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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正文完结章日落西山,黑夜比往常来得

096.

老街。

重物疯狂撞击即将支离破碎的窗户, 曾经被卖家洋洋得意的钢化玻璃在此刻不值一提。苏凉浑身发颤地瑟缩在沙发后的角落里,目光张皇失措, 捏着棒球棍的手指泛白, 紧张得连呼吸都是紧促的。

虽然他已经给宋淑静打了电话,但出于直觉, 苏凉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他知道这群乌鸦都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他们肯定看到了自己打电话的一幕,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有离开, 反倒是撞得愈发用力。那力道像是不撞破窗户绝不罢休。

苏凉的双眸紧紧盯着窗户, 却不敢动手做什么。他只能祈祷那群乌鸦别把窗户撞破, 宋淑静来得再快一点。他不想前辈子死在封迟手里,如今死在郑刈手中。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 忽然,苏凉的瞳孔猛地紧缩,面上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窗外黑影袭来,紧紧只是一瞬, 窗户嘭得从外面被人一脚踹碎, 玻璃砸进来掉落在床铺、地板上,有几块细小的玻璃甚至远远砸来嵌进了苏凉的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凉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手中的棒球棍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在地板上,颤抖着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

柔软的指腹下是玻璃的尖锐, 他能料想到此刻的模样。

怎么办——

他的脸是不是要毁了?

他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忙脚『乱』之中他甚至想要逃到浴室将自己关起来,再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怎么样了。他虽然是个男生, 可这张脸也令他引以为傲。

只不过,苏凉的动作刚起,面前便落了一道阴影下来。目光触及之下,是黑『色』的长裤和皮鞋,格外眼熟。苏凉的心脏忽然咯噔一下,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缓缓抬起脑袋朝着前方看去。

只一眼,便差点让他紧张得屁滚『尿』流。

郑刈就站在他的面前,身材修长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完全没有先前半分温和的模样。那张故作温柔的面具终于被他亲手取了下来,假象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郑刈的双眼通红,眼里带着红血丝,眼中满是狠绝。他望着眼前面『色』苍白,脸上还扎着玻璃碎片的人类,嘴角缓缓挑起了笑容。手指扣住苏凉的脖子,他亲密地将脸贴在苏凉耳边,嗓音仿佛以前般温柔,他轻声道:“被封迟拧断了脖子还敢去投靠封迟,是仗着封迟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吗?”

话落下那一刻,苏凉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震惊、害怕和不可思议。

郑刈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被钳住了脖子,说话都有些艰难,苏凉努力睁开眼睛,耳边的低笑却一声接着一声。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郑刈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能想象吗,白天变黑夜,所有的血肉从身体里挤出来,我像一坨烂掉的肉一样,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他留了我一条命,却把我所有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我就以那样的状态活了一个月,然后我被一只没有灵识的畜生给吃了。”

“而这一切,是不是都应该感谢你,苏凉。”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凉敏锐地察觉到郑刈的不对劲,昔日枕边人的一点点改变也能被他发觉。可现在改变的不止是一点点。

苏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郑刈,像是忽然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明明带着最温柔的面具,下手却狠绝到极点,“你怎么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跟封迟告密,他会抓到我吗?苏凉,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你怎么跑得掉呢。”

“你不能、不能杀我。封迟……说了会留我一条命的……”

“你做梦呢。”郑刈看了眼屋外,不知何时起,碧蓝的天空忽然阴沉了不少,远处的光线渐渐被黑『色』笼罩侵蚀。乌鸦嘎嘎嘎『乱』叫,人类疑『惑』的嗓音传入耳畔,与之一起的还有惊慌失措逃窜的鸟兽。郑刈收回目光,神情不变,“你看看封迟现在的样子,你杀了他最爱的人,他会放过你?”

“没……没有!”

“这一次当然没有,上一次纪欢可是死在你手里的。那面镜子,不是因为始终不愿意配合你,所以自己把自己摔碎了吗?”

某些被强制藏起来的画面在这一刻像晃动的湖水,一寸一寸拍打过来,将外面裹着的灰尘洗净,留下了画面。苏凉的头疼得快炸了,记忆像『潮』水一样疯狂涌进。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与郑刈站在一起,表面的情投意合下是滋长的野心。

自从他知道了妖界的存在,他便不想只做一个人那么简单。

妖怪多好啊,拥有无尽般的生命,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肆无忌惮地活着。

而他,弱小得像一只蚂蚁,可以轻易被妖怪们踩死。和郑刈在一起是野心和欲望之下的抉择,他借着喜欢的名义靠近郑刈,却时时刻刻都在借助对方的能力给为自己改变体质。郑家人想要杀了封迟这位妖管局的局长,这位世间最强大的神。他们和他一样有野心有欲望,所以在某些方面,他们合作得如鱼得水。

像仙人跳一样,灭了一族,却对那族群剩下的一人投以善意,信仰和感恩助长修为,人却为他们使用。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封迟对立面的妖怪越来越多。

但封迟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一面镜子。

得知照妖镜的存在时,苏凉动了心思。他只是一个人类,不像妖怪一样能一眼看出修为低于自己的妖怪原型,因此找不到对付那些妖怪的办法。但有了镜子就不一样,只要这面镜子与他合作,他在某些时刻就方便得多。他甚至可以告诉那些被欺骗的妖怪们,告诉他们从地狱里将你们拉起来的人实际上才是踹你们进地狱的人。

苏凉找了郑刈,两人找镜子找了将近十年,最后才得知原来封迟身边的那个少年的原型就是照妖镜。郑刈想过放弃,这面镜子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但苏凉没有。苏凉告诉郑刈,以封迟对那少年的喜爱来说,如果抓了少年就可以威胁封迟。

到时候做什么事情不方便呢?

郑刈觉得有道理。

后来……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封迟没死,镜子却先碎了。

由郑家杀死封迟,苏凉再解决郑家的这个计划从开头就失败了。不止如此,封迟疯了。那是苏凉第一次知道原来封迟疯了是这样的,天地变『色』,妖物横行,没有一个地方一个生灵可以逃脱。他被封迟拧断了脖子,死前看到了爬虫一样没了声息的郑观,看到郑刈面『色』苍白转身就跑。

怎么跑得掉呢。

苏凉浑身发冷,打了个寒噤。他睁开眼看向郑刈,郑刈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愈发阴鸷起来。他张张嘴,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阴郁漆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笼罩着整片大地,一个猜测在心中成形。

他艰难地开口:“封迟……知道了。”

“是啊,我告诉他的。”郑刈像丢垃圾似的将人类丢到地上,“反正都会死,不如一起死啊。”

*

妖管局,青年站在院子里,眉心紧皱。隔壁小饭馆的老人家看到这怪异的天气,纷纷跑出来小声的交流。哈士奇嗷嗷的使劲叫,扯得链条哐哐哐响。

时婴从大门口伸出脑袋,看着青年低声叫了一声:“须和?”

青年嗯一声转过头来,须和长得极好,与他认识这么久这也是须和难得变回人形,但时婴没有半点想要欣赏对方长相的意思。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看着青年走来才问:“老大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天怎么变成这样了?”

起因只是郑刈身边的那只麻雀精忽然出现,还扬言要与封迟单独对话。封迟同意了,同意的后果就是像现在一样,办公室内安静得听不出半点动静,然而封迟现在是何心情谁都能看得出来。

都变天了。

须和耸耸肩膀,与时婴并肩站着,目光落在几乎把自己贴在门上的纪欢身上。纪欢皱眉皱得眉心都可以夹死苍蝇了,时不时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听看里面到底在说什么,可就是什么都听不到。贸然进去又担心那只麻雀精反悔,纪欢简直要愁死了。

他在门前走了两圈,忽然走向了院子后。那里有一扇窗可以偷听。

看着纪欢鬼鬼祟祟地往外走,时婴挑了下眉『毛』,“去哪儿啊小欢欢?”

“偷听。”

把偷听两个字说得那么光明正大也就只有纪欢了。

时婴瞥了一眼外边的天,存了点私心,没有阻止纪欢。

纪欢的脑袋悄悄『露』出半截,目光在办公室内转了一圈,没能在办公桌前看到封迟。他拧了拧眉『毛』,索『性』站直了身体往里看,想一想又觉得不行,便变成了小镜子翻窗进去。一路晃晃『荡』『荡』来到沙发前,后背撞到了硬物,他倏地抬起脑袋。

封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眸深邃,薄唇抿紧。乍一眼看去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纪欢就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便也变回了人形。鼻子轻轻耸动一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你抽烟了?”

淡淡的烟草味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明显。可认识封迟那么久,纪欢都没有见过封迟抽烟。

他感觉到封迟的心情大概不那么好,爬到男人的腿上坐下,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脸,他挨过去小声问:“封迟你怎么啦?那只麻雀呢?”

手掌下意识握住纪欢的细腰,手掌下的温热透过衣物传到掌心再蔓延到身体各处,他敛下眸,将脸埋在了纪欢的肩膀上。

温热的,柔软的,每一个感觉都在告诉他纪欢是真实存在的。

纪欢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封迟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刹那间屋外逐渐笼罩过来的黑『色』退却,留下一地白光。层云渐渐退却,日光重返,轻轻跌落在封迟肩膀。

纪欢听到他说:“死了。”

“啊?”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纪欢『迷』茫得张张嘴,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拍了拍封迟的肩膀,“哦,死了啊。我听时九说那只麻雀精跟在郑刈身边做了不少的坏事,扒皮抽筋都算是轻的了,死了就死了,省的到时候再辛苦时九他们。”

男人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

纪欢的小脑袋从他怀里抬起,眼睛亮亮的,他拉着封迟的手撒娇似的问:“那你干嘛那么生气啊?”

封迟靠在沙发上,眉宇间染上了几分难见的疲惫。然而只要一睁眼,所谓的疲惫和虚弱都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他将怀里的人往前拉了拉,强硬地按下纪欢靠在自己的胸口,纪欢愣了一下道:“你心跳的好快。”

封迟垂眸扯出一个淡笑,“曾经它也停止过跳动。”

“啊?”

“没事,要去见苏凉和郑刈吗?”封迟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啊,宋姐不是去了吗?”

“宋淑静打不过郑刈。去吗?”男人挠着纪欢的下巴,给伺候小『奶』猫似的,伺候得纪欢忍不住眯起眼睛胡『乱』的应下,“那就去吧。”

“嗯。”一如往常般平静的嗓音下是隐藏着的腥风血雨。

……

看到封迟和纪欢从办公室出来,九婴兄弟对视一眼,很想张嘴说点什么,却始终都没有这个勇气。时婴拉了拉须和的手,后者挑了下眉,问:“你们去哪儿?”

回答的人是封迟:“郑刈那儿,一起吗?”

须和闻言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担心你一个人抓不住郑刈啊,要我帮忙?”

封迟面『色』不改:“不是,万一郑刈死的随便了一点,你还可以吞了他填填肚子。”

须和:“…………”

须和的表情看着有些不大对劲,眼神狐疑地瞅了封迟好几眼,他朝着九婴兄弟勾了勾手指,随即跟在了封迟的身后。一伙人在门口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卓光,卓光着急地要命,一看外面的天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结果走到妖管局门口才发现一伙人跟要去春游似的准备出门。

看出卓光一张嘴要开始叭叭叭,时九迅速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侧,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卓光愣了一下,回想起什么,连忙点点头。

封迟似乎并没有要理会身后人的意思,很快就不见人影。卓光等人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了,“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天突然变成那个样子,我他妈以为小欢欢出事儿了。”

时婴摆摆手,将麻雀精找上门来的事儿说了一通,“但我觉得麻雀精说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卓光点点头,随口问道:“所以那只麻雀呢?”

话一出,他便发现身边顿时安静下来。几只妖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卓光有些『迷』茫地挠挠脑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时婴:“那只麻雀好像没出妖管局。”

须和抬起脑袋,叼着胡萝卜,“多半死在封迟手里了。”

天都变成那个样子了,要说那麻雀还能从封迟面前安全离开,须和觉得这不大可能。封迟可不是那种人。

*

碎玻璃下,苏凉靠在沙发一角有气无力地喘气,郑刈抬起猩红的眼看向门口。那一眼把刚刚赶到的宋淑静都给吓了一跳。她抿着唇装作冷静的模样将屋内的情况一扫而过,然而目光在触及到苏凉的脸时,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

作为女生更能知道脸上扎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碴子是怎么样的感受。

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苏凉脸上的玻璃碴子扎的时间大概是有些久了,脸上的血迹都干涸了。在宋淑静的注视下,他艰难地抬起眼,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到底是人类,被这么一折腾没晕过去还算是好的。

沉默之中,郑刈忽然冲宋淑静『露』出一个淡笑,“宋小姐还是离远些,省的到时候不小心牵连到你。”

宋淑静可没觉得郑刈会这般好心,她站在原地没动。

郑刈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神情淡淡地将苏凉一脚踹了出去,踹到宋淑静的面前,“我知道宋小姐来此的原因。不过,如果宋小姐愿意听我一句劝的话,奉劝你站在旁边当个旁观者便好。反正,封迟也不是真的想留着苏凉的命。哦,对了。封迟应该快到了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郑刈的话音一转,“他到了。”

门后,男人修长高挑的身影逐渐『露』出来,封迟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纪欢。封迟的目光先在苏凉身上转了一圈,这个人类如今像一条离了水而苟延残喘的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用了最后的力道朝着封迟伸出手,他张了张嘴,说话间从喉咙口浮起一层血腥味,苏凉却不敢再迟疑,“你……你说、会留我,留我一命的。”

染上血珠的手指努力绷直,想要揪住封迟的西裤。

封迟轻轻一避,抬起脚踩在了苏凉的手腕上。

咔哒——

带着破碎的□□,苏凉的瞳孔猛地紧缩,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弥漫到身体各处,让他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额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淌下来,他狠狠喘着气,反而疼痛太过剧烈,他伏在地上只坚持了几秒便彻底晕了过去。

封迟面不改『色』,抬眸看向郑刈,“于理,我非常感谢你告诉我曾经发生的事情。”

郑刈的目光却越过封迟落在了纪欢身上。这个少年和他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差别,长着白净的脸,一双眼睛干净透彻像极了一汪清泉。不管是前世今生,封迟都将他保护得很好。这一次尤其。

他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笑容,却是对着纪欢的,“他知道了吗?”

封迟:“他不需要知道。”

有些东西,他和罪魁祸首承受就可以了。

“宋淑静,照顾好他。”

宋淑静连忙将纪欢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从封迟来到这儿的那一刻,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了,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喘气呼吸,就怕惊扰到了他们老大。

黑夜在骤然之间降临,某些压抑的感情在此刻像是破了口的汪洋猛地朝着缺口倾泻而下。封迟松了松衣领,眼皮掀起,眼中黑沉如外面的天,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你还挺有勇气的。”

郑刈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这样,你就不会放过苏凉了。”

郑刈的脑子其实不笨,他知道苏凉若是真的被封迟庇护了,那么他永远也杀不掉苏凉。他不会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苏凉背叛了他,欺骗了他的感情,从一开始接近他便不怀好意。而他却为了苏凉改变那么多——

这份不对等的感情足以让心高气傲的郑刈发疯。

所以他不管封迟的监视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要让苏凉死。

郑刈并不觉得冲动,这是理所当然。就像封迟,前期为了收集证据始终没有动他,只为了让他死得名正言顺。可等到知晓曾经纪欢的死是由他与苏凉造成的,还不是不管不顾地过来了?

要什么理由,要什么理智。

他们是妖怪,哪怕学着人类融入人类社会,他们还是妖怪。再怎么遮掩也遮不住血脉里藏着的嗜血和冲动。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争执,你死我亡来解决最好不过。

哪怕被称为圣神的封迟也一样。

郑刈浅浅挑了下眉,腕表的时针在光线下指向某一个数字,他忽然道:“你知道吗,太阳快要落山了。”

被扣到最上面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封迟神情淡淡,“那又怎么样,我想杀了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那纪欢呢?”

这个名字从郑刈的嘴里念出来让封迟不由得拧了拧眉。封迟往身后一看,宋淑静与纪欢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男人眼眸深邃,轻轻挥了挥手。被隔绝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宋淑静与纪欢被很多妖怪围住了。

乌鸦一族,虺,狼族,勾蛇……

郑观也在。

那是与郑家有关的所有妖怪。

郑刈稍稍靠近了封迟,眼底带着笑,“你是打算现在就杀了我,还是浪费一点时间去救你的小情人?宋淑静打不过他们,只要我父亲一出手,宋淑静和纪欢都得死。”

“是吗?”须和从楼梯转角口走出来,五官精致到带上了妖气的青年懒洋洋地靠在门上,打了个哈欠,抬眸对上郑刈猛然紧缩的眼眸,咧开嘴笑了,“谢谢你给我提供口粮啊。我会当着你的面让你看到你那个傻『逼』爹是怎么被我吃下去的。”

五指成爪,高楼瞬间坍塌,变成一地粉末。结界在顷刻之间破碎,须和直指正欲对纪欢出手的郑观,修长的手指捏住对方的脖子狠狠一甩,硬是甩到了郑刈的面前。

郑刈脸都黑了。

匆匆赶来的九婴兄弟和卓光二话不说加入战斗。

纪欢被宋淑静藏在身后,抬起眼睛朝着某个方向看去。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到,周围一圈像是被雾蒙起来了似的,白茫茫的一片。他下意识地想找封迟,却没看到人。然而他的目光却依旧直勾勾望着某一处方向。

封迟在那儿。

身后的狼群嘶吼着张开利爪往纪欢这儿跃来,宋淑静感觉到威胁,浑身紧绷。然而下一秒却被纪欢给按住了肩膀,她听到纪欢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宋姐照顾好自己就可以啦,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还未等宋淑静反应过来,纪欢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拽住了头狼的爪子,往后猛地一甩,狼群被砸地晕晕乎乎,顿时找不到方向。

纪欢的目光一撇旁边,虺变回原型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吐着蛇信子想要一口吞了少年。宋淑静的瞳孔紧缩,刚准备出手便看到纪欢捏着虺的蛇信狠狠甩向地面。地表泛起灰尘和沙土,纪欢面不改『色』地双手握住虺的大嘴,狠狠用力一撕,血『液』飙溅时将沉重的尸体扔进了狼群。

宋淑静:“………………”

须和待在妖管局这段日子到底教了纪欢什么啊?怎么变得这么暴力?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一件好事。

……

须和站在封迟的身边,目光略过脸『色』极其难看的郑家父子,『露』出一个笑容,“说了要当着你的面吞了你爹的,我说到做到的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须和变回原形,爪子一勾硬是将郑观勾到了自己的面前。郑刈动手想要抢人,却被须和一爪子拍开,猩红的双眸盯着郑刈,须和笑了笑,“这个时候就别演父慈子孝了,你妈死了、拿你爹出来挡枪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须和的目光紧紧盯着郑观,郑观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一瞬间蹿了起来,他感受到了来自犼的威压,然后却不想轻易坐以待毙。风云变换之间,郑观的身形缓缓被拉长,人面龙身的妖怪倏然睁开了双眸,被黑『色』笼罩的天空隐隐泛起一点白『色』,但很快又彻底被压下。

须和嗤笑:“阴沟下的臭虫也敢和烛照争,也不知道该夸你们有梦想还是想太多。”

巨大的犼一爪子按下龙身,仿佛一座山倏然间压了下来,差点将郑观的五脏六腑都彻底移位。郑观在疼痛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瞪大眼睛疯狂挣扎,嘶吼着『露』出尖锐的牙齿想要咬上须和。须和挑了下眉,懒得和郑观浪费时间,拎起对方的尾巴随便甩了两下,甩得郑观头晕眼花直接扔进了嘴里。

“嗝——”

“有点饱,还不太好吃,这家伙你自己留着吧,我不吃了。”须和慢悠悠地变回『毛』绒绒的小兔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一口吞的好处就在于血『液』不会溅到他白绒绒的『毛』。须和满意地点点头,飞身一跃,留下一句话:“我去找纪欢。”

郑刈心神一凛,二话不说就想跟着须和钻进结界。然而身子刚一晃动,封迟便抬眸看他,“去哪儿?”

“你……”

郑刈此刻紧张地要命,亲眼看到了须和的实力以后,他忽然开始慌了。连须和都可以一口吞了他们,那封迟呢?

封迟杀他依旧如之前那么简单。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再次往结界冲——

只要抓到了纪欢,什么都好说。

封迟眉目冷淡,他站着没动。郑刈却不敢轻易松懈,继续往结界而去。就在他的手触及到结界外壳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光线猛地钻进他的肌肤,像是铁丝钻进细腻的肌肤剜出血肉,他猛得瑟缩了下身体。封迟手指微动,那些光线偶尔藏于郑刈身体深处,偶尔浮现在肌肤之上,像虫子一样在血肉中起伏爬行。

“啊——”

封迟低声笑了笑,“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该像苏凉一样早点离开,而不是想着立刻杀了苏凉,如今还想借着纪欢杀了我。犯过一次的错,我怎么会犯第二次。郑刈,你把我当什么了?”

五指倏然握紧,郑刈哀叫着猛地抱紧自己。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绳索一收,他的四肢和身体便只能蜷成一团。

“本来还想留你段日子的。单东那边还没把你抖出来,你还能多活两天。不过没关系,他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和你一起去死。”

“呵……”郑刈抬起眼,过分苍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像鬼一样,他动了动唇,声音又低又哑,“你怎么不装了……伪君子!”

封迟对于这般嘲讽丝毫不在意,五指翻动间,郑刈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被模糊过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他似乎看到了当初也是这般,血肉四溅下无数人的哀嚎和恳求,夜『色』笼罩了大地,不剩下一丝光亮。

连烛照都自甘堕落,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一个生物任何一块地方可以在黑暗中活下去。

以前碍于身份管理着天地,后来没了在意的人便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谁都没有必要存在。

封迟眼中的墨『色』渐渐被猩红取代,黑暗之中狂风大作,卷起尘沙和砖块,郑刈低低喘着气,费力地抬起眼睛,发出古怪的声音。

他的喉咙被一缕光禁锢着,说不出任何话。

他眯起眼睛,想着,如果一起死的话,好像也不亏。

他咧了咧嘴。

忽然,黑暗之中响起一道声音。

纪欢伸出手,近在咫尺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他想起刚才须和在耳边低骂的一声‘我艹’,变得有点紧张。他轻声道:“封迟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轻轻柔柔的嗓音像一缕风,吹得冰封的大地春暖花开,吹走了黑夜中的一切污秽。

黑暗渐渐消退,纪欢听到男人低哑的嗓音就在耳侧,“我在这儿。”

封迟握住他的手,再次低声重复:“我在这儿。”

黑暗退却时渐渐『露』出男人苍白却俊美的脸,『露』出两人相握的双手。纪欢抬起眼,弯起眼睛笑了笑,“抓到你了。”

……

遍地的尸首泛起浓重的血腥味,封迟随手将半死不活的郑刈扔在其中,手指一握,光线猛地从郑刈身体里破体而出,细碎的血肉跌落在尸首上,妖管局的众人下意识挪了挪身体,争取离那一座尸山远一些。

本该是落日之时,天空大亮,日光照亮每一处阴暗的角落,不远处的街道上『露』出人类的身影,指着天空尽头低声说着什么。

角落的杂草缓缓直起纤细的身体,努力朝着光亮生长。

封迟紧紧扣着纪欢的手臂,垂眸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薄唇相印,柔软轻易打破了尖冰,封迟将人搂进怀中,狠狠嗅着纪欢身上熟悉的气味,他低声笑着:“真好,你在。”

“嗯,一直都在。”

日落西山,黑夜比往常来得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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