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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巳(一)外室子

傅宅墙外探出数枝梨花,脆生生的叶芽间,已隐隐拱出些白嫩的小花苞。

这花枝影子下正停着一辆车轿。

瞧着不大,车轿旁只站着一位敛声屏气的年长婢子。

绸缎衣裳,翠玉簪子,大户人家的仆婢。

苏遥走近几步,马车内还隐隐传出三两啜泣之声。

他正疑『惑』,傅宅内突然传出清晰而凄厉的哭喊,是个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之音。

“……我儿今年才不过二十有五,血气方刚的,正是不懂事的时候,哪儿知道轻重!他必然不是存心,必然不是!求您高抬贵手,求您救救他啊——”

这声音凄惨无比,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说得仿佛不是什么好事。

苏遥默了下。

他这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他尚不及细想,正要匆匆离开,傅宅大门突然打开了。

吴叔连推带拉地将一个满面泪痕的男子请出门外,这男子瞧着四十有余,生得膀大腰圆、肥头大耳,只死命地抓住傅陵家的门槛,口中尤自哭喊:“就是一句话的事!就一句话,求您给大人捎句话,我求您了,我给您做牛做……”

“诶,您就快走吧,我家公子已说过……”

吴叔正掰着他的手,一错眼忽然瞧见苏遥。

苏遥也正巧与他对视上。

这不尴尬了么。

苏遥正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点个头就快步离开,吴叔却突然随口喊了一声。

不知从哪儿忽出来两个精壮的仆从,一人一边地将那男子拽住。

吴叔忙小跑过来:“苏老板。”

苏遥只得站住,瞧着吴叔瞬间换上一脸欢快笑容。

吴叔笑得热切:“苏老板是特地来找我们公子的吗?”

苏遥顿了顿,尽量也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脸:“刻坊送来了《江山一叶刀》第一卷的成书,我送给傅先生瞧瞧。”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本书册。

“苏老板辛苦。”吴叔恭敬接过,先客气夸赞两句,又请他,“苏老板进门来喝杯茶吧,公子好久没见过您了。”

……也没那么久。

苏遥瞅一眼这纷『乱』的傅宅,尤其是被丢出门外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揣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职业假笑:“多谢吴叔。可我铺中还有急事,下次再来与傅先生叙话。”

吴叔似乎瞥了一眼那狼狈不堪的男子,又极快地掩过厌恶,殷殷道:“那咱们下次再说。这书我先收着,过两日给您回话。”

苏遥点个头,匆忙离开了。

他快步行出几步,拐过巷口,尚未来得及奇怪今日见闻,身后突然扑来一人。

是位钗环迤逦、满目泫然的女子。

这女子小跑着跟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苏遥身后,然后扯住苏遥袍角,便开始号啕大哭。

苏遥着实给吓了一大跳。

她瞧着也有四十岁,哭得双眼红肿,满面泪光,一壁哭还一壁嚎,手中只拽住苏遥不放:“苏公子,求您去给傅公子带句话,他不肯见我家老爷,谁来救我儿啊……”

苏遥不由愣住。

这什么情况……

苏遥扶也不是,走又走不了。

那女子却越发来劲,抬起头抓住苏遥衣袖,哭得鬓发散『乱』:“苏公子!苏公子,吴叔对您那么客气,您定然是个能说上话的人……我只求您去和他说一声,求您让他见我家老爷一面!”

她抽抽噎噎,想是念起什么,又急道:“不见……不见也行,您认识傅公子,您可还认识他二弟吗?我和您说,我儿真是冤枉的,他才二十五,他还小!他懂什么事!我只这一个儿子……我儿去了,我该怎么活啊……”

这想必是方才轿中之人,和那男子一家的。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苏遥听得不甚明白,又『插』不上话,只能见她兀自大声哭嚎着嚷嚷。

还好周遭门户稀少,并无人注意。

她哭得不成样子,苏遥也不好干站着,正打算俯身去扶,那女子却猛然直起身子,伸手扒住苏遥双臂,哀泣不止:“苏公子,您行行好……”

她身上不知用过什么脂粉,气味异常,苏遥冷不丁让这气味扑了一身,猛然偏过头咳了起来。

原主这副身体有过敏『性』哮喘,外加经年咳疾折磨,根本受不了刺鼻的香粉味道。苏遥顿时喘息不止,眼泪都咳出来了,想取『药』囊压一压,稍一挪动,双臂却被这女子用力死死地箍住。

他胸口憋闷疼痛,又周身乏力,咳得头昏脑胀,喘不过气又说不出话,一时难受万分。

正奋力挣扎着抽开一只手,耳边哭喊声却戛然而止。

那女子猛然呜咽一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苏遥手上一松,忙从怀中『摸』索出『药』囊。

似乎有人于一侧扶住了他,苏遥不由靠住,慌忙将『药』囊覆在口鼻处,闭眼狠狠吸了数口,方缓过气来。

他压着胸膛,平息许久,呼吸才由急变缓,自重变轻。

待眼前清明一二,苏遥才发觉,身侧之人是方才的精壮家仆之一。

那人规矩得很,只稳稳当当托住他的手臂,低眉颔首,都没抬眼。

而傅陵正站在一丈之外,眸光沉沉,寒凉彻骨。

那女子被另一家仆摁住,丝毫挣扎不得,而方才的男子瞧着傅陵的脸『色』,已于一旁抖如筛糠。

这场面静了一瞬,苏遥缓过气来,想试探着开口,傅陵却瞧过来:“好些了吗?”

傅陵眸『色』晦暗不明,语气却是柔和的。

苏遥顺过气,点点头,又试着张张口:“没…没事了。”

傅陵神『色』微动,却并没有走上前来,而是对着一侧家仆吩咐:“好好送苏老板回家。”

家仆恭敬应下:“是。”

傅陵语气微沉,又道:“仔细些。”

家仆明显一凛,更加恭敬:“是。”

傅陵这才望向苏遥:“今日我衣裳染了沉水香,不能送你。改日我去看你。”

“不要紧的。”

苏遥喘过一通后,愈发蒙圈,只顺着他的话道:“寻常香味也不会怎样,本不打紧,方才是……”

傅陵冷冷瞧了一眼那面『色』灰白的女子,目光冰凉。

一旁的男子战战兢兢地开口:“是拙荆不……”

傅陵沉声打断:“让他们滚。”

“傅……”那男子一急,尚未开口,却也被制住了。

苏遥又没看清是何处出现的人,身侧仆从已低声开口:“苏公子,主子吩咐,送您回去。”

苏遥这才有些回神,回想方才遭遇,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连忙转身。

都忘了给傅陵打招呼告辞。

他行出几步,才想到此处,正要回头,那仆从却挡住了他视线。

仆从躬身,说话不疾不徐,毕恭毕敬:“外面风大,公子身子不好,早些回去吧。”

苏遥一顿,只好走了。

那人一路落后他半步,安静地送苏遥到家,亲手把苏遥交到齐伯手上,才简单交代,恭敬离开。

齐伯自然吓得魂儿都飞了。

拉着苏遥好一通查看,见终究无恙,还不肯放过:“改日请白大夫再来看看吧。”

苏遥费老大力气安抚好他,晚间躺在床上,方觉得此事蹊跷。

傅陵冷冰冰的神『色』又浮现在他眼前。

烛火惶惶,苏遥握住被角,怔了半晌。

这傅先生,瞧着可不是什么落魄的外室子啊。

*

苏遥只觉得此人身上皆是谜团,看不透『摸』不清,但好奇归好奇,睡一觉也就不太纠结了。

反正瞎猜又猜不准。

他睡得还行,起个大早,便见到谢琅的小厮。

那人递来话:“我家公子明日巳时来找苏老板。”

看来琳娘之事,是安排妥了。

苏遥微微忐忑,只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

怕什么,去退婚,又不是去结婚。

但他第二日见到谢琅时,却仍是被打趣道:“你这一身衣裳,哪里像是拒绝的意思。只怕琳娘原本无心,瞧你一眼,也就看上了。”

苏遥小声抱怨:“齐伯给安排的。”

谢琅低低一笑:“齐伯眼光倒好,只怕不止琳娘,其余……”

苏遥瞧他一眼,也不怀好意地笑笑:“春日桃花盛,谢兄一表人才,兴许也能落几朵在头上?”

谢琅闻言,先是怅然一笑,后不知想到什么,只望向苏遥,笑而不语。

苏遥不解。

谢琅却只温声道:“快走吧,去晚了人挤人,我挑的好位子都没了。”

三月上巳,琼江踏青的习俗是旧京传统。

人多是真的。说是人挤人,那倒夸张了点。

春水初生,琼江一缕,绕旧京东南而过,沿岸柳翠桃红,莺啼燕语,伴着姹紫嫣红的各『色』绫罗锦缎,当真热闹极了。

这赏春光,富贵门户自早有家仆占据好位置,铺设整齐,穷人家蒲草一团,或直接找个树荫,席地而坐,也是自在。

谢琅自然属于前者。

他家境优渥,无心入仕,便以才学声望入青石书院讲学,陆山长大方,每年薪酬也不少。

苏遥蹭他的光,能坐在一地势颇高的凉亭中,又远离人烟,又能将花红柳绿扫入眼底。

只是也不白蹭,苏遥取出桃花酥、红豆糕、山『药』饼,满满铺排一桌子点心。

其间桃花酥最是精致,外头裹着油皮,内里是咸蛋黄的馅料,加红曲制成粉粉嫩嫩的颜『色』,捏作五瓣桃花的形状,一口咬下,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咸甜合宜,香而不腻。

谢琅低声道:“我们来早了,琳娘一会儿就到,我就在后面等着。你们聊罢,再去喊我,我……”

他正说着,却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到,那就是琳娘。”

谢琅端起一盘糕点,带人走了,苏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一明艳少女,自青石阶上行来。

琳娘身姿高挑,一袭长裙遍绣桃花枝,行动起来,灿若烟霞,容光照人。

不过苏遥没心思欣赏琳娘的长相。

初次见面就谈退亲。

他当真颇为紧张。

他眼瞧着琳娘已行至山上,绕过青石便能进来,一颗心正扑通『乱』跳之际,却忽见青石阶上,又奔来一清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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