保留的,都是他给林景峰发的短信,事无巨细俱留着,展行一路下按,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
【他们除了用倒包的方式再没有别的办法,其他地方管制都比黑瞎子岛附近严得多。唐楚最后的消息是在抚远一带活动,庄鸣清的妹妹在仇玥手上。】
展行:!!!
展行还要朝下翻,林景峰钥匙声响起。
“小贱,你在家里做什么?”林景峰推门,链子拴住了,只开了一条缝。
展行头也不抬:“我在打手枪!先别进来。”
林景峰:“……”
林景峰意识到不对劲,怒道:“开门!”
展行:“你又要去盗墓?说好不去的!倒包是什么意思?黑瞎子岛又在哪?158……这个号码是斌嫂对吧,她怎么又让你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林景峰:“我没有去,你让我进来,听我解释。”
展行:“为什么提到管制?你又要走了吗?”
林景峰怒道:“我不是去盗墓!你让我进去!”
林景峰的声音太大,隔壁开了门,展行只得前去打开门,林景峰把他推到一旁,夺过手机,开始删短信。
展行火了:“你瞒着我偷偷和斌嫂联系,为什么不对我说!”
林景峰没有回答,到外面去打电话,展行狠狠摔上门,深吸一口气,想砸东西出气,却又忍住了。
林景峰在打完电话,要推门进来,展行又把门锁住了。
展行背靠家门倚着发呆,林景峰敲了敲门:“小贱,开门,这是我们的家,你不能把我关在外面。”
展行听到那句话眼泪就下来了。
“不开。”展行说。
林景峰叹了口气,也背靠着门,在门外坐下,取出钥匙链里的小哨笛,片刻后,展行听到生涩的笛声奏了起来。
林景峰调子记不全,吹的居然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一段曲子奏得歪蹩走调,展行却听得笑了起来。
林景峰吹完了,淡淡道:“还不开?”
展行开了门。
林景峰:“我答应你,真的不去盗墓了。”
展行道:“那你为什么和斌嫂发短信?”
林景峰:“在谈一件别的事,唐悠的哥哥这次有麻烦了,上次从贵州回来,我就托她打听这事,毕竟唐悠也是我们的朋友,不对么?”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展行勉强能接受,担忧地问:“要给唐悠打个电话,告诉他哥的事么?但他没有给我留联系方式……”
林景峰说:“算了吧,各人造化,管不了那么多。”
展行又问:“倒包是什么意思?”
林景峰没有回答,躺在床上抻手指出神,许久后叹了口气:“别问了,很复杂的事情,小贱,让我自己静静。”
展行仍觉得有点不放心,但总不能在家里看着林景峰,大活人一个要跑他也没办法,只得随便他了。
“有张汇款单。”展行打开信箱。
林景峰嗯了一声,展行又说:“写你的名字,金额两万,是谁的?”
林景峰:“一点尾款,斌嫂邮来的,放着吧,我明天去取。”
翌日展行上班,林景峰去领了钱,回家后躬身坐在床边,认真地想了很久。
他把一封信放在吃饭的小矮桌上,打开衣柜,里面是洗得很干净,被展行用塑料袋包好的盗墓装。
林景峰取出他的外套与军裤,扯开塑料袋。
抖开外套,林景峰的手被粘住了。
外套内层翻面贴着一张粘鼠胶。
林景峰:“……”
外套的胸袋上有张纸条,画着鬼脸:不要妄想离家出走。
林景峰哭笑不得,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清理干净,开始翻找贴身衣物,配军靴穿的厚御寒袜与棉袜全被展行剪掉袜头。
林景峰真彻底服气了,他又随手翻了翻,看到箱底有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薄纱的黑色男性丁字内裤,旁边有个小纸条:生日礼物。
应该是从身份证上看到生日的,林景峰心想,他拆开盒子,把丁字裤收进包里,取了支笔在纸条旁边写:收到了,谢谢,我爱你,小贱。
他把纸条放在信旁边,用咖啡杯压着。
军靴的鞋底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柜底层,林景峰只得找运动袜穿上,伸进去时心里暗道不妙,果然脚也被粘住了。
林景峰:“……”
他足足花了两小时才把全部麻烦清除掉,背上登山包,在腰包里塞满钱,临走时又看了房间一眼,眼神中充满落寞。
他把钥匙留在桌上,关门前想了想,还是打开登山包仔细检查,果然——
包里探险用具都被取走了,剩满满一大袋核桃……
林景峰快哭了,翻箱倒柜地把东西找出来,又重新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五点。
闹钟响,快下班了,该去接媳妇回家了,林景峰忽然放下背包,一瞬间生起哪里也不去的念头。
沉默了一会,五点十分,他最后作了决定,还是背上登山包,离开这间小小的地下室,乘上地铁,前往火车站。
展行在故宫等到天黑,没有人来接,导游们都下班了,剩下他戴着个导游狗牌,拿着扩音器,蹲在门口无聊地发呆。
“林景峰先生!”展行拿着扩音器朝广场前喊:“你失散的宝宝在故宫博物院门口等你,请速来认领!”
广场上人渐渐少了下去,门卫开始在博物院中清场,□前有仪仗队在排练,直到仪仗队都走了,展行才默默起身,打林景峰的电话,关机。
地铁人来人往,展行自己回了家,对着空空的小地下室,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发了一晚上呆。
十二点,林景峰没有回来。
桌上的信,展行一直没有拆。
一晚上过去,直至天亮时分,晨光从天窗里斜斜投下,展行翻了个身,手机闹钟响,被他关了。
展行打了个电话向博物院请假,固执地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在他们小小的家里又等了一天,天窗里的阳光从墙上移到地上,又移到桌上,黄昏时静静地照着那封信,他饿得头昏眼花,终于确认,林景峰不会回来了。
敲门声响起。
“小贱!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